“什麽？！”

    張懷義望著抵在胸前的霧氣長棍，神色頗為驚訝。

    現在是清晨時分，龍虎山的海拔雖然不高，此時山上卻也頗有些露水薄霧，但是僅僅憑借這麽一點霧氣，就能凝虛成實，甚至速度快的讓他來不及反應就被擊中，這樣的實力

    一團金色的炁焰從張懷義的丹田中發出，並迅速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金光咒！

    張懷義在金光咒之上的造詣可不是之前的張鶴乾之流能夠比擬的。

    隻見濃鬱的金光在覆蓋住他的全身之後並不停歇，而是繼續朝著他的右手湧去，漸漸地，一根四尺長，金光閃閃的棍子出現了張懷義的手裏。

    金光凝形！

    這是金光咒的高級應用，是隻有對金光咒理解極深而且體內炁量充盈的人才能使出的招式。

    手中金光長棍成型之後，張懷義舉棒前刺，以其作為槍頭，身形飛旋跟隨在後，連人帶棒化作一道流光，順著剛才被擊退的那條霧氣通道再度撲了上去。

    從張懷義被擊退，到他使出金光咒，這段時間說起來長，其實在場上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以金光咒的凝練程度，半虛半實的霧氣起不到任何阻攔的作用就被從中剖開。

    “金箍棒？”

    水千幻看到張懷義的新造型也被雷了一下，迅速抽取壓縮周圍的水汽凝成了一把幽藍色的長劍。

    “呯！”

    劍棍相交，巨大的衝擊力形成了一圈氣浪，將中心點的兩人吹拂地衣袂飄揚，發絲亂舞。

    水波流轉的長劍和金光閃動的棍棒死死抵在一起，誰都不能前進分毫。

    僵持了片刻之後，水千幻空閑的另一隻手悄悄抬起，輕輕一指點出。

    咻！

    一道水流劃破空氣射向張懷義的麵部。

    張懷義此時雙手持棒正在與水千幻角力，無法脫出，而全身覆蓋的金光炁焰也不能給他絲毫硬抗的信心。

    呲溜！

    危急關頭，張懷義腳下一滑，身形後仰，那道水箭擦著他的頭頂略過，射入了身後的地麵，留下一個黑漆漆的圓洞。

    這一滑，雖然避開了被水箭爆頭的危機，但是腳下不穩，氣力自衰，再也抵不住前方的長劍。

    砰！

    水千幻順勢下劈，張懷義吃不住力，半跪在地，長劍距離他的肩頭隻剩一寸高低。

    此時，第二支水箭在水千幻的左手之中開始旋轉凝聚，“簌簌”的激流之聲響起，張懷義的處境變得極度危險。

    此時，被頭頂一劍牢牢壓製的張懷義可沒有剛才那麽大的空間去騰挪身體，躲避水箭了。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突然，一道弘大莊嚴的聲音響起，隨著張懷義的嘴唇開合，水千幻隻感覺有一種仿佛要淨化驅散一切的力量以他為中心，逐漸向著四周擴散。

    這股力量，霸道卻又自然，它霸道地驅散了兩人外放的炁勁，無論是金光咒也好，玄水劍也罷，被強製驅散了其中的炁勁之後，一個消散無形，一個化為凡水，統統神異不在。

    水千幻見勢不妙，後跳躲開，卻見那道淨化之光，僅僅隻蔓延出了張懷義周身之外一尺，就無力再進。

    “淨天地咒？”

    拉開距離之後，水千幻發出了一聲疑問。

    “不錯。”

    張懷義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天師府果然底蘊深厚，不知八大神咒你們還原出了多少？”

    所謂的八大神咒，是道門自古流傳的八道咒文，傳說中擁有神異的力量，金光咒和淨天地咒皆在其中。

    隻是時移世易，很多咒文都失傳了，隻有天師府還保有著金光咒和淨心咒的修煉方式，沒想到如今又出來一門淨天地咒。

    聽到誇讚天師府的話語，張懷義臉上露出了一絲自矜的笑意“也就是趁著前段時間靈氣複蘇，研究出了一點皮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哼！”

    水千幻沒有再多說什麽，剛才那股仿佛驅散一切的力量固然可怕，但是結合“淨天地咒”的咒文分析，它的作用應該是驅散一切天地之中不應該直接存在的東西。

    因此它驅散了水千幻和張懷義兩人外放的炁，卻沒有驅散水劍本身的形體。

    而至於炁為什麽不被允許直接存在，水千幻猜想有兩個原因。

    道家對於炁的描述，是自虛無中而來，化生萬物的根基，是產生和構成天地萬物的原始物質，甚至有“一炁生萬物”之說。

    通俗點來說，草木是炁，鳥獸是炁，山石是炁，人本身也是炁。但是，他們卻又不是炁，因為他們已經從最原始的炁，化生成了現在的模樣，炁本身，已經不存在了。

    這就像是盤古開天辟地之後，身化萬物，他化生而出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存續至今，但是盤古本身，在當前這個世界上，已經無法繼續存在了。

    所以說修行乃是逆天之事，尤其是這等追求返本還源的道路，簡直就是在逆反自然規律，為天地所不容。

    水千幻都有些懷疑，要是一會兒跟張天師交手之時，自己全身炁化，然後被天師來一發“淨天地咒”，是不是整個人就直接“無”了？

    這就相當於是老天爺對你說現在的世界上不允許你這麽牛嗶的人存在！

    不過張懷義露了這麽一手之後，看起來也不太輕鬆，麵色有些蒼白的樣子，水千幻提劍再上。

    他身邊水意濃重，薄霧輕遮，手中利刃高頻震顫，與張懷義手中的金光棍棒頻頻相交。

    叮叮當當！

    玄武真劍施展開來，劍勢如滔滔江河，挑、抹、刺、斬之間，圓潤如意，招招威勢疊加，恰是無邊浪潮，滾滾不盡，一波又起一波未平。

    張懷義金光護體，雙手握緊武器，每接一擊，麵色就是一變。

    從一開始的平靜從容，到現在的眉頭緊皺，身形劇震，短短時間之內，再次處於絕對的下風。

    他隻感覺對方的招式越來越重，每一劍都勢大力沉，震得自己手臂酸軟，偏偏速度也是極快，根本沒有什麽躲閃的餘地。

    如果再不做出什麽改變，等待自己的就是慢性死亡。

    “當！”

    再次接下一劍的張懷義眼神一定，驟然散去了渾身金光，久違的雷霆布滿全身，就連眼球都變得熾白灼人。

    他放棄了護體周全的金光咒，選擇用攻勢犀利的五雷正法來行險一搏！

    嗤！

    一聲輕鳴，張懷義瞬間速度大增，躲開了水千幻的一式斜斬，甚至還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殘影。

    “絳宮雷！”

    一道藍白色的電光蜿蜒爆射，瞬息之間就已經抵達了水千幻的身前，在強光的照耀下，水千幻的臉色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不過他沒有退縮，也沒有用手中水劍格擋，而是一把將長劍插在地上，水劍立刻擴散開來，化作一道水幕將水千幻鬧鬧擋在身後。

    “水幕天華！”

    雷與水之間的生克關係比較複雜，但總是逃不過雷隨水走的規律。

    爆射而來的雷霆在遇到水幕之後，立刻化作無數道細碎的電流，轟然而散，大部分順著水流散入地下，未能掀起絲毫波瀾。

    眼見遠攻無效，張懷義牙關一咬，竟然合身撲了上來。

    渾身電光閃爍的張懷義，配合著他矮小的身形，水千幻是生怕他大喊一聲“十萬伏特”，趕緊揮手甩出兩道水流，宛如延伸而出的長長袖袍，一左一右向著對方纏繞過去。

    流雲水袖！

    水流湍急，雖然比不上張懷義用雷電刺激身體的極速，但是作為攔截和防守卻也綽綽有餘。

    張懷義的身形閃轉騰挪，上躥下跳，怎麽也躲不過這兩道如雲大袖，不多時就被纏上了腳腕。

    劈啪！

    一道電流頓時隨水而走，順著長長的水袖向著水千幻流去。

    可惜還未能行走多遠，纏住張懷義腳腕的水流猛然擴張，繞著他的身軀急速上行，轉眼就將他裹成了一個粽子。

    急速轉動的水流產生了一種強大的束縛力量，張懷義的手腳都被迫收攏，整個人像被包在一層“水繭”之中，放置在地上。

    “唉。”

    作為裁判的張天師歎息一聲，宣布了勝負。

    水千幻收起“水袖”，放出了張懷義。

    他低著頭有些慚愧的走到張天師麵前

    “師兄，我”

    “不必介懷，勝負皆是平常，每當你的心境有所波動的時候，才正是修行時啊！”

    “是，我明白了師兄。”

    張懷義退到了周圍的觀眾席上，天師緩步上前，笑問

    “小友可需要休息一二？”

    水千幻自我感覺一下，覺得狀態還好，不過要是說不用的話，好像又有點太囂張了，像是要車輪戰他們兩人似的，於是開口道

    “請天師稍待。”

    水千幻閉目凝神片刻，將九成八的狀態恢複到全滿，睜眼笑道

    “請賜教。”

    張天師微微一笑，身上騰的燃起金焰，一股強大的氣場瞬間降臨，仿佛成為了天地的中心，萬物的主宰。

    水千幻同樣氣勢外放，勾連四方，毫不避讓地迎了上去。

    轟隆！

    場邊觀戰的張懷義感覺耳邊仿佛響起了一道雷鳴，抬眼望去，隻見整個場地被均勻地分成了兩半。

    一半幽藍深邃，如同無量大海。

    一半金焰滔天，譬如灼灼烈日。

    “他、他的氣勢竟然能跟師兄分庭抗禮？！”

    張懷義目瞪口呆，望著水千幻的眼神十分奇異，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現任天師張之維，年三十許，從出道開始就展露了橫壓一代的絕世之姿。

    一生經曆戰鬥無數，從無敗績，而且從來沒有過僵持、慘勝，隻要出手，就是摧枯拉朽的碾壓之局。

    可是如今，卻無法用氣勢壓垮一個小了他十多歲的年輕武者？

    張懷義有些難以置信。

    尤其是剛剛，自己才和水千幻打過，感覺距離翻盤也就差那麽一點點而已。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不說正在場邊懷疑人生的張懷義。

    水千幻此時的心情卻並沒有那麽美麗。

    他很清楚兩人在精神氣勢的爭鬥上平分秋色意味著什麽，這說明自己的實力還是稍稍遜色了一籌。

    因為精神是自己最強的一點，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一直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變過。

    哪怕是得到了秦皇陵中積蓄的千年靈氣，也都被吸收到了識海之中，對於身體的增強幾乎可以忽略。

    如今自己最強的點卻隻能跟對方打平，那還怎麽贏？

    一念至此，水千幻心神微動，稍稍撥動了一下識海之中那具凝實的共工之靈。

    隨著水千幻的心神探入，共工之靈原本空洞呆滯的雙眼泛起了些許光澤。

    與此同時，現實之中，水千幻頭頂的虛空之中，一道高達百米的奇異虛影緩緩出現。

    那虛影輪廓模糊，恍惚之間隻看得到它仿佛人形，卻有一條龍尾，手持長兵，氣勢豪邁而霸道。

    當這道虛影出現的時候，整個龍虎山頂仿佛都凝滯了片刻，隨後，從天上的雲彩到山間的霧氣，一切與水相關的事物好像都在朝拜和歡呼。

    一層細密的蒙蒙之雨落下，很快就濕潤了腳下的土地。

    煙雨迷蒙之中，張之維的氣場被壓縮到之聲周身三丈，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共工虛影，感慨道

    “萬水之靈，天地共鳴，真是可怖可畏啊！”

    場中積蓄的雨水漸漸漫過了兩人的腳掌，現如今天時、地利皆被水千幻所掌，張之維不得不主動發起了攻勢。

    因為再等下去，局勢對他而言就會更加艱難。

    張之維袖袍揮灑之間，身上的金光咒分化為一縷縷金絲，爭先恐後地朝著水千幻湧去。

    “金光化絲！”

    見到張之維展露出如此高超而細膩的手段，水千幻絲毫不覺得驚訝，同時心中也升起了較勁的意思。

    他十指伸出，一道道水線蔓延出去，在空中忽吞忽吐，忽直忽曲，鋪天蓋地，無孔不入，準確的迎上了對麵的金絲。

    天水十方劍！

    金閃閃的光絲和透明的水線在空中交織纏鬥，雖一者耀目，一者無形，本質上卻都是兩人體內炁勁的延伸。

    張之維修行二十多年，一身炁勁雄厚凝練無比。

    水千幻雖修行日短，但是奇遇連連，更是將整個身體都逆反為先天一炁，論起純粹還要更勝一籌。

    兩人腳不動，身不移，全憑十指微操，在這滂沱大雨之中，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麵的比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