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整齊的馬蹄聲響徹四野，一隊身著白甲的騎兵奔出新鄭，領頭位置隱約可見一抹血色。

    新鄭郊外。

    鎖鏈繞身的天澤與麾下驅屍魔、焰靈姬等人正在休養。

    畢竟十年囚禁不是開玩笑的，哪怕是曾經百越之地最為強大的巫術修行者，被稱為赤眉龍蛇的天澤，也早已元氣大傷。

    這幾日都是百毒王潛入新鄭之中搜集各種藥草，調製藥物，才讓他勉強恢複了一些實力，不過同時也發現了自己身體裏暗藏的隱患。

    “呃啊！”

    天澤一聲悶哼，捂著胸口，倚靠在樹幹上，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冷汗淋漓。

    “主人，又發作了嗎？”

    焰靈姬關切地上前詢問，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慌。

    此時的天澤根本說不出話來，他隻感覺有一股冰冷的氣息盤踞在胸腔之中，每天都會在自己體內定時遊動。而每當這股氣息遊走之時，他感覺自己如墜冰窟，仿佛全身的熱量都要被它吸走一樣，冰冷而無力。

    這是他最討厭的感覺。

    百越之地並非是一個統一的國家或者部族，它是由吳越、東甌、揚越、閩越、南越等等一係列部族組成的雜居之地。

    越地也曾經在數百年前的春秋時期稱霸一時，無論是吳國還是越國都是東南霸主。

    可惜時移世易，盛衰輪轉，自從數十年前被楚懷王所敗，越國江東之地盡失，子民流散，從此一蹶不振，就連區區韓國都能在他們頭上賺取軍功了。

    而所謂的百越王族，指的是繼承了當年越地最後的鼎盛時期的王，越王勾踐血脈的一支越人。

    他們謹記著祖宗先賢的事跡，一直以複興越國為己任，天澤就是這一支中僅存的血脈。

    他從小也被灌輸著這樣的思想，不過與其他族人不同，比起治國練兵，他對於百越之地流傳的巫蠱之術更感興趣，再加上自身在這方麵極高的天賦，短時間內手下就聚攏了一大批奇人異士。

    若非當時越國已經衰弱不堪，身為王族的他說不定也能混個“善於養士”的評價。

    不過這一切都隻是虛假的繁榮。

    當年還是太子韓王安為了爭奪王位，決定南征百越攫取軍功，在血衣侯的帶領下，韓軍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掃蕩了整個越地，除了天澤自己之外，王族一個不剩，盡數被誅。

    而他引以為傲的巫術和異人，在白甲軍的寒冰洪流麵前，一觸即碎，甚至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那種無力感自此便成為了他心中的夢魘，揮之不去。

    而此時，胸腔之中那股來曆不明的寒流，讓他重新回味了這種感覺。

    “主人，難道是那個羅網的人對您下了暗手？”

    沒有得到回應的焰靈姬展開了自己的猜測。

    在她和百毒王、無雙鬼回來之後，驅屍魔並沒有隱瞞他們跟羅網殺手接洽的事情，所以焰靈姬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懷疑的目標。

    “不，不是他們”

    熬過了最痛苦的階段後，天澤勉強開口說道“這種感覺讓我有些熟悉，應該是白亦非。”

    “白亦非？”3

    焰靈姬等人都有些疑惑，對方雖然是滅亡百越的罪魁禍首之一，但是這一趟來新鄭卻並沒有見到，他是什麽時候下的手呢？

    就在天澤分享自己這十年被當做試藥之人的悲慘遭遇時，清脆的擊掌聲從他們身後傳來。

    “啪，啪。“

    ”不錯，看來我給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伴隨著冰冷的話語，血衣白發的修長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焰靈姬打了個冷顫，裸露在外的肩膀似乎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白、亦、非！”

    天澤見到來人之後，還未恢複元氣的身軀強行爆發出了一股強大的氣勢，用仿佛來自九幽的陰沉語氣一字一頓地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是我，你該不會以為逃出了那座監牢，就能徹底脫離我的掌控吧？”

    白亦非對於天澤的怒火和焰靈姬四人的敵視毫不在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了讓他們暴怒的事實。

    “白亦非，你的死因就是太過於自大了！”

    天澤一聲怒喝，纏繞在身上的蛇頭骨裝鎖鏈在他強大內力的驅使下，仿佛化作了一條條真正的毒蛇，張開尖牙，撲向了白亦非。

    這是天澤最常用的武器，六根蛇頭骨裝鎖鏈分別纏繞在他的雙臂、雙腿和腰間，進可攻退可守，無論近戰還是遠攻都非常方便。

    而麵對封鎖了自己周身方位的鎖鏈，白亦非甚至連手都沒抬，一股冷冽的寒氣從他體內勃發而出，那些蛇骨鎖鏈在進入到他周遭一尺之內時，瞬間蒙上了一層白霜，原本靈活自如的鎖鏈直接變成了一根根冰棍，擦著白亦非的身邊全部落空。

    簡直就像是在給他做人體描邊。

    天澤的攻擊失利，其他幾人也沒有看戲，無雙鬼一聲大吼，腳掌重重踩在地上，龐大的身形高高躍起，掄著砂鍋大的拳頭從天而降，想要給白亦非來一招天降正義。

    可惜，他們都以為白亦非是個戰士，但其實他是一名寒冰法師。

    隨著白亦非的視線轉動，一簇簇冰荊棘憑空出現，扭曲生長，仿佛真正的藤蔓一樣，直接攀附在無雙鬼的身上，纏住了他的四肢。

    身高超過一丈的巨人就這麽被懸吊在空中，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嗖！

    一道燃著火焰的簪子劃過，是焰靈姬出手了，她為了防止白亦非趁機攻擊被控製住的無雙鬼，投出了自己的火靈簪。

    可惜，火靈簪的材質還不如天澤的蛇骨鎖鏈，在接近白亦非身邊的時候，就被凍成了冰棱，包括其上燃燒的火焰，當啷墜地。

    百毒王和驅屍魔見狀，也紛紛使出自己的手段。

    一道圓形的幽綠色陣圖出現在了驅屍魔的腳下，隨著他口中咒語的念動，一位身著藍袍，背負弓箭的身影從地下爬出。

    雖然麵容僵硬，膚色青藍，但還是能看出，此人就是曾經闖入太子府被擒的韓千乘。

    百毒王那邊雖然不敢親身上前，可是此刻山林之中大量的毒蛇已經被他召喚到了跟前，將白亦非團團圍住。

    即便是被百越諸人包圍在中間，白亦非的神情依舊非常淡定，好像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危險。

    而下一刻所發生的事情也印證了他的這種自信。

    簌！簌！簌！簌！

    一隻隻手臂粗細的冰矛破空出現，從天上灑落下來，其速之疾，其勢之密，讓人根本避無可避，轉瞬之間，“篤篤”之聲不絕於耳，這片山林已經全部化作了冰雪的世界。

    不過這些冰矛似乎沒有直接攻擊天澤等人的意思，隻是在他們的外圍圍成了一個圈，好似劃定了擂台的範圍一樣，圈中就是白亦非和百越五人組。

    “好了，舞台已經搭建完成，讓我看看，你們憑什麽能夠反抗我？”

    白亦非腳下踩著一根冰霜荊棘，緩緩升到了半空之中，俯視著天澤等人，用嘲弄戲謔的語氣說道。

    投出冰矛製造冰雪場地的正是跟隨他出城的白甲軍，這些兵卒世代都生存在雪衣堡附近，修煉著白亦非家族提供的寒冰屬性內力。有他們幫忙製造場地，可以大大降低白亦非本人的消耗。

    看著周圍由寒冰荊棘組成的茂密叢林，天澤的臉色十分難看。

    十年囚禁，使得他的身體虧空太多，即便有百毒王幫忙調養，可是時間太短，也根本沒有能夠回複多少元氣，此時麵對白亦非的攻擊，顯得有心無力。

    附著暗紅色內力的蛇骨鎖鏈頻頻出擊，雖然也擊碎了一些追擊而來的冰霜藤蔓，可是麵對越來越多，仿佛能夠自由生長，無窮無盡的寒冰荊棘，卻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白亦非根本不用自己動手，隻是駕馭著冰荊棘，獨立於霜天之上，靜靜看著下方五人在無盡寒冰的追逐下狼狽奔逃。

    如同冷漠的神隻在注視著卑微凡人那無用的掙紮。

    焰靈姬的火焰，無雙鬼的巨力，百毒王的毒蛇、驅屍魔的僵屍，這些看似花裏胡哨的巫術在遮天蔽日的冰霜森林的麵前毫無抵抗之力。

    他們再怎麽拚命奔逃，也隻不過是延緩了一會兒自己被抓住的時間而已。

    片刻之後，除了天澤自己，其他四人都已經被冰荊棘擒獲，吊在了空中。

    伴隨著腳下荊棘緩緩落地的白亦非緩緩開口道“明白了嗎？你們的掙紮在我眼中不值一提，如果還想要保住自己性命，那就乖乖按照我說的去做。”

    白亦非那高高在上仿佛施舍一般的語氣讓天澤心中萬分不爽，可是看了看周圍這規模宏偉的冰霜森林，和已經被懸吊在半空中的幾名手下，他臉色陰鬱地沒有開腔。

    對於天澤心中的怨恨，白亦非當然也有所察覺，不過他自恃實力，根本不在意對方怎麽想。因為不管他怎麽想，都得乖乖按照自己說的話去做。

    身為百越王族的驕傲實在讓天澤說不出臣服的話語，不過幸好白亦非也並不在意這些口頭上的東西，他將一隻小瓶子甩給了天澤，警告道

    “世上每件東西都是有價格的，譬如這個——雖然你身邊有精通各種毒物的毒王，可惜他幫不了你，這並不是一種毒。這是一道，你永遠無法掙脫的枷鎖，它維持著你我之間脆弱的友誼。仇恨是一件最好的武器，我建議你，用好它——”

    說罷，周圍的冰霜漸漸汽化，焰靈姬等人一一墜地，聚集在天澤的身側，用恐懼忌憚的目光，注視著漸漸隱沒在樹林深處的那一襲紅袍。

    “如何？”

    就在白亦非心滿意足離去，天澤等人默默舔舐傷口的時候，那座寒冰戰場周圍再次傳出了細微的聲響。

    白亦非率領白甲軍出城這事兒，能瞞過天澤是因為他們在新鄭之中根本沒有情報來源，可是對於鐵血盟來說，探查到這樣的消息自然不在話下。

    於是靜極思動的水千幻和玄翦也悄悄尾隨而來，旁觀了一場精彩的大戲。

    戰鬥落幕，雙方演員離場之後，水千幻問起了玄翦對於白亦非的看法。

    “他不是一名劍客。”

    玄翦的語氣很是肯定。

    雖然執掌者家傳的紅白雙劍，可是白亦非的戰鬥方式不管怎麽看都與劍客格格不入，他似乎並不推崇劍客之間那種遊走在生死毫厘的近身搏殺，反而是更加熱衷於禦使寒冰，通過中距離的戰鬥解決敵人。

    而且或許是身為將軍的緣故，他的戰鬥方式比起普通的江湖劍客來說，顯得奢華了許多，寒冰荊棘就像是不要內力一樣可勁地造，戰鬥一場下來，經費直接爆炸。

    對於玄翦的評價，水千幻點頭表示認同，不過在心裏卻悄然升起了另一個念頭。

    這白亦非的戰鬥方式雖然與劍客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卻跟陰陽家有一種莫名的契合，如果可以的話，將來能不能將他收入門下呢？

    諸子百家其實都在招攬人才，對這些半路出家的人才也並沒有什麽歧視。畢竟他們主要傳承的並不是武學，而是理念。

    從白亦非家傳的蠱術和武功上可以看出，他對長生還是有所追求的，這一點與追求天人極限的陰陽家十分契合。而且他所修行的功法比起陰陽家的傳承來說，肯定是有所不如的，如果讓他轉而修習“白露欺霜”的話，實力或許還能更進一步，達到陰陽家長老的水平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既然想到了給陰陽家招攬人手的事情，他就順便也把天澤等人也給分析了一遍。

    赤眉龍蛇天澤，為人偏執驕傲，如今一心隻為複仇，而且被白亦非兄妹兩害了十年，根基大損，潛力已盡，看不上！

    無雙鬼，銅皮鐵骨，力大無窮，奈何沒有腦子，智商捉急，不僅與陰陽家的戰鬥風格不符，更是會大大拉低整個門派的逼格，不要！

    百毒王，太老了，根本沒有潛力可言，不做考慮。

    驅屍魔，作為隱巫首領，他精通控屍之術。要是單純的控屍也就算了，不過他還能讀取屍體的部分記憶，有點門道，或許能給雲中君煉製藥人提供一點新的思路，可以考慮。

    焰靈姬，精通控火之術和火魅術，從這點來看，她的精神力應該比較強悍，隻不過受限於禦使的火焰威力不足，所以戰鬥力一般般。不過唯美華麗的戰鬥風格倒是與陰陽家有些相似，或許可以加入火部試試，能不能成長為一名高手，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經過了白亦非的威脅，天澤還會如我們希望的那樣去截殺秦國使臣嗎？”

    見水千幻久久不說話，玄翦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放心，”水千幻語氣肯定地說道，“百越的毒火，再沒有燃盡敵人之前，是不會輕易熄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