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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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心本是蘇州情,空遊中原半春秋。未及雲帆濟滄海,卻見至親兩不顧。

    看著薛憶霜與紅雀的古鴻娘親,竟好似十分欣喜地慢慢將揪著古鴻耳朵的手也慢慢鬆了下來。

    古鴻得了自由,便忙伸手不住搓弄著耳朵,卻見自己的娘親看著薛憶霜與紅雀二人,便忙說道:“娘,這是薛姑娘,這是紅雀姑娘。”

    但是古鴻好似也沒有發覺自己娘親的神情,隻見得她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著二人,又將頭靠近古鴻輕聲說道:“我說,你小子不錯啊,哪裏找來這麽標致的兩個媳婦兒?”

    “不是……”古鴻此時才明白,自己娘親為何一直用這樣的眼神打量著二人,原來,這正是所謂的婆婆看兒媳,越看越歡喜,尤其還是這麽好看的兩個女子,自己其實本來聽到有鄰裏告知古鴻回來的時候雖然生氣,但是激動更大於生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縱使隻離開了半年多,但依舊甚是掛念,而聽說他還帶回來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之時,更加心中是大喜,想來作為娘親,可能也是急著想要抱孫子了,故而便沒有再猶豫,而是迫不及待在那個鄰居帶領之下,來到了客棧之中。

    而古鴻聞言,卻是驚出一身冷汗,慌忙解釋道:“娘,這個紅雀姑娘隻是我的好友罷了,此次同行也是巧合,莫不要胡言。”

    這個解釋,與方才同那掌櫃的所說的如出一轍,自然,古鴻娘親也是聽懂了裏麵的門道,不過這紅雀長得確實好看,古鴻娘親不免還是多看了兩眼,隨即又看向了薛憶霜,隻見得薛憶霜好似也理解古鴻的意思一般,頓時也是俏臉微紅,低下頭去。

    薛憶霜越是這樣,古鴻娘親也越是明白,而且再說,都是一般百姓,哪裏還管那些達官貴人才會在意的什麽禮數,隻要身家清白,便就是好姑娘,當然,古鴻娘親是不知道薛憶霜的身世的,隻不過她看著這個大眼白嫩的丫頭,也是說不出的喜歡,更甚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問道:“你姓薛是吧?”

    “我,我叫薛憶霜,伯母您叫我小霜就好了。”薛憶霜紅著臉,任由古鴻娘親拉著她的手,便是著頭不敢抬起。

    “小霜,好名字啊,你今年多大了?怎麽跟我家的這個臭小子認識的?吃飯了嗎?要不上我家去,我剛在自家後院種了一些菜,新鮮的很,要不……”

    “娘,娘……”眼見著薛憶霜露出從未見得過得羞澀,古鴻也是一陣偷樂,但還是上前,阻止著自己的娘親,嘴裏連聲說道,“行了,娘,你看你把小霜都嚇壞了。”說著,古鴻便不動聲色地輕輕將自己娘親的手從薛憶霜的手上拿開,而自己則牽住了薛憶霜的手沒有放開。

    “我怎麽了?我關心一下兒媳婦不行啊。”古鴻的娘親,不似一些名門夫人那般拘束,反而看得很開,說到底她其實也是個豪爽之人,若是到了江湖之中,恐也是一代響當當的女俠了。

    古鴻心中便一直是這麽想的,隻是他沒敢說罷了,但是聽得自己娘親這麽說來,又看著周圍一大堆識得自己的人在圍觀,不免也是羞紅了臉,再看薛憶霜,此時頭依舊沒有抬起,好似這真的是她人生當中頭一回那麽窘迫一般。

    古鴻雖然也有些羞臊,但是說白了,他的自小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一個個案件的真相,相對的還要顯得好些,但是他還是知道,薛憶霜恐怕心中當真是羞愧萬分,畢竟這樣一來,古鴻與薛憶霜可以說是明麵上的夫妻了,她要否認也是不能,要是這樣古鴻便真的下不了台,而且本來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有此事實也不該否認,隻不過她心裏好似還當真沒有準備好,她雖然喜歡古鴻,也與古鴻互訴了情誼,但是眼下的問題還是查雪柔那邊的問題,薛憶霜可以為了查雪柔而隱瞞自己對古鴻的情感,也是有可能會因為查雪柔而放棄對古鴻的情感,畢竟她完全不想傷害這兩個自己最在乎的人。

    可事到如今,薛憶霜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過就是在連古鴻都有些手足無措之際,隻聽得一旁的紅雀說道:“伯母,是這樣的,古公子本來也打算與您相見,可是他便是聽聞雪月派的掌門得病,所以還想急著上山去探望他。”

    此言一出,果然讓還在爭論的古鴻與古鴻娘親停了下來,古鴻用滿懷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紅雀,紅雀則是微微一笑沒有多言,但是這該不該馬上回去的事情,確實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隻聽得古鴻的娘親聞言,便是將手一甩道:“行行行,你先去看你的掌門去吧,反正啊,對你來說,學武闖江湖什麽的,最重要了。”

    “不是的,娘。”古鴻聽得自己的娘好似一個孩子一般地耍起了脾氣,這便忙說道,“畢竟學武的師父也是老師不是?他得了病,我也理當去探望。”

    “得得得,我又不是沒讓你去。”隻聽得古鴻的娘親說道,“但是啊,去完以後,可得回家,我在家等你呢。”

    聽聞自己的娘親終於肯暫時罷休了,古鴻終是一臉釋然,他其實覺得,帶薛憶霜回來乃是早晚的事,可是現如今,王忱的事情還未解決,而且他與薛憶霜之間,現在還有個查雪柔,更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自己哪裏敢心安理得地就這麽回家,所以他又做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不孝的決定,那就是先把娘哄回家,然後在探望完掌門以後,直奔嘉興迷蝶穀,用最短的時間將一切解決,然後再回去,就長伴膝下,再不離開。

    所以古鴻想到這兒,便又是對著娘親說道:“明白了,明白了,爹在家嗎?”古鴻由於有了再一次偷偷溜走的念頭,所以便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他與父親有更長時間未曾見麵,因為父親是衙門的公差,常年因為公務要離家,一走快則三五天,慢則數個月,在古鴻離家之際,他與父親也已然三四個月未見了,算上現在自己離家的時間,便是有一年未見了,所以怕是此次又見不著,才開口詢問。

    而古鴻的娘親則沒想那麽多,隻見到她有些抱怨地說道:“還能去哪兒?公差唄?就昨天才走的。”

    古鴻聞言,頓時心中懊惱,想不到就差這一天,自己又與父親錯開,想來也是萬分唏噓,可是畢竟以後要回來的,在張大人那兒領個職務,憑著自己探案的頭腦以及現如今的武功,恐怕以後還是能保證家裏吃穿無憂,這樣父親也不必勞心勞力常年在外了。

    想到此處,古鴻心中不由又是悵然,隨即便對著娘親說道:“那我先去了。”

    “去去去!”古鴻娘親雖然心中不樂意,但想想也是就這麽點路,雖然天色已黑,也當是一兩個時辰的光景,所以這邊對著古鴻說道,“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古鴻聞言,便是強忍著要流出的淚水點頭說道:“明白了。”說罷,便是對著自己的娘親深深一拜,薛憶霜與紅雀也不知古鴻為何行此大禮,但是畢竟他做了,二人也是隨著對著古鴻娘親施了一禮後,便隨著古鴻離去。

    “臭小子!快些回來啊!”古鴻下樓牽了馬,卻依舊能聽到娘親走出客棧在他身後叫喊著,不由得背對娘親潸然淚下,卻是不敢回頭,隻猛然一點頭,嗯了一聲後便策馬狂奔,消失在蘇州城繁華的街道之上。

    不一會兒,古鴻便出了城北,直奔雪月派的山下而去。

    雷雨過後,烏雲頓散,星空漫天,更是一輪狡黠的明月高掛當空,枝頭鳥兒已然睡著,但是還不妨夜鶯聲聲不絕,滿滿的都是寧和之氣。

    便是在此環境之中,古鴻一行的馬便來到了山下,古鴻其實本來是想明日前來的,畢竟趕了幾天的路自己也累了,可是便是為了擺脫自己娘親,不得已隻能如此,為人子則欺瞞娘親,實在不孝,想到此處的古鴻,也不由得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你幹什麽?”薛憶霜不知古鴻心中所想,看到他這個行為以後,不由得大吃一驚,慌忙問道。

    隻聽得古鴻竟不再隱瞞,而是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聽得薛憶霜當真麵色發白,不由有些氣惱:“你怎能如此?兒子騙母親,乃是不孝,這可要遭天譴的,而且,而且,以後,以後我有什麽顏麵再去見你娘?”

    薛憶霜自然也是希望一切事情能全部處理妥當,隨後可以安心隨著古鴻回家,過上平靜又幸福的日子,但是他這麽做了的話,那便是平白讓自己娘親生氣,可是作為人母,又怎會當真生自己兒子的氣,那麽隨之而來的,便是自己以後的處境,想到這裏,薛憶霜都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隻覺得這麽弄會將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但是古鴻聞言,則也是一陣憂慮地歎了口氣後說道:“我也何嚐不知,可是,我娘所希望我的,就是不要去插手這些紛爭,要是讓她知道了,便一定不肯讓我離去,此時我若要再強行離去,那又是如何?”

    古鴻其實考慮的也很多,便是在一定要插手此事的情況之下,選擇了一個相對不讓人太受傷害的選擇罷了,因為他也明白,自己的倔強是一種莫大的壞處,可是又不得不做罷了,既然都會使人受到傷害,那麽還是以這個方法為妙,可能大家受到的傷害還會小一些。

    薛憶霜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頓時也隻得歎了口氣道:“待到事情結束,我隻得去跪求伯母的原諒了。”

    “我會陪著你的。”古鴻聞言,便說道,“一切因為而起,我相信娘也會理解你的苦衷的,我會將一切都說清楚的。”

    眼瞧著古鴻好似越來越成熟可靠,薛憶霜終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他不再是那個西湖邊上,被自己耍得團團轉的傻小子了,雖然還是傻,但是卻多了一副韌勁,這讓人很有安全感。

    “這不是古鴻嗎?”正當三人準備上山之際,隻聽得一個年邁的聲音傳來,那是山腳下的一間破屋,破屋外零星擺放著幾張桌椅,還有一個破舊的“茶”字牌子,原來,便是那在此山腳下做生意的攤主。

    此時天色已暗,他也收拾了東西準備打烊,可是聽得屋外有動靜傳來,這才探頭去看,天色還不是那麽黑,依稀還能看見馬上三人的輪廓,再加上聲音,那個攤主便確認此人應當是許久不見的古鴻了。

    古鴻聞言,便下意識往茶攤之處看去,隻見得一個中年的大伯掌起了一盞油燈,朝著古鴻走來,一邊走一邊還笑著說道:“我說怎麽聽著這麽耳熟,果然是你啊,怎麽這麽晚了,還上山?”

    “忽聞掌門燃疾,故而專程回來一探。”其實古鴻每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想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光,因為他現在也知道,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而且薛憶霜要是知道了真相,恐怕還會多賞他一個耳光,所以古鴻隻能故作鎮定地說出這話。

    但是這個攤主好歹也是在雪月派的山腳下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平日見到的雪月派弟子也不會少,這便疑惑地說道:“誒?沒聽說金師傅生病啊?昨日還下山過,經過我的攤子之時,還要了碗茶水喝。”

    古鴻聞言,隻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心道你這老頭,能不能別說出來,這叫小霜知道了,我可沒有好果子吃啊。

    但是顯然,薛憶霜根本沒有往此處去想,畢竟這個掌門她也不認得,而且山高路遠,從古鴻得知消息到回來,當真好了也說不準,故而她根本沒有作任何的反應,倒是古鴻,則依舊是在慌忙地打著圓場:“難道是那師兄誤報?不過既然回來了,這便還是山上一看吧。”

    說著,古鴻便要拜別那攤主,這事其實跟攤主也沒有什麽關係,便也不再多言,隻是臨行自顧歎了一句:“怎麽都在今天往山上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古鴻聞言不免好奇回頭問道:“老板,你說誰?”

    那個攤主本要拿著油燈回房歇息,聽聞古鴻問道,便說道:“我也不清楚,零零散散來過一些,當中還有個是之前,就上次你離開之前,在我這兒一起喝茶的那個俠士。”

    “王忱?”古鴻聞言,頓時心中一怔,不由地看向薛憶霜,而薛憶霜自然依舊是一臉迷茫之狀,畢竟古鴻與王忱碰麵傳武藝她知道,甚至王忱她也見過,可是二人是在哪兒交談在哪兒傳的秘籍,這種細節她又哪裏去知曉,但是眼看著古鴻這副驚訝的神情,不免還是問道:“你是說,王忱上了山?”

    不由分說,古鴻頓時心中起了一絲波瀾,那是一種疑惑,也是一種驚恐,他好似感覺到,似乎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一般,隨即,隻見得他揮鞭策馬,徑直上山。

    “你慢點兒!”薛憶霜在身後不及叫住古鴻,便隻得與紅雀一同也跟了上去。

    這座山不是很高,便是沒多久便到了山頂,可是,眼前的一幕已然將二人怔住,隻見得那塊當年被王忱一刀為而的牌匾還在門上懸著,隻是脫了釘子,有半截懸了下來,而古鴻則坐在馬上,看著那扇已經破開的大門,愣愣出神。

    “古鴻?”薛憶霜見狀,不由得上前關切道。

    可是此時的古鴻,哪裏有心思回應薛憶霜,隻見得那破損的大門之中,兩個躺在地上的人清晰可見,他們身著雪月派的長袍,一個胸口的衣襟滲著紅色的獻血,另一個則是咽喉之處血液尚未幹涸。

    不由分說,古鴻一躍從馬背上躍起,直接落到了那兩個人的跟前,沒錯,在昏暗的天光之下,古鴻還是能分清楚,他們確實是自己的師兄,而他們,早已氣絕身亡。

    抬頭再看屋中,隻見得那一整個院落之內,躺滿了屍體,縱橫交錯,各個都顯然是被利器破了胸膛或者咽喉,甚至還有透露,場麵慘不忍睹,酷熱的夏天,又引來蚊蠅陣陣盤旋。

    紅雀看著都不敢進去,當然,她這是故意作出的柔弱之樣,雖然止步,卻還是不住朝著門中觀瞧,還偷眼望了望四周的景象。

    薛憶霜則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在江湖之中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早已將死生置之度外,雖然這場景還是有些淒慘,但是古鴻都已經進去,自己哪裏有不進去的道理,隨即,她終是捂著口鼻,大步跨入,來到古鴻身邊。

    而此時的古鴻,已經找到了掌門金思武的屍體,隻見得他一身黑袍,胸口被人一道砍透,血流了一地,麵部也有不少傷痕,而人則早已身亡。

    古鴻就這麽拖著金思武屍體的腦袋,淚水不住從眼眶中留下,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這一去,竟成了永別,這滿院的師兄,都已經慘遭不測,這叫自己究竟是哭,也流不出眼淚來,可能當真是震撼打過了心痛,迷茫多於了哀傷。

    古鴻就這麽跪在地上,話都說不出來,渾身不住顫抖,神情莫名詭異,好似生氣,又好似哀愁,更好似瘋狂,直到一直纖纖玉手搭在了古鴻肩上,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溫柔的呼喊:“古鴻,別這樣,想哭就哭出來吧。”

    那是薛憶霜,她其實進門以後,就蹲在了古鴻的身旁,見著古鴻這般的神情,心中不免也緊張起來,都說哀莫大於心死,傷心過頭,便也沒了眼淚,可是,這又哪是傷心便可以概述的,自己的師父師兄們,一夜之間全部天人永隔,這又是哪般的痛苦可以解釋得清楚?所以,她沒有勸解,而是輕聲地寬慰古鴻。

    薛憶霜是古鴻現如今身邊最親近的人,她與自己經曆了種種,更是有了情感,有了信任,也隻有在此時此刻,在薛憶霜的麵前,古鴻便沒有再忍住,一聲長嘯過後,他便是將頭靠在了薛憶霜的肩頭,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