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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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滅不滅是為禍否?反受不受應知有疑。

    易青這便是鬆了一口氣,既然是江湖之中備受敬仰的查盡所言,自己也是相信的,但是其實他又是不得不信,試問現如今自己這個境地,又豈容他信與不信呢?畢竟人家的武功高於自己太多,而且既然說了要放自己,那就一定不會多此一舉再要害自己了,故而便也答應了下來。

    古鴻其實心中也有些不甘,但是他也隻能暫時先用著方才勸說薛憶霜的理由來安慰自己,隻道是他日必定會找到王忱,以了解事情的真相,因為此刻他也明白了一些,聽那茶攤老板所講那日情形,查雪柔是去晚了,所以應當都沒有碰見,而王忱上山之時應該極有可能遇到了易青他們,按照王忱的性格,這些曾經襲擊自己的人他必然不會放過,可是偏偏他們又好似毫發無傷地離開了,而後遇到王忱之際,王忱似乎心中有些難言之隱,怕是王忱已經知道了這離仇別苑的真正麵目,而且這個真相大到足以叫王忱這樣直率性格的人都有口難言。

    這麽想著,古鴻的那股不甘還是慢慢放了下來,因為現在對他來說王忱知道了離仇別苑的真實背景便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即便王忱不說,但是至少他這邊不再完全處於被動了。

    可古鴻這麽想著,薛憶霜又是別的心情,他自始至終都討厭這個易青,從一開始的比武大會說起,他就看不慣這個自負的人,而且他重傷古鴻,又在嘉興煙雨樓襲擊眾人,現在更是膽敢找事兒找到這裏開,最讓她無法忍受的事,明明已經勝了,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好似十分默契一般,居然都同意將他放了,但是她又不得不默認,抓住易青的是查盡,查盡是武林前輩,江湖上著名的大俠,而古鴻雖然沒什麽名望,但是他可是自己心愛之人,而且又是屢次在危險關頭救她的人,這兩人都同意了,自己再糾結於此不免覺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想到這兒的薛憶霜隻得搖頭歎息,但是剛一低頭,隻覺得一隻手輕輕撫摸在自己的手上,再轉頭瞧去,竟是古鴻,隻見得他將手搭在自己的肩上,隨即衝著自己淡淡一笑,這個笑容很簡單,沒有任何其它的意思,好似真的隻是一個微笑罷了,看在心裏很踏實、很溫暖,叫薛憶霜一時之間又不再去想那些瑣碎之事了。

    隨即,薛憶霜也衝著古鴻抱以一個輕輕的笑容,這是一抹夏日中的清涼,似是回應著古鴻的笑意,又是包含著自己的真情,兩人四目相對,又是一場生死大劫,而他們便是又一次劫後餘生。

    便是這般對望,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一聲輕咳,二人這才回過神來,隻見得查盡站在一邊,沒有看二人,隻顧著自己在將倒在地山過得劉放弄醒。

    要說不管怎麽樣,二人當即還是被嚇得不輕,要說查盡是誰,他可是查雪柔的親爺爺啊,不管他這一聲咳嗽是否在提醒自己,可是卻是叫二人想起來也是一陣後怕,查雪柔當初回到迷蝶穀好似就沒少跟查盡以及查伯霞提及古鴻,他們都是過來人,怕也是明白這少女的心思,如今若真叫得查盡見到此一幕,恐怕到時候真的十分難解釋了,不過好在查盡似乎真的隻是無意咳嗽了一下罷了,隻見得他蹲下身,也不顧背對易青,隻顧自己一指點醒了劉放。

    而劉放也隨即猛然睜眼,好似一口氣這才提起,隻聽得他一聲長長吐出一口氣,但是本能地便一躍而起,這可能就是作為眼線的警惕性,隻見得他一個翻身便躍起蹲在地上抬頭看向易青,隻見得易青也沒有動彈,便是自顧站在原地,不由得怒喝一聲:“賊子好身手!”

    說罷,居然又要上前,不過好在此時他聽到了查盡的聲音:“劉放,住手吧。”

    劉放聞言頓時一愣,便向側望去,隻見得查盡站在一側,背著手,由於查盡胡須不長,所以他好似沒有那些老者喜歡摸胡子的習慣,隻是背手站著而已,然而劉放見狀卻又是一愣,隨即忙抱拳單膝下跪道:“查大俠。”

    由於查盡是莫有聲的女婿,而此後查伯霞長大成人,便直接繼承了查盡與莫思祁這一輩,所以查盡在迷蝶穀的稱呼一直在變,剛開始是“查少俠”,後來是“姑爺”,再後來就連迷蝶穀的人也不知該叫他什麽了,依照查盡的意思便是叫他查盡就行了,可是作為前穀主的乘龍快婿,現任穀主的親生父親,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且隨著迷蝶穀的重建,現如今大多數弟子的年紀都要比查盡要小,又怎麽敢直呼他的名諱,於是也不隻是誰想出來的,既然想不好,那麽還是與江湖上一樣,統一尊稱查盡為“查大俠”,這樣不失尊重也叫著順口,反正他們入門之時為的確也有想要一睹查盡風采的意思,查盡見拗不過他們,也就隻好這麽答應,這麽幾十年下來,便也就早已習慣了。

    於是隻見查盡點了點頭對著劉放說道:“你且叫人過來,收拾幾位兄弟的屍首,還有再叫其他的暗哨眼線,那五個擅闖之人,若還健在,便待到渡口,若是去了,那也同那個名叫崔白的青年的屍首一並帶出。”

    劉放聽得當真是一頭霧水,他也不知道查盡這是要做什麽,但是作為迷蝶穀兩大江湖傳說之一的人物,雖然自始至終也不算是迷蝶穀的弟子,可是他在迷蝶穀的威望也是極高的,故而不容多想,隻見劉放摸出哨子,對著天際便是一陣吹響,間歇不斷,長短不一一陣後,便終於是停了下來。

    隨即,查盡便點了點頭,也沒有什麽再要與劉放交代,這便看向古鴻問道:“古少俠,你是要在這兒等著前來救助的人,還是要隨老夫一道?”

    這顯然是查盡的一個小小的考驗,他便從一開始就好似對古鴻有著莫大的興趣,就連問此話之時,都是微笑著的,但是古鴻這平日不會轉動的木魚腦袋,又怎會理解查盡的意思,但是作為本能的反應,古鴻還是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要去了。”

    “這麽肯定?”查盡露出一副好似有點驚訝的神情問道,“你可受傷不輕啊。”

    聞言,隻見得古鴻勉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斷裂的肋骨,確實是疼痛無比,不過好在剛剛還經曆了大戰,身體還是處於緊繃狀態有些麻木,並未覺得這有多少撕心裂肺的感覺,但是這並不重要,隻見得古鴻隨即開口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就是覺得,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經曆了,似乎不該在這個時候錯過什麽。”

    古鴻的話語發自肺腑,確實如他所說,自己經曆了王忱滅門,也經曆了離仇別苑的異軍突起,經過了臨安戰鬥、嘉興伏擊、廬州挑釁、應天秒局以及現如今的一切,這便叫古鴻覺得不管是巧合也好、有人有意也罷,便是確實好似離仇別苑的每一步行動自己基本上都沒有錯過,或是偶然發生在自己的身邊,亦或是親身經曆,但是或多或少的自己都被牽扯了進來,如今眼看著易青要走了,似乎自己還是想要見證這一切的進展。

    查盡見狀也沒有多言,隻是點了點頭表示默認了,隨即對著易青說道:“隨我走吧。”

    說罷,這便自顧往一處走去,易青則始終沒有再作言語,似乎他的自負與高傲,在剛剛那一下的較量之後,已經被查盡打得支離破碎,什麽最快刀法,最強爆發力,查盡則是任由他自由發揮卻巋然不動,這是傲視,也是一種變相的蔑視,至少,在易青眼中就是如此,可他也當真再沒了言語,現如今對他來說,難得的保命機會,確實還是要抓住的。

    見得易青緊隨查盡而去,薛憶霜便也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扶住古鴻,緊隨而去,這查盡到底是這新的迷蝶陣的直接參與布置之人,對之間的變化當真是了如指掌,之間的他便是根本沒有猶豫,好似想都沒有想一般,就是如同在自家院中散步一樣,就這麽三下兩下便把三人帶出了迷蝶陣。

    此時的迷蝶陣之外空無一人,先前看守的弟子回了穀中療傷,換班之人還並沒有前來,而那些登門拜師之人,怕是被易青與易玄教訓了以後,暫時還不敢回來,畢竟人在江湖,最大的目的還是保命,雖說武功名望重要,但是沒了性命,一切也都是空談,怕是今日他們都不會再來,這迷蝶穀也終是難得地清淨了下來。

    說道清淨,出了迷蝶穀的古鴻不由一愣,隻見得易青也是有些愣神,怕是他們倆想的應當是同一個問題,那就是應該在此守著的易玄去了哪兒,莫不是他貪生怕死率先逃跑了?

    當然,這隻是易青的想法,在他眼裏,本也看不上這個易玄,分明是個叛徒的人,可是卻莫名受到首尊的器重,要說智謀他確實是有,武功也確實不差,可是與自己比起來還是相去甚遠,奈何一同行動之時,指揮權都往往落在這易玄的手裏,所以說對他沒有好的印象,自然也不會多少好地去想他。

    可古鴻不同,古鴻見識過易玄的智謀與膽識,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離開,可是應當不是逃之夭夭了,而這個易玄善於算計,自己對他還是有些防備,縱使他所為的合作,縱使他確實有意無意暗示過自己一些,可是他畢竟是離仇別苑之人,所以古鴻說到底還是對他抱有五分的懷疑的態度的。

    由於要等眾人將崔白的屍體以及那五個人帶出,所以這邊站在渡口等待,古鴻與薛憶霜站在一邊,沒有說話,易青則也站在一側沒有言語,而查盡則直接站到了渡口岸邊,抬頭仰望青天,又低頭端詳湖水,也是沒有說話。

    眾人當真就這麽安靜地站了近兩刻鍾,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幾人方才轉身向身後看去,眼看著一隊人馬,差不多有二十人左右,為首的是查伯霞以及查雪柔,後麵的弟子有的四個抬著一個蒙著白布的擔架,有的拿著佩劍架著離仇別苑的人急匆匆趕了過來。

    眼看查伯霞與查雪柔也趕了過來,薛憶霜便下意識將手從古鴻臂膀之上抽出,隨後往後退了一步,與古鴻相隔了些許的距離,便不再多言。

    待到眾人靠近,隻見得一共是三個擔架,上麵都蒙了白布,而被架著的人則也有三個,各個都是鼻青臉腫甚至身上還有刀劍傷痕,怕是被迷蝶穀的暗哨眼線所打的,眾人來到四人麵前,隻見得查伯霞率先拱手一拜道:“爹。”

    查雪柔也是行了一禮道:“爺爺。”

    而眾人更是齊刷刷喊道:“拜見查大俠!”

    隻見得查盡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好似他並不喜歡這麽恭恭敬敬地與自己行禮,但是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對查伯霞說道:“你便把這些人都放了吧。”

    “是。”查伯霞倒是十分聽從查盡的話語,便是問也沒問就直接應了下來,而查雪柔眼見古鴻與薛憶霜都是臉上帶上,而且古鴻一手摸著胸肋之處,身子略有彎曲,怕是胸肋骨被傷到了,於是不由有些怒道:“爺爺,你為什麽要放走他?你可知道,此人可是差點要了我的性命啊。”

    查雪柔自幼跟隨查盡長大,自然對他的感情十分深,而且查盡本也就是個不拘小節之人,方才的行禮之中便能看出一二,而此時查雪柔竟也對他大呼小叫的,他也沒有惱怒,反而有些憐惜地看著查雪柔道:“好了,小柔,爺爺這麽做自有爺爺的道理,你就不要再說了。”

    “可是……”眼見得查雪柔似乎並不甘心,還想出言說道,便聽得古鴻輕聲說道:“查姑娘。”待到查雪柔又看向古鴻之際,隻見得古鴻忍著疼痛輕輕搖了搖頭,由於現在身子慢慢放鬆,古鴻隻覺得自己胸口疼痛加劇,而且每每呼吸都是伴隨著一陣陣的刺痛,故而他是咬著牙關說的。

    而查雪柔自當是對自己喜歡之人觀察也是甚微,見得古鴻說話語氣,便也猜到他好似十分疼痛一般,可古鴻這般,卻是也在提醒自己不要多言,查雪柔明白,自己隻是一時衝動,而爺爺的決定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這般胡攪蠻纏,雖說可能到最後查盡還真會隨了自己,可是麵子之上,查盡可當真是無所保留了,作為一代大俠被自己孫女兒的喜怒左右,卻也是件頗為失麵子的事情,縱使查盡無所謂,可是作為晚輩還是要給足這個麵子的。

    查雪柔見狀,便還是思考到了這個方麵,終是微微一噘嘴,真不想,原來在自己家人麵前,查雪柔卸掉那在外故作冰冷的樣子之後,竟也有這麽可愛的一麵,隻見得她好似小孩一般地對著查盡哼了一聲,隨即便自顧到了古鴻的身邊,關切詢問:“古鴻,你怎麽樣?”接著也適時轉頭看向薛憶霜道,“小霜,還有你,你沒事吧?”

    薛憶霜自然是微微搖頭,而古鴻卻當真不太好過了,隻見得他此時虛汗都有些冒了出來,卻還咬著牙關對著查雪柔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沒什麽,隻是有些疼痛罷了。”

    “你放心。”查雪柔瞧著古鴻這樣,當真無比心疼說道,“今日暫且記下,待到他日,我必然幫你加倍奉還!”

    這話說得很大聲,儼然就是說給易青聽的,而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在警告易青,若是下一次再遇見,必定不會輕饒於他。

    而易青則始終一言不發,自他習武有成之後,便是多了青門門主之位,隨後臨安比武大放異彩,但凡至今都未曾拜過,可是就在方才,自己終是感受到了生平頭一回生命的威脅,而且輸得又是那麽徹底,僅僅一招,自己已經是再無還手之力了,但是麵對著查雪柔的言語以及那淩厲的眼神,他自然還是作出一副盡管來的神情,忘了查雪柔一眼,看得查雪柔當真是想直接衝上前去給那易青兩記耳光。

    但此時,查盡卻又再次開口說道:“好了,你們把屍體都抬到船上去吧。”

    岸邊自然靠著幾條迷蝶穀自己的小船,是用於迷蝶穀弟子平日出入之際所用,那些弟子聞言便抬著崔白以及死去那二人的屍體上了小船。

    “還有那人呢?”查雪柔眼看著這一幕,忽而想到他們一共好似來了三個門主,除了自己見過的易青與崔白,便好似還有一個名為易玄的沒有見到,這便忙開口問道。

    “是啊,我也在奇怪。”薛憶霜聞言便接口說道,“我想他不會是知道此次行動敗露,怕傷到自己的性命,所以跑了吧?”

    普遍,大家一般還真都會這麽認為,尤其是諸如易青以及薛憶霜這般不待見易玄之人,但是古鴻卻是有著他的想法,畢竟易玄這人給他帶來的驚訝不止一次了,所以這次,他便生怕又會出什麽幺蛾子。

    隻是這麽想著,忽然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們這般想我,卻叫我是受寵若驚啊。”

    再聞聲看去,隻見得湖水一側,竟緩緩駛來一條小舟,這是一條烏篷小舟,船頭站著一人,隻瞧得他身著一身灰色錦花宋服,頭發上盤,插著一根白玉虎頭發簪,手搖紙扇,風度翩翩,不是那易玄還能有誰?

    隻見易玄的船隨即靠岸,眾人見他這般自若出現,無不警惕起來,甚至易青則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而易玄便好似有恃無恐一般,這便下了船,隨即環顧眾人一周後方才收起紙扇,拱手施禮道:“易玄方才有要事要處理,故而離開片刻,不想諸位如此想念我,哦,對了,初見相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查大俠,易玄這裏有禮了。”

    眼看易玄說著說著便對查盡施禮,查盡也是眉頭一皺,似乎他也搞不明白這個看似比古鴻還小的少年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薛憶霜早已安奈不住叫罵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們都敗了,還不趕緊夾著尾巴逃跑?”

    易玄聞言,便又是微微一笑道:“可別這麽說,易玄隻是去準備了一份前來拜門的禮物罷了。”

    說罷,隻見得易玄輕輕一拍紙扇扇骨,發出清脆響聲,便見烏篷之內隨即鑽出六個身影,其中五個自然是易玄帶走的那五個離仇別苑的手下,而另一個人叫古鴻與薛憶霜見得都是大吃一驚,隻見得她一身淡黃素衣,麵目清秀動人,這不是那紅雀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