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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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寶姬招式凶險,每每都指向楊安道要害,但楊安道每次都能巧妙地躲開。或許是積壓在胸中的怒氣,也或許是對一個人的恨意,段寶姬劍中雖沒有殺氣,但卻依然足以讓他人領略到陣陣寒意。

    楊安道起先還能一邊見招拆招一邊哇哇大叫,但到最後卻是沉默不語,因為他從段寶姬的劍語中讀到了憤怒、哀怨、愛意和恨意。五味雜陳,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明明知道自己是錯的,但出於無奈自己又不得不接受因自己的錯誤帶來的後果。如果殺了自己真的能讓段寶姬快樂,楊安道會不顧一切引頸就戮。

    一聲長嘯,段寶姬騰身一躍,直直跳起丈餘高,同時左手劍訣右手長劍直挺挺刺將下來。這一招鳳鳴九天,像是一團烈火,劍氣和內力迸發出的氣浪夾雜在一起,滾滾朝楊安道而來。

    楊安道長歎一聲,索性丟了佛塵,張開手,伸長這脖子,閉上了眼睛,就等著段寶姬的劍將他刺一個透心兒涼。楊安道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反而臉上展現出的是陶醉和釋然的輕鬆的感覺。

    段寶姬一驚,連忙硬生生在空中撤劍,同時身形一個翻滾,劍氣擦著楊安道的耳朵,劃向蘭苑大門。一絲秀發在劍氣之下飄然而起,段寶姬看得很清楚,烏黑的頭發中藏了幾根花白的銀絲。

    “你,你為什麽不躲?這一招你這麽熟悉,你完全可以躲得過去的。”

    段寶姬落地,雖然怒氣還未消,但口吻卻輕鬆了很多,似乎在話語中還帶著責備。

    楊安道苦笑一聲道“我躲,我還能躲多久?我已經躲過一回了,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放浪形骸,以為自己可以浪跡江湖,可到頭來發現自己還是釋懷不了。如果今天實在你手裏,能夠讓你消氣,也能夠讓我自己釋然,那就算是一死,又有何不可?更何況是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手裏,也是一種福分。”

    段寶姬收了劍,依舊不改怒色道“殺了你,殺了你我還怕汙了我這滿院的蘭花。如果殺了你就能夠回到從前,就可以有從頭再來的機會,你早就死了千遍萬變了。”

    楊安道默然問道“你,你就真的有這麽恨我麽?”

    段寶姬憤然歎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往事已矣,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了。世間的事,或許冥冥中早有定數,你我道歸兩處,這或許就是定數。能在最合適的時間遇上最不合適的人,這也是宿命,我們都是這世間的一粒沙子,誰還在乎自己是誰,是什麽?再在乎,那就是矯情了。表哥,你不能讓我忘卻過去,我也不能讓你釋懷。”

    楊安道瞬間變得痛苦萬分,他俯身拾起剛才被劍氣削斷的那一縷頭發,一邊不停地翻看著,一邊不住地歎氣。

    “那個懦弱的人死了,終於不再懦弱了,可惜時光早已飛出去千年萬年。就好像兩條本不相幹的直線,在不斷努力改變自己的軌跡下終於相交了,可相交之後並不能糾纏到一起,而是繼續分開,越走越遠。”

    段寶姬突然伸出左手,一個巴掌平直的伸道楊安道的麵前。楊安道一陣茫然,不知道這究竟是何意。

    “磨蹭什麽?趙孟頫的字呢?還不拿出來?你帶來不就是要給我的麽?”

    楊安道神色一變,又像平常一樣,眨巴著狡黠的眼睛結結巴巴問道“什…什麽…什麽趙孟頫?哪裏有趙孟頫?我…我怎麽不知道?”

    段寶姬一時嗔怒,掄起長劍作勢又要刺過去。楊安道連忙一跳跳出老遠,從袖子中取出一卷軸,朝段寶姬丟了過去。

    “怎麽這樣,說動手就動手。”楊安道說著說著,頑皮的笑容漸漸凝固,眼角更像是濕潤的淚水。

    段寶姬伸手接過卷軸,迫不及待地打開,看過卷軸的字兒之後,原本平靜的臉色再次顯現出怒色來。

    楊安道見勢不妙,連忙擺著手道“別別別,怒大傷肝,你也不要動不動就發怒,咱都多大歲數人了,讓小娃娃看到了多不好。”

    “臭道士,你竟然敢拿一幅假的字畫兒在我這裏吵吵了一早晨,真以為我打不過你麽?你以後不要再來我蘭苑了。”

    段寶姬似乎下了逐客令,但楊安道似乎不以為意,還腆著臉笑著問道“怎麽會是假的呢?我看不假啊,挺真的。”

    段寶姬將字畫兒甩到楊安道身上“落筆生硬,收筆缺少神韻,臭道士,你最好別說是你自己的手筆,否則,我就當你是在消遣我,打斷你的腿。”

    楊安道仔細看過一遍搖著頭道“嘖嘖嘖,哎呀呀,還是表妹法眼清明,我被忽悠了,這可是我花了三百兩銀子淘換來的,不行不行,我得找到那人,把我銀子要回來。”

    段寶姬這才怒氣頓消,隻是輕哼一聲,就回了房,也不再理會楊安道。

    楊安道拿著畫卷一邊往外走一邊嘟嘟囔囔道“我這也不是想來看你,想來討你歡心麽,誰知道情急之下看走了眼,怪得了誰?”

    將要出門時,楊安道回頭見席無晗正撐著腮幫子盯著他看,便連忙做著鬼臉輕聲道“無晗,好好聽師傅的話,回頭我還來,你一定要記得給我開門啊!”

    席無晗有點茫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哪裏還像是一代宗師?分明就是個老頑童。

    背完心法,席無晗雖不懂其中深意,但有一種感覺,就是這裏麵的奧秘,隻有自己不停地去鑽研,哪怕是一天一點,最後也一定要靠自己去鑽研明白。所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小姑娘當即就決定,一定要在實踐中找到心法的真諦。

    席無晗早早做好了晚飯,正端坐在桌子前,看著段寶姬正望著牆上的一幅畫兒呆呆入神。

    那是一幅舊畫兒,畫中一頭老牛正在樹下抬著頭目不轉睛的盯著樹上,樹上臥著的不是鳥兒,而是一隻雪白的兔子。老牛的眼神既有敬仰又有擔心,它似乎很擔心兔子會從樹上掉落下來,所以老牛的背,正對著兔子的正下方。

    畫的留白處還有幾行小字,上書獨踞高枝寒,巍巍白玉間。盤根枝下坐,跌落瓦能全。

    席無晗不知道畫裏畫的是什麽意思,見到師傅盯著這幅畫如此的入神,便不由自主地湊了上去,默然地盯著那幅畫,也希望能從畫裏看出些端倪。

    “晗兒,你有喜歡的人麽?”

    段寶姬冷不丁的這麽一問,著實嚇了席無晗一跳,但更讓她覺得吃驚的是,當師傅問出這個問題來的時候,自己首先馬上想到的那個人便是黃山。

    席無晗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念頭,也不知道師傅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問,隻是臉色一紅,隨即又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

    段寶姬頭也沒回,隻是追問道“是那個叫做黃山的年輕人吧,他真的是你父親的弟子?”

    席無晗低著頭輕聲道“但是我娘親說,其實我父親並沒有教過他武功,隻是收了他當弟子之後,便送到了武當,由師公代授的武功。”

    段寶姬點點頭,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席無晗聽一樣說道“嗯,他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任誰也會第一眼就喜歡上他。隻是你是不是清楚他是不是也同樣喜歡你?還有他身邊似乎有個女子,據說是四川衛家的千金?”

    席無晗點點頭,心頭湧過一絲神傷,因為她知道,他一直把自己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看待。雖然她也很想當做他是自己的親哥哥,但心裏的知覺又告訴自己,她很不想這麽做。

    段寶姬突然回轉身,語重心長地說道“晗兒,你要記住,一個人單戀是孽緣,兩個人相互喜歡也是孽緣。男人最重要的是擔當,當自己需要的時候能夠及時的出現並為自己撐住一片天,你懂嗎?”

    見席無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段寶姬又歎聲道“你還是個小孩子,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吃飯吧!”

    席無晗一邊應著,一邊心裏暗道“師傅,您說的我或許不是很懂,但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我還是明白的。”

    “師傅,您盯著這幅畫看了好久了,徒兒鬥膽,看不懂這畫中的意思。”

    席無晗小聲的提問,心裏也很忐忑。果不其然,段寶姬陡然間轉怒道“小孩子,你問這個幹什麽?讓你好好練功,心法都記住了嗎?”

    席無晗知道,師傅隻是刀子嘴豆腐心,便又怯生生問道“這幅畫是楊道長送給您的嗎?徒兒覺得楊道長為人不錯,武功又高……。”

    “胡說,”段寶姬一聲輕喝打斷席無晗,但隨即又柔聲說道“是啊,就算是他畫的,又能如何?幾十年過去了,我還留著它做什麽?”

    “師傅,你們長輩的事情,徒兒不敢說也不敢問,隻是徒兒覺得,楊道長是真的對您好。我雖然不懂武功,但我看得出來,早上他一直讓著您,他根本就不忍心傷害您。”

    段寶姬沒有說話,隻是臉色突然間變得冷峻起來,席無晗也不敢再說,隻得默默盛飯,伺候著師傅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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