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地板震動了一下，輕微得像是有人敲了下耳垂。

    莫雲睜開眼，機艙依舊籠罩在熟悉的昏黃的光線中。

    身旁的舷窗開啟著，窗外是流動的灰白色雲霧，看起來像是漂浮在高空中的寬闊的白色緞帶，又像是流淌在雲層之上的雪白色的浪濤。

    耳邊傳來飛機引擎低沉的轟鳴，聽在耳朵裏，反倒像是水流拍打機身發出的嘩嘩聲。

    或許是知道有小女孩的緣故，飛行員的動作也輕柔了許多，“挑戰者”平穩地穿梭在雲層上方，避開了讓飛機晃動的上升氣流。

    他轉過頭，艾莉渾身裹在綠袍裏，跪坐在對麵的座位上。她舉著兩隻小手，搭在舷窗的邊緣，好奇地向外張望。

    這是她第一次坐飛機，對一切都很好奇。

    冷珊紅擔心她因為飛機震動而摔下來，因此用手摟著女孩的腰，兩人看起來倒像是一對關係很好的姐妹。

    另一邊，棕發紅瞳的年輕人坐在他左側，懶洋洋地注視著舷窗外流動的景象，仿佛在發呆，又好像若有所思。

    莫雲並沒有主動向康納搭話，而是繼續扮演他話少的人設，觀察著冷珊紅和小艾莉。

    不知道是否是有了同性女孩陪伴的緣故，又或許是吃了康納買的暈機藥，冷珊紅的狀態很好，她雙頰紅潤，眼睛炯炯有神，不時地還捏捏艾莉的臉，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反正還有時間，我給你們畫幾張素描吧。”

    冷珊紅從身後的背包裏掏出一個筆記本，又拿出一支鉛筆。

    “什麽時候買的？”康納問。

    “來之前。”冷珊紅說。

    “我記得你以前就很喜歡畫畫。”康納說。

    “是的。”冷珊紅點點頭。

    她拿出鉛筆，咬在嘴裏，盯著對麵的康納，仔細端詳著他的臉。

    “先從你開始吧。”

    冷珊紅嘴角勾起一個微笑，拿起筆刷刷地畫起來。旁邊的艾莉也被她的動作吸引了目光，湊過身子，好奇地看過來。

    “我說，在你心裏，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康納隨意地問道，“你不會故意把我畫得很醜吧……”

    “嗬嗬……我會把你畫成一個醜八怪！”

    冷珊紅開玩笑道，心裏卻並不是這麽想。

    自從來到這個平行世界以後，她就一直在悄悄觀察著身邊的幾人。

    她本來就是私家偵探，又很喜歡素描，因此她非常注意每個人的性格特點和外貌特征。隨著旅程的進展和任務進度的推進，她對身邊幾人的印象也在慢慢加深，變得豐滿而立體。

    康納表麵上看起來有些不正經，而且性格也很隨意，看起來經常發牢騷，而且對普通人似乎抱有一種輕蔑的態度。但他骨子裏其實是個非常細膩，而且很在意朋友的人。

    這一點從他給自己買暈機藥就能看出來。

    她捏著鉛筆，筆尖飛快地劃過白紙。

    幾分鍾後，她停下筆，一把撕下這張紙，遞給身旁的小女孩，“艾莉，你看姐姐畫得像不像？”

    “哇……很帥的……”艾莉拿起紙，讚歎道。

    “給你們看看。”

    冷珊紅笑著拿過紙，隔著過道展示給莫雲和康納。

    雪白的畫紙上，一個消瘦又英俊的青年正漂浮在半空中，他的腳下踩著有若實質的火焰，雙瞳也在發出刺目的光芒。

    雖然是黑白兩色，但也能看出那種冷厲和囂張的氣焰。

    “這是我嗎？”康納摸了摸鼻子，“我有這麽帥嗎？”

    “我是印象流，不是寫實派。”

    冷珊紅輕輕甩手，白紙飛射而出，被康納用手接住。“送給你啦！”

    “就當是藥費了。”

    康納聳聳肩，將那張紙疊起來，裝進兜裏。

    “下一個畫誰呢？”

    冷珊紅思考道。

    “畫我！”艾莉抱著她的胳膊，撒嬌道。

    “好，就先畫你。”冷珊紅笑了笑，剛想動筆，飛機突然猛地一抖，她手裏的鉛筆掉在地上，筆尖折斷了。

    “啊！”

    艾莉由於抱著她的胳膊，倒是沒有跌倒，但驚叫一聲，嚇得臉色發白。

    “怎麽了？”

    莫雲立刻看向窗外。

    隻見“挑戰者”傾斜機身，以側向下方四十五度的角度向下直飛，鑽進雲霧中，仿佛在躲避著什麽。

    厚密的雲層將機翼遮掩起來，如同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屏障，機內的眾人立刻感受到了強烈的失重感。

    “飛機已經接近上島基地，但此刻正在麵臨襲擊，需要進行戰術閃避，請各位係好安全帶。”

    飛行員急促的聲音從頭頂的擴音器裏傳出來。

    冷珊紅臉色有些發白，她立刻抱住艾莉，給她係上了安全帶，用手捏住鎖扣，牢牢鎖住。另一邊，康納也用手緊緊抓住了身側的扶手。

    “這可是上千米的高空，哪裏來的敵人？”

    “挑戰者”飛行員原本是駕駛戰鬥機的飛行員，退役後就加入了“新世紀”組織，成為了專門的駕駛員。

    現在他把運輸機開出了戰鬥機的速度，機身如同靈活的飛鏢，在雲層中閃轉騰挪，時而向下側飛，時而翻滾七百二十度，時而做自由落體，做出了炫技般的飛行動作。

    莫雲臉色有些發白，他感覺腦袋鼓脹，胃裏也不舒服。

    整個機艙仿佛變成了滾筒洗衣機，一會兒是強烈的失重感，一會兒又是強烈的超重感。

    現在他已經分辨不出哪裏是天空，哪裏是地麵。窗外的景物飛速變化著，旋轉著，翻滾著，讓人眼花繚亂。他隻能死死地抓住旁邊的扶手，依靠腰間的鎖扣，將身體固定在座位上。

    他閉起眼睛，忍耐著全身的強烈不適感。

    大約五分鍾後，飛機突然穿出雲層，向下俯衝。

    “危險解除，飛行高度降低。”飛行員的聲音傳出。

    機艙內的眾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莫雲睜開眼睛，發現窗外的景物已經變化。

    原本飛機飛行在雲海之上，根本看不到地麵的景象。但現在飛機已經降低高度，飛到了雲層下方，地麵的情景已經清晰可見。

    隻見下方是一片綠蔭，茂密的森林和起伏的山川綿延向遠方。

    沿著遠處一直向外望去，能看到灰褐色的島嶼盡頭，有一片蔚藍色的海洋。

    “你們看！”

    康納突然抬手指向飛機離開的方向。

    莫雲轉過頭，看到一條灰黑色的水流，從不遠處天空之上的雲層中向下傾瀉，匯入到下方的密林中去。乍看起來，它仿佛一條垂直的黑線，連接著天上的雲層與島嶼深處的林海。

    “那是什麽？”冷珊紅震驚道。

    “似乎是某種鳥類。”莫雲不確定地說。

    “這麽龐大的規模……”康納喃喃道。

    莫雲心裏泛起一陣陰影。剛才“挑戰者”可是做了接近音速的閃避動作！這也許意味著，那群不明的鳥類，飛行速度極快，甚至讓能夠超音速飛行的“挑戰者”都感受到了威脅。

    要知道，在天空中，如果飛機被鳥類撞擊，那結果可能是致命的。

    “我突然想起一個傳說。”冷珊紅一臉後怕地說。

    “什麽傳說？”康納問。

    “關於植化病的起源……”冷珊紅回憶道。

    “植化病是起源於上島，沒錯吧？”

    “是的。”冷珊紅點點頭，“但是當初有人說，其實那種恐怖的植物，最開始其實隻是一種普通的藤蔓，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什麽意思？”莫雲皺起眉頭。

    “有人說，當初變異的，不隻是那種植物，還有動物……”冷珊紅低聲道，“本來我隻是覺得這種說法很荒誕，但看到剛才那種怪鳥，我才覺得，這種說法或許也有可取之處。”

    “嘶……”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這種變異，是來源某種未知因素，那麽最可怕的一種可能，就是它不僅僅能影響植物，還能影響動物……如果是那樣，那引發這種變異的因素，又是什麽……

    “其實，這種說法也不是植化病爆發後才出現。”康納說。

    “哦？”

    “我也聽說過一些說法。”康納看著機艙外的景象，“你們知道嗎？覺醒者出現的曆史大約隻有幾百年，在更早時期的曆史資料裏，並沒有覺醒者的任何記載。也就是說，覺醒者是近代才出現的，古代根本沒有。”

    “你是說，覺醒者的出現，也是某種突變，和植化病的爆發有關？”冷珊紅問。

    “是的。兩者之間或許有某種聯係。”康納點點頭，“現在大部分覺醒者認為，超能力的初選，和世界的環境變化有關，某種更加充沛的能量進入了地球，讓各種生物的生機都蓬勃發展，具體到人類身上，就是覺醒者的出現。而在其他生物身上，我們始終沒有發現征兆。”

    他頓了頓，“但如果，其他生物，比如動植物，也在潛移默化地變異呢？”

    “如果，它們也在變異，也出現了類似於人類之中覺醒者的存在呢？”

    “難道植化病就是其中的一種變異……”莫雲暗自心驚。

    “會不會和暗物質有關？”冷珊紅皺眉道。

    “你還知道暗物質？”康納驚訝道。

    “是的。”冷珊紅點點頭，“研究所裏麵那些研究員經常提到。”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的麻煩可能才剛開始。”康納說。

    “是啊……”冷珊紅轉頭看向窗外。

    機翼劃過空氣，發出呼嘯。

    島嶼上一片蒼茫，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碧綠的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