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還是撞見了奇怪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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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翌日。
    &esp;天邊正泛起魚肚白。
    &esp;南軒學舍,東籬小築,北屋。
    &esp;趙戎吹滅了又點燃一夜的燈盞,伸手打了個哈欠。
    &esp;昨天下午上了兩堂書藝課,最後那一堂正義堂的課,在一陣整齊劃一的‘受先生教’聲響之中結束。
    &esp;他在給正義堂學子們布置了和率性堂一樣寫讀書心得的功課後,便從林麓山下返回,夜裏本想歇息歇息,不過又想到了那本帶回來的野史,忍不住翻了一夜的書。
    &esp;讓趙戎覺得頗巧的是,這本稗官野史,正好來自那個方巾儒士所在的山下王朝,國名南康,它是私人編撰的前朝史書,根據這個本家的趙大哥說法,是一個偏遠小國。
    &esp;不過趙戎興致不減的翻了一夜,從中窺見的南康風貌與朝代更替的過程,倒是頗為曲折複雜的。
    &esp;所以說,這應該正好是方巾儒士送來的那批書之一。
    &esp;北屋內的窗旁書桌前,趙戎將翻到了最後一頁的書合上,長吐一口氣,看了眼天邊的魚肚白。
    &esp;這種山下民間稗官撰寫的一家之言,讓人手不釋卷,野史大多為編撰之人耳聞目睹或者道聽途說的逸聞趣事,雖然可能存在捕風捉影的傳聞,但肯定是比乏味可陳的‘帝王將相家史’有趣多了。
    &esp;而且根據他前一世學習古代文學的經驗,野史中存在的細節,是惜字如金言簡意賅的正史所不具有的,自有其不菲的價值。
    &esp;趙戎笑著搖了搖頭,沉吟片刻,挽起袖子,在桌上一份寫滿密密麻麻的行幅飄逸小楷的紙卷最後方,力透紙背的又添了句:
    &esp;‘正史未必皆可據,野史未必皆無憑,在高鑒擇之……鄙認為,此篇野史於南康一國編史有益,建議書樓歸納於南康史料之中,一點拙見,僅供參考墨池學子,率性堂趙子瑜。’
    &esp;蓋板定論。
    &esp;收筆。
    &esp;他活動了下五指,點了點頭,神色滿意。
    &esp;“嘖,你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去多修煉一下,成天浪費些精力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
    &esp;心湖之中,歸沒好氣道。
    &esp;趙戎眼皮一抬。
    &esp;昨夜裏,歸似乎是又覺得無聊了,主動找他搭話聊天,隻是那時,趙戎正讀史讀到興處,隨口應付了幾句,就沒有再理它。
    &esp;自從回了書院後,這些時日都是如此,一個個漫漫長夜,他挑燈夜讀。
    &esp;沒辦法,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儒家十三經要細讀,一些從前不注重的藝學要補,偶爾忍不住還會翻幾本喜歡的閑書和話本小說,有時候想青君和小小了,還會坐在西窗前,湊著燭火與明輝寫詩。
    &esp;不過這樣的生活,趙戎覺得挺好的。
    &esp;聊天之類的,前世已經成天都在消息中徘徊,感覺把兩輩子的天都聊完了,這種在書院內安靜下來做他自己的事的感覺,就像在輕抿一口溫熱的酒,身子暖暖。
    &esp;況且,趙戎一直覺得,好兄弟之間,哪裏要一天到晚粘在一起,不都是大多數時候過著自己的生活,偶爾想念時,再去找對方,敘一些不足為人道的心事。
    &esp;所以,像歸這樣,喜歡每晚都找他聊天的習慣,讓趙戎覺得很不對勁,所以他要對勁起來。
    &esp;書桌前,趙戎想了想道:
    &esp;“歸,讀書的人事……確實和你沒的聊。”
    &esp;劍靈:“……”
    &esp;安靜了會兒,它忽笑,誠懇道:
    &esp;“別,千萬別,就算有得聊,趙大公子也千萬千萬別跟我聊,和你的書聊去吧,以後有什麽事,也去問它。”
    &esp;趙戎伸手揉了揉眉心。
    &esp;怎麽有種越來越不對勁的感覺了,竟然還能跟書較上勁……
    &esp;“那個……”他開口欲言。
    &esp;歸打斷道:“行了,本座也不打擾你了,這幾天睡一覺,你別來吵本座……不過,若是快要被人打死了,望告知一聲,讓本座出來看看是哪位好漢,做了本座一直想做的事。”
    &esp;趙戎語氣猶豫,“這……這不好吧,還是別睡了。”
    &esp;歸冷戰,“怎麽?舍不得,呦,剛剛不還是沉迷學習的讀書人嗎?”
    &esp;“不是。”趙戎搖了搖頭,麵色擔憂道:“你之前說的那個年代很久了的功法的事……”
    &esp;“…………”
    &esp;歸沒好氣道:“你急個屁,等到了扶搖再來找我要。”
    &esp;趙戎釋然,喜笑顏開,“好嘞。”
    &esp;“你,哼。”
    &esp;歸深呼吸一口氣,冷哼了一聲。
    &esp;趙戎等片刻,喚了它一句,隻是再也沒聲了,估計是睡去了。
    &esp;他搖了搖頭,隨後,整理了一番桌子,將那份讀書心得兼書籍的詳情摘要,隨意塞進了野史書中。
    &esp;趙戎看了下外麵的天色,準備出門,今日上午無課,又正好是與某個如蘭般的女子有約定。
    &esp;他要去一趟猗蘭軒,喝一杯清晨的蘭花熱茶,特殊的蘭茶,若是不出意外,這兩天再衝一次脈,之前衝擊帶脈後,修養了這麽多天,應該恢複的差不多了,再加上第五杯正冠井井水的加成……
    &esp;趙戎起身,微微一頓,想了想,將這本看完的野史卷起,握在手上,一並帶走。
    &esp;反正已經讀完了,去猗蘭軒時又正好順路,就先歸還給書樓,順便再換一本書回來。
    &esp;清晨,趙戎心情不錯,覺得萬事順心,除了忙了這麽多時日,又能喝到一杯井水著手衝脈,離‘鎮壓’娘子的扶搖境更進一步外。
    &esp;還有一個原因。
    &esp;那便是每旬的休沐日又要到來了。
    &esp;趙戎腳步輕快的出門,乘著騰鷹兄還沒早起,又‘偷’了些新鮮的蔬果,摻雜著朝露與晨曦,細細品嚐,一路前往猗蘭軒……
    &esp;秋天的日子有些短,趙戎出門前天光才蒙蒙亮,此刻他抵達猗蘭軒外時,太陽已經快爬上中天,點亮了人間。
    &esp;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esp;?趙戎掃了眼院門上整整齊齊貼著的這一副熟悉楹聯,安靜了會兒。
    &esp;不知想到了什麽,輕笑搖了搖頭。
    &esp;他抬手。
    &esp;咚咚咚
    &esp;敲門聲打破了這座蘭花最勝處的幽靜院子清晨的寧靜。
    &esp;隨後便是靜悄悄的。
    &esp;再然後,就是由遠及近漸漸增大的腳步聲,由緩至急,最後,在似乎極近處驟停。
    &esp;吱呀
    &esp;“誰呀…呀…呀…”
    &esp;與門開聲一起隨之而來的,是有些熟悉的女童脆聲。
    &esp;趙戎雙手藏在袖子裏,目光下移。
    &esp;隻見院門已經朝內被拉開,露出一個戴著藍色書童帽的小腦袋,不過此刻,藍衣女童的造型頗有些奇怪,和小腦袋比有些寬大的帽子歪歪的斜在一邊,一手抓著右邊門把手,一手抓著一隻小鐵鏟,上麵還沾有濕黑的泥土。
    &esp;若是再來一個凶神惡煞的表情,配合上這副造型,那八成就是要打劫的綠林好漢了……
    &esp;此刻,似乎是看清了他這個清晨到訪的來客,她小嘴保持著微張,動作頓住,唇間冒出的話語聲也漸漸變小。
    &esp;“你,你找誰。”
    &esp;靜姿眼睛微睜,下意識的後腿一步,她循著趙戎目光看了看她自己抓著的花鏟,嗖一下,較忙把鏟子藏在背後,眨巴著眼看他。
    &esp;趙戎嘴角微扯。
    &esp;找誰?
    &esp;肯定是你家先生了,難不成是找你這個毛丫頭。
    &esp;他輕聲,“姑娘晨安,請問朱先生在嗎,前些日子與她約好了,今日前來拜訪。”
    &esp;“哦哦,在的。”靜姿表情一征,搗蒜似的點頭,“公…公子請隨我來。”
    &esp;她的心情和表情一樣,有些局促,也沒多想什麽,就直接側身讓開一條道,等趙戎跨進門後,又關上了房門,背手藏著小花鏟,小跑到趙戎前麵,帶路。
    &esp;二人一路向院深處走去。
    &esp;花香愈濃。
    &esp;隻是身姿矮矮的藍衣女童和身材修長的年輕儒生,一前一後的走著,兩人之間,一時安靜無話。
    &esp;所以氣氛有點稍顯尷尬。
    &esp;不過也是,若不是當初書院門外的那次衝突,二人也沒什麽好聊的,估計也打不上交道,所以說是不打不相識?
    &esp;畢竟人族男子的英俊,她一個精怪小丫頭哪裏欣賞的了……
    &esp;在趙戎思緒亂想之際,跟著靜姿徑直路過了那個上回趙戎見朱葳蕤時她在寫字的花圃。
    &esp;二人拐到了一處花徑上。
    &esp;趙戎好奇的四望一圈,花徑幽幽,泉水叮咚,前方幾棟雕梁畫棟的精巧建築在林葉間露出一角。
    &esp;可能是察覺到了他的疑惑,也可能是覺得氣氛卻是有點尷尬。
    &esp;靜姿一邊偏頭打量著花徑兩旁的各叢蘭花,一遍隨口小聲道:“先生是在書房寫字,就在前麵不遠。”
    &esp;趙戎笑應一聲,“原來如此。”
    &esp;不多時,二人走到了花徑的末段,靜姿眉毛忽揪,頓時停步,脫離花徑,走到了路旁一小叢蘭花間。
    &esp;趙戎同樣停步,轉頭看去。
    &esp;藍衣女童走到了幾株花姿怏怏的蘭花前,蹲下,手裏抓著花鏟,小心翼翼的沒入土裏,輕攪著,鬆了鬆土,她盯著蘭花下的土壤,咬著唇不語。
    &esp;不一會兒,靜姿輕輕吐口氣,收起花鏟,起身回到花徑上,她也沒看趙戎,微微垂著頭,繼續往前走,“抱歉久等了,公子隨我來。”
    &esp;趙戎瞧了她眼,又看了看幾株蘭花,“沒事。”
    &esp;二人繼續前進,不過,之後又路過了幾處有花瓣萎縮幽花的花叢,靜姿的腳步都會微微一緩,不過還是沒再去了,而是加快了些腳步專心給趙戎帶路,隻是小女童的眉頭一直微皺著,左右四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sp;趙戎一直在後麵瞧著這一幕,在又一次路過某叢生長不佳的蘭花叢時,他想了想,忽朝著前麵帶路的小身板開口。
    &esp;“這些蘭蕙是氣生根……嗯,也就是需要透氣的根,要多於空氣接觸才好。”
    &esp;靜姿身子微頓,不過卻沒有轉身,她點了點頭,背在身後的手,擺了擺手上的花鏟。
    &esp;趙戎左右看了看,“我覺得這樣勞心勞力的去給它們一個個鬆土,也不是個事,問題還是要從根子入手。”
    &esp;靜姿安靜了會兒,回頭看來,黑溜溜的大眼睛瞧著趙戎的神色,她微微歪頭。
    &esp;趙戎一笑,“隻是一點拙見,你們這猗蘭軒的土壤卻是優質,肥力很足,養些山上的靈花異草都是綽綽有餘,不過這透氣性不太行,若是其他季節尚可養著,倒也無事,隻是這幹爽秋季,這泥土…太悶了。”
    &esp;靜姿低頭看了眼鏟子上的濕黑泥土,伸手撓了撓額頭。
    &esp;“我知道的,小蘭們需要多透氣……那悶在土裏的感覺我知道的,特別難受,唔,可是現在院子裏的都是我們能找到最好的土壤了。”
    &esp;趙戎輕輕點頭,又輕輕搖頭。
    &esp;靜姿臉上寫著疑惑,咬咬唇猶豫了會兒,轉身施了一禮
    &esp;“無需多禮。”趙戎擺了擺手,直接道:
    &esp;“是過猶不及了,這幽幽蘭草本就是連空穀險處都能生長的花之君子,哪裏需要這麽好的肥料,差不多的土都行,當然,這個差不多的土也有講究……何不試試竹根泥呢?此土疏鬆透氣,又能排水,雖然肥性不高,但卻是很適合這蘭花安居的。”
    &esp;靜姿輕咦一聲,她伸指敲了敲小巴,眼睛漸亮,“你是說…竹下那些又些沙質的土壤?公子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公子也養過蘭?”
    &esp;“一些雜書上看過一些,”趙戎一笑,心裏卻想起了前世一個喜歡折騰花花草草的朋友,猶記得那小子說城市太悶,就像被埋進這種滿是肥料的土裏一樣,就自己進了大山裏支教,最後一次聯係,聽說還折騰了一個園子……
    &esp;趙戎回神又道:“剛剛我路過尊經閣,看見右側麵就有一片竹林。”
    &esp;“公子是不是什麽都會,厲害的厲害的,”靜姿眼睛亮晶晶,神色有些躍躍欲試,下一秒,小女童蹦躂轉身,指著前方不遠處幾座林間建築中,最中央的一間掛匾的屋舍。”
    &esp;“那就是蘭軒書房,先生就在裏麵,公子進門前記得敲門就行了,不過先生也可能寫字入迷,你就等一等,我…我去采泥了,竹根泥,竹根泥,那沙沙的土肯定透氣,下麵又有竹葉堆積成肥,應當夠用,哎,我怎麽之前沒想到,真笨……”
    &esp;靜姿囑咐一句後,嘴裏念念叨叨的。
    &esp;趙戎微愣,點頭。
    &esp;藍衣女童風風火火的跑了,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來時的花徑上,去給她的姐妹們尋‘新家’去了。
    &esp;趙戎回頭瞧了眼,啞然一笑。
    &esp;隨後,他扭身,沿著花徑,繼續向靜姿剛剛所指的方向走去。
    &esp;不多時,抵達了蘭軒書房的門外,趙戎整了整衣衫,抬手敲門。
    &esp;過了片刻,無人應答。
    &esp;他看了眼房門,想了想,為了避免撞見什麽出浴、更衣啥的尷尬狗血畫麵,又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esp;咚咚咚
    &esp;過了一會,還是沒人。
    &esp;這是在入迷寫字,沉浸進去了?
    &esp;趙戎保險起見,轉了個圈,去到了書房一側的西窗前。
    &esp;隻見西窗是敞開的,而一般書房的窗戶旁都有書桌。
    &esp;趙戎便也沒顧慮,直接透過支起的窗扉,朝房內看去。
    &esp;果不其然,近在咫尺的一張書桌前,正有一個儒衫女子,在側對著趙戎方向,在彎腰寫字,上半身貼著桌案,臉上寫滿了專注,眼睛直直的盯著桌上的字帖,那隻抓毛筆的芊細素手筆走龍蛇。
    &esp;隻是……這一幕,趙戎初看幾眼,總是感覺又些不對勁,畫麵有些不協調。
    &esp;咦,到底是哪裏不協調,哪裏出了問題?
    &esp;趙戎凝眉細看一眼,下一秒,他恍然大悟,眼睛被朱幽容彎腰的上半身和書桌相‘貼’的地方吸引住,這哪裏是‘貼’啊,這分明就是‘壓’!
    &esp;隻見那一處之前趙戎從未看見的壯闊風景,光是看著就感覺沉甸甸的壓在書桌上。
    &esp;一時間,趙戎眼神直愣愣的。
    &esp;正在這時,似乎是感覺到了某處的目光。
    &esp;朱幽容突然偏頭。
    &esp;二人間的空氣頓時寧靜下來。
    &e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