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小哥哥,那詩,究竟有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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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子所言極是。三哥帶我赴宴,不過是為了讓我開開眼界。梅園似錦,無論去哪一處,於我來說都無區別。”
姿容雅致的少年,嗓音溫醇,如玉擊石。
他不卑不亢地行至趙楚陽身前,桃花眼帶著笑意,頷首道:“不知趙公子的傷,可好些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謝錦詞哪會不明白他的用意?
小哥哥正是抓住了來者是客這一點,才會如此坦然地上前寒暄。
況且,客人裏麵不光有應天書院的學子,也有小哥哥的同窗。
小哥哥在白鹿洞書院聲名赫奕,對此她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果不其然,人群中已傳出竊竊私語之聲:
“真不愧是覆卿啊,如此氣度,令人欽佩!”
“那是自然,覆卿性情溫和,為人又仗義,上回替陸景淮出頭,這次還不忘關心趙公子的傷勢。”
“誰說不是呢?我可一直把長風兄當做榜樣!”
……
趙楚陽臉色陰沉,卻又不好發作,扯了扯嘴角,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無礙。”
形勢突然扭轉,沈廷逸雖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出言訓人的時候。
他搭上趙楚陽的肩,攬著他往假山方向走,順著方才的話題繼續道:
“楚陽,既然你的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開春應該就能回書院吧?你不在,咱們那幫兄弟吃喝玩樂都提不起興致。對了,傷你的凶手抓住沒?那等罪大惡極之人,就該讓他千刀萬剮,好好嚐些苦頭!”
趙楚陽冷哼一聲,惡狠狠道:“自然是抓住了,不過是個潯水幫的小嘍囉,倒是讓他死得便宜了。”
一行人鬆鬆散散地繞過假山,沈長風放慢腳步,刻意落在最後。
謝錦詞憋著笑,細肩一顫一顫的,掩著唇小小聲道:“小哥哥,趙公子還真敢說!”
沈長風揉揉她的花苞頭,“無腦之人,不足掛齒。”
冬陽繾綣,梅枝瀲灩,貴公子遇見如花少女,自是免不了一番攀談。
謝錦詞睜著雙圓圓的眼睛,哪兒有動靜就往哪兒瞧,細白小臉帶著好奇與探尋,連耳根紅了也不自知。
沈長風停在一處半人高的假山前,斜倚著身子,伸手壓低一樹紅梅,嗅了嗅,輕笑道:“妹妹這副模樣,八成又是在思春。”
少年容貌昳麗,兩彎羽玉眉溫潤,一雙桃花眼含情,頰邊紅梅與眼尾朱砂相襯,構成這世間無可比擬的景致。
謝錦詞心情尚好,不願與他計較,扭頭卻發現不少女客都在朝這邊張望。
或目光閃躲,或含羞帶怯,更有大膽些的,柳眉一挑,竟是拋了個醉人的媚眼。
小姑娘看向少年,認真道:“小哥哥,是你的春天來了!”
“嘖,依照妹妹的意思,我該挑一個貌美的,還是身段窈窕的?抑或是才情出眾、能書會畫的?”
沈長風微微一笑,目光懶懶逡巡,惹得少女們羞得直捂臉。
謝錦詞忍不住細細打量起少年。
單論相貌,她確實沒有見過比小哥哥更好看的,可若深入了解這個人……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表示沈大爺真的不是一般人能伺候的。
恰此時,遠處遊廊行來一道白衣倩影。
有人驚呼:“是趙小姐來了!”
容貌清麗的少女,青絲半綰,衣袂飄然,雙目平視前方,好似不染人間煙火。
謝錦詞循聲望去,神色逐漸愕然。
趙小姐的身後,竟跟著錢佳人!
雖不解為何他們二人會一同出現,但眼下她身著女裝,斷然不能與錢佳人碰麵。
心有靈犀一般,沈長風直起身子,不動聲色地將小姑娘擋在身後。
好在趙瑾萱徑直往假山而來,錢佳人則捏著手帕,頭也不回地與她背道而馳。
赴宴的貴公子裏,愛慕趙瑾萱的人不在少數,沈廷逸眼觀他們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不禁有些著急。
他理了理錦袍,搶先一步迎上前,拱手道:“趙小姐,多日不見,新年可還安好?”
趙瑾萱視他如空氣,冷冷道:“本小姐一切都好。”
剛才與錢佳人同路,她可沒少受氣,現下怒火無處可發,卻還不能忘了東道主的身份,女客賞花,尚需她去陪同。
少女越過沈廷逸,加快了步伐。
忽地,她腳步一滯。
紅梅之下,一抹青衣撞入眼簾。
他……也來了?
沈廷逸厚著臉皮跟上來,“趙小姐,此園風景甚美,不如我陪你走走?”
趙瑾萱厭惡地蹙了下眉,並未打算回應他。
沈廷逸喜歡的就是她這副清高之姿,被美人這般無視,他不僅不氣餒,反而有種越挫越勇的興奮之感。
他側身攔住少女,討好笑道:“不然這樣,我也附庸風雅一回,為趙小姐作一首詩可好?”
趙瑾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啊。”
眾所周知,沈廷逸不過是個風流好色的草包,她倒要看看,這廝能作出什麽詩來。
得到美人的應允,沈廷逸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後根了。
他炫耀般地瞥了眼沈長風,清清嗓子,裝模作樣地吟道:“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趙瑾萱訝異於詩句的清雅,麵上卻絲毫不顯。
她目視前方,好像什麽都入不了她的眼,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餘光,一直停留在那青衣少年的身上。
謝錦詞探出小腦袋,輕輕扯了扯沈長風的衣袖,“小哥哥,那詩,究竟有何玄機?”
沈長風勾唇,慢條斯理道:“妹妹急什麽?待會兒不就知曉了?”
正月天寒,正是梅花盛放的好時節。
風吹過,一朵雪白花蕊無聲落在小姑娘的發頂。
少年眯了眯桃花眼,長指拾起那瓣白梅,眸色漸深。
紅梅之下落白梅。
那人,來了。
恰此時,沈廷逸高聲吟出頸聯與尾聯:“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博得一片叫好聲。
沈長風牽著謝錦詞,走於喧鬧之外,直至一處僻靜亭台,方才停下。
他把小姑娘安頓在石凳上,往她手裏遞了塊糕點,溫聲囑咐道:“小詞兒在這裏填填肚子,莫要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謝錦詞以為他要去出恭,乖巧地點了點頭,“那你快些回來,我就坐在這裏等你,哪裏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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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廷逸念的詩,出自宋朝林逋的《山園小梅·其一》。
放心,作者是寫不出詩的。
八角亭台,三尺石桌。
再配上一疊梅花酥,一壺廬山雲霧,謝錦詞美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她晃蕩著雙腿,恣意欣賞清雅梅花,忽聽身後有人笑道:“姐姐,咱們就在這裏歇歇腳吧,小姐這會子興致正濃,咱們過去也是白搭。”
“也好,不過隻能小坐一會兒,小姐若是找不到我們,會著急的!”
謝錦詞回頭,瞧見兩位姑娘手挽著手,正往亭台走來,一人穿綠,一人穿黃,都生得一副親善模樣。
應是跟隨哪家小姐一道赴宴的婢女。
她連忙起身,笑容甜甜地打招呼:“兩位姐姐好!”
“呀,哪裏來的小丫頭,瓷娃娃似的,真是可愛!”
黃衣姑娘拉起謝錦詞的手,歡喜得不得了,倒叫謝錦詞有些赧然。
綠衣姑娘搖頭歎道:“你呀,莫要嚇壞了人家才是!不是走累了嗎?還不趕緊坐下歇一歇?”
“瞧我,一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什麽都忘了!”
黃衣姑娘又拉著謝錦詞坐下,問東問西,話了好些家常。
末了,她不知想到了什麽趣事,突然捂著肚子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道:“詞兒,剛才前頭發生了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有位公子為了討趙小姐歡心,竟當眾作了一首隱晦的豔詩!
“最最好笑的是,此事已經在梅園傳開,而他自己卻毫不知情,至今還腆著臉糾纏著趙小姐不放呢!”
綠衣姑娘敲了敲她的手背,嗔怪道:“姑娘家家的,你自己沒臉沒皮也就罷了,詞兒年幼,你與她說這個作甚?”
“是是是,好姐姐,你說得對!”
黃衣姑娘給自己倒了杯茶,強忍著笑意,“詞兒,我不該同你說這個的,你隻當什麽也沒有聽到。”
謝錦詞歪了歪頭,心中猜測,這件事多半是在說沈廷逸。
她很想知道小哥哥寫的那首詩玄機究竟何在,但如今聽聞與豔詞沾邊,她哪好意思開口深問?
糾結半晌,她細聲:“姐姐說的那位公子,可是沈三公子?”
“誒,你認識他?”
“他是我家公子的三哥,所以我識得。”
“這樣的話,我便與你仔細說道說道吧,反正你回到府上,也定然會聽見傳聞。”
黃衣姑娘再次打開話匣,繪聲繪色地說起來。
聽到最後,謝錦詞小臉紅了個透,手指躲在衣袖裏,纏絞個不停。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問題竟是出在頸聯上。
霜為南霜,偷眼為竊香,斷魂則是銷魂神往,欲罷不能之意。
好端端的一首吟梅詩,竟歪打誤著,成了一首豔詩!
黃衣姑娘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沈三公子與婢女南霜翻雲覆雨的畫麵,謝錦詞羞答答地聽著,腦海中不覺浮現出一本正紅封皮的書。
那次她因好奇,偷偷窺探過一頁。
當時並不知其意,可現在,她卻好像有些明白了。
原來小哥哥一直在看那種書!
哼,不知羞!
“打住,打住!”
綠衣姑娘奪過黃衣姑娘手裏的茶杯,沒好氣道:“瞧你,都說到哪兒去了?快別教壞詞兒了,咱們該去找小姐了!”
黃衣姑娘被扯得趔趄,一麵匆匆前行,一麵回頭對謝錦詞揮手,“詞兒,我就先走啦,你若還想聽,或許要去恒陽才尋得到我……對了,我叫問夏!”
恒陽,問夏。
謝錦詞認真在心中記下。<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