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趙小姐的好意,覆卿心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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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詞感受著滿場熱烈,搭在膝蓋上的雙手交握在一處,忍不住也為沈長風高興。
她永遠忘不了天香坊初逢,小哥哥說他學問是臨安城第一時,那眉眼彎彎的自信模樣。
這樣的小哥哥,
一定,
一定能走得很遠!
她正歡喜,卻聽見四周的喧鬧讚歎,變成了浪潮般的呼喊尖叫。
小姑娘詫異抬眸,看見趙瑾萱不知何時走到了小哥哥身前。
清麗出塵的少女,一襲白衣飄然似仙。
素來心氣倨傲、自恃清高的她,竟當眾站到了小哥哥麵前!
在一千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花手帕,遞向沈長風。
眼眸含笑,她柔聲道:
“古有潘安貌美,每每出街遊玩,都會有許多市井姑娘,把香帕、花朵等物拋進他的馬車裏,以示傾慕。如今,我折服於沈公子的才華,當眾贈你手帕,沈公子敢不敢接?”
全場嘩然。
趙瑾萱是誰?
不僅貴為知州之女,更是臨安城內,無數男子心中的白月光!
不可遇,亦不可求。
可,就是這樣一位眼不揉沙的冷美人,竟當著千餘人的麵,將貼身的手帕贈予了別的男子!
校場的看台上,謝錦詞已經驚呆了。
趙瑾萱雖未直接表達愛慕之意,但相贈手帕,已是膽大逾越之舉。
最最重要的是,趙家有意與錢家結親,這個節骨眼兒上,她這般做,無異於是將小哥哥推到了利刃之尖。
此事若傳開,前有一州之長趙先霖,後還有位三公子沈廷逸,他們都不會放過小哥哥的!
隻是……
驚憤之餘,謝錦詞又滿懷深深的敬佩。
初識趙瑾萱,是陪錢佳人相看的那晚。
原以為這個女人很壞,卻沒想到,她骨子裏竟是這般敢愛敢恨,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與喜惡,比許多兩麵三刀的人,不知好上多少倍。
一些愛慕趙瑾萱的少年紛紛黯然,隻恨不能取沈長風而代之。
卻也有不怕事的公子哥兒,在場邊起哄,慫恿著沈長風快快接下手帕。
趙瑾萱遞出去的玉手不曾收回,仍舊定定等著沈長風的回答。
溫潤雅致的少年郎,桃花眼含笑彎起,左眼尾綴著點赤色朱砂,襯得如瓷肌膚愈發剔透。
他眸中瀲灩盡三月春陽,後退一步,拱手道:
“趙小姐的好意,覆卿心領。
孔聖人有言,十有五而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覆卿頑劣愚鈍,不敢比肩聖人,卻也願效仿聖人所行所為,好生讀書,以便將來考取功名,為父母官,兼濟天下。”
話畢,再次禮貌地朝趙瑾萱作揖,不疾不徐地離場。
一番姿態,
盡顯君子之風。
白鹿洞書院的學子們雙目灼灼,幾乎把他奉若神明!
趙瑾萱涼涼勾唇,眸底興味深濃,不見絲毫失落。
回首間,她撞上錢文慕複雜的眼神。
微一頷首,算作見禮,迎著周遭各異目光,她脊背直挺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遠處,陸景淮高翹著二郎腿,瞥了眼滿地的瓜子殼,鄙夷道:
“詞兒,你瞧瞧這個沈長風,真是哪哪都不如小爺我,還這麽會作!狗屁的為父母官,呸,就他那德行,不剝削百姓就不錯了!”
謝錦詞點點頭,深以為然。
陸景淮見她與自己站在同一戰壕裏,心中甚慰,起身道:
“蹴鞠比賽就要開始,我也該準備上場了。詞兒,你可得睜大眼睛看好,小爺我是如何讓應天書院那幫家夥輸得屁滾尿流的!”
謝錦詞乖乖應了聲好。
“魏思闊,江照昀,還有那邊兒那幾個,該咱們上場了!”
陸景淮興奮地招呼著他的隊員們,十二位少年,如同陣風似的刮進了場中。
他們緋帶束發,額戴繡有白鹿洞書院字樣的抹額,身著錢佳人設計的紅色勁裝,巴掌寬的本黑色腰帶勾勒出挺拔之姿。
牡丹與青竹的繡紋並沒有被錢佳人放棄,用金線點綴於衣襟和袖口,既有風骨,又平添了幾分江南兒郎特有的似水柔情。
修整之後的隊服,竟是極妙的。
謝錦詞正看得歡喜,沈長風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
“衣裳好看,還是陸二好看?”
少年眉眼彎彎,笑問。
謝錦詞稚聲,認真答道:“都好看!”
沈長風挑了挑眉,桃花眼底莫名陰沉三分。
謝錦詞尚未察覺,甜笑道:“小哥哥,我覺得能進書院讀書,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有福氣的事!”
沈長風睨著她。
小姑娘盯著校場,潤黑鹿眼流光溢彩。
被她的情緒所感染,少年眸光微動。
他頭一回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小丫頭,竟是這般容易滿足的。
從揚州到臨安,她的生活與經曆,可謂翻天覆地。
黑暗不僅沒能磋磨到她,反而令她成長得越發堅強。
倒也不算壞事。
沉默片刻,少年輕笑了聲,“沒見過世麵的小東西……跟著我,以後,哥哥我帶你去見識更大,更精彩的世界。”
說罷,見謝錦詞興奮的目光仍舊盯著場內,嫣紅唇瓣弧度微凜,伸手就把她的小腦袋掰了過來。
“我在跟你說話,你看誰看得這般高興?!”
“我……”
“比完蹴鞠,就要比彈琴了,錢佳人這時候還不見人影,乖,快去找人。”
“啊?”
謝錦詞驚詫,立刻左右顧盼,果然四處不見錢佳人。
“啊什麽啊,不許再看蹴鞠,快去找人。”
沈長風彈了記她的額頭。
“哦……好。”
謝錦詞雖不舍錯過精彩比賽,可是尋找錢佳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隻得匆匆忙忙離場。
校場內,陸景淮淩門一腳,把藤枝纏繞的蹴鞠踢進了對方球門中,引來四周無數叫好聲。
他瀟灑回眸,瞥向謝錦詞的位置,卻見那裏空空如也。
隻有個沈長風,老謀深算的狐狸似的,笑眯眯的,人模狗樣地坐在那處。
看著倒胃口得很。
色若春曉的少年,無端煩躁幾分,踢球的力道越發狠厲。
看台南側,傅聽寒早已起身離開。
他收了煙槍,斂了痞笑,旁人看去,隻當他是某座書院的學子。
他散步似的走到沈長風旁邊,撩袍坐下,壓低了聲音道:“今晚之事,你有幾成把握?”
沈長風微笑,“十成。”
“長風……”
傅聽寒微微蹙眉,“我也不是不信你。上回那八個混混的事,沈廷洵隻要順藤摸瓜,不難查到那個時候你不在書院,萬一……”
“按察使辦事鐵麵無私,向來講究證據,僅憑這個,他不會動我。倒是你,何時變得這般瞻前顧後?難不成,你做了什麽虧心事?”
沈長風似笑非笑地朝他投去一瞥。
“我才沒做虧心事!”
傅聽寒立即反駁,語氣透著幾分虛浮。
今日他來白鹿洞書院,其實是有事情告訴沈長風,但是在找沈長風之前……他還去找了趟沈思翎。
咳咳,這種事情,絕不能告訴他!
“扯遠了扯遠了。”
不自然地咳嗽兩聲,傅聽寒正色道:“今晚銅雀樓請了幫戲班子,你們行事之前,且去弄幾身戲服套上,以便掩人耳目。”
“倒是個好主意。”
沈長風頷首應下,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揚眉道:“怎麽?店裏的生意不做了?還是說……你還要去找誰?”
“別胡說!除了找你,我還能去找誰?”
傅聽寒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像是身後有惡犬窮追不舍似的,腳下生風地離開。
沈長風哂然勾唇,“想不到,你好的是這口。”
……
謝錦詞焦急地到處找錢佳人,可對方半點兒蹤影也無。
寢屋、晉誠齋、西廂,甚至是廚房,她都尋了個遍。
路過自己的寢院時,她已是滿頭大汗,喉嚨也幹澀難耐。
想著回寢屋喝口水,甫一推開門,卻見錢佳人滿麵愁容地坐在椅子上。
“錢公子!原來你在這裏!”
“詞兒?你怎麽回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謝錦詞激動不已,錢佳人卻驀地紅了眼眶。
“錢公子,馬上就該你上場了,快隨我去校場吧!”
謝錦詞顧不上喝水,上前捉住他的衣袖,見他情緒不對勁,想了想,輕聲問道:“錢公子,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錢佳人用手帕抹了把眼角,苦笑道:“詞兒,人家報名參加衣展大賽的事,被祖父知道了。”
謝錦詞心一沉,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錢佳人有多想參加這次衣展大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祭酒他……”
“他向來不喜人家搗鼓那些,自然是極力反對。銀青碎雨……已經關門了。”
錢佳人歎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書院比試結束後,我可能就要被關祠堂了,祖父決意要扼殺人家的理想,那麽今日的藝比,人家不去也罷。”
“錢公子……”
“詞兒,謝謝你來找我,不過你還是回校場吧,我是不會跟你去的。”
性情柔軟的少年,失去往日的鮮活,雙眸黯淡無光。
謝錦詞抿著唇,鹿眼濕潤,相勸之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她靜靜陪著錢佳人坐了一會兒,緩步走出寢屋,輕輕合上門。
再回校場,蹴鞠比賽已然結束。
“小哥哥……”
謝錦詞垂著頭走到沈長風身側,“錢公子……不會來參賽了。”
正說著,一隻手搭到她的肩上。
陸景淮含怒開腔:“詞兒,你剛剛去哪兒了?不是說好要看我比賽的麽?!”
砰的一聲沉響,
他猛然把懷裏抱著的蹴鞠砸到地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惱什麽。
剛才比賽的時候,那麽多人為他歡呼,甚至還有女學的姑娘,在私底下悄悄托人贈送手絹給他。
可,他一心隻想讓詞兒欣賞這場比賽。
詞兒於他,意義是不同的。
為了能贏今日這場比賽,他帶著江照昀等人通宵達旦練習了那麽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敗應天書院的隊伍。
一想到看台上沒有那抹嬌小的身影,這讓他覺得,他的努力實在沒有任何意義。<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