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梁上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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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樓,後院。
“玉梨,玉梨,快點兒,馬上該你唱了!”
“來了來了!”
廂房內,一名戲子理完妝容,匆匆踱步而出。
下一秒,兩道人影悄無聲息地潛入。
脂粉香氣盈室,妝鏡台上的銅鏡裏,倒映出一排排戲服。
陸景淮隨便抓了一件就往身上套,嘴裏催促道:“沈長風,你別挑來挑去了,趕緊選一件穿上!”
他回頭,隻見一抹明黃立於眼前,身姿修長挺拔,眉眼邃黯如淵,通身冷貴,好似生來便淩駕於千萬人之上。
壓迫無形。
陸景淮一愣,隨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戲服。
紅戰袍,銀甲胄,是將軍的戲服。
而沈長風穿的,卻是九五之尊的龍袍!
他皺了下眉,剛要說些什麽,眼前勁風掠過,那道明黃身影已然離開廂房。
他忙施展輕功跟上去。
……
天香坊,夜市旖旎繁華。
周瓔若左右顧盼,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與她同行的兩個少年卻不曾搭理過她,臉色一個比一個凝重。
走到一處巷口,行人陡然多起來,俱都朝著一個方向匆匆趕去。
周瓔若自言自語道:“前頭出什麽事兒了?”
魏思闊看了眼長街,頓時變得緊張。
這條路,走得深些,正好是文鳶的豆腐作坊。
他攔住一個路人,詢問道:“這位兄台,前麵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豆腐西施你可聽說過?不知怎的,突然就上吊了,我也沒見過她的芳容,這不是想去看看麽?唉,說來也是可惜,好端端一個美人,怎麽就想不開……誒?這位公子,你也要去湊熱鬧嗎?跑那麽快作甚?等等我啊!”
不待路人說完,魏思闊已經衝向了豆腐作坊,身後的呼聲漸漸隱於喧囂。
周瓔若揚唇唏噓:“那個豆腐西施,是你同窗的相好吧?我聽周敬軒說起過。沈陸離,咱們要不要也去看看?”
豔色燈火下,沈陸離麵無表情,一雙眼極寒。
周瓔若沒等到他的回答,笑眯眯地望向他,不由得一怔。
“你……你怎麽了?難不成,你與那豆腐西施也有一腿?”
周瓔若放輕嗓音,試著去握他的手。
少年躲開,一言不發地踏進另一條深巷。
周瓔若大步跟上,“沈陸離,沒關係的,不論你喜歡過誰,我都不介意。
“我吧,喜歡過很多人,卻從沒有一個人如你這般,讓我這麽上心,渴望去了解。我決定了,從今往後,喜樂也好,苦難也好,即便是殺人,隻要你想做,我都會陪著你一起!”
沈陸離聞言,腳步一滯,眸底情緒莫名。
周瓔若見此處昏黑,眼珠子狡黠一轉,大力掰過少年的肩膀,憑借相仿的身高,飛快地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你!不知廉恥!”
沈陸離驚慌地推開她,藏在眼中的深潭古井轟然破功。
盛怒與羞憤,掩住了那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如鼓心跳。
周瓔若很滿意他的反應。
怒也好,厭也罷,總歸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這個人,就算不愛笑,也應該多生生氣才是,成天板著一張臉,哪有一點少年的朝氣?
夜色下,少女抱臂倚在牆邊,笑容張揚明媚。
她抬手撫上自己的唇瓣,歡快道:“第一次親人,感覺還行。沈陸離,我是真的真的,對你很感興趣。”
倚翠欄。
彩繪的橫梁上,兩道身影與夜色相融。
陸景淮低聲問:“確定是這兒?”
沈長風不答話,掀開一片青瓦,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陸景淮眯著鳳眼從洞縫中往下看,咂舌道:“好家夥,果然是趙楚陽!”
倚翠欄的雅間裏,趙楚陽呼朋引伴,正喝得痛快。
“趙公子,聽說前幾日您新嚐了一位美人兒?”
問話的是個身形微胖的男人,黝黑皮膚襯著一口黃牙,說不出的猥瑣。
橫梁上,陸景淮嫌棄地直蹙眉。
沈長風桃花眼一挑,涼涼勾唇。
此人不正是當初拐了他的小詞兒的王柏川嗎?
三年刑期未滿,竟已經從牢裏出來了呢。
“你倒是消息靈通,我睡的那位美人兒,可是坊間的豆腐西施!那滋味兒,我得好好跟你們講講!”
趙楚陽春風得意,當真細細說了起來。
王柏川聽得口幹舌燥,笑嗬嗬地給他添酒,“趙公子果真不同凡響!跟著您,我前途無量啊!您如今安排我進了潯水幫,上次說的,潯水幫二把手的位置……”
“哈哈哈,王兄弟,你放心,我趙楚陽說到做到!買賣人口掙不了幾個錢,你隻管安心替我辦事,潯水幫的新二當家,非你莫屬!”
趙楚陽意氣風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攏嘴。
王柏川連忙奉承道:“我若做了二當家,那趙公子您一定是老大啊!”
趙楚陽笑得開懷,“區區潯水幫算什麽?整座臨安城都是我的!那些在我地盤上搶占生意的小門小戶,尤其是陸家,也是時候該清理了。”
“操,馬上就要死了,他還敢打我陸家的主意!”
陸景淮低罵了聲,正欲出手,卻被沈長風按住。
姿容豔美的少年,指尖彈出一枚玲瓏香片,準確無誤地落入香爐。
陸景淮微訝,“那是什麽?”
“好東西。”
下方,王柏川等人又喝了兩盞酒,知曉趙楚陽還約了同窗,紛紛起身告辭。
雅間裏,隻剩趙楚陽一人。
他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兒,沒了右手,左手一樣可以夾菜。
香爐內青煙彌漫,他啃著乳豬腿,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困,大抵是酒喝多了吧。
他慣來不會委屈自己,扔了筷箸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醉生夢死,一枚,足以讓人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死去。”
沈長風微微一笑,“不過,就這麽讓他死,倒是太便宜他了。陸景淮,你下去扛他。”
“包在小爺我身上!”
陸景淮走到簷邊,正要從槅窗裏翻進去,驟然想到什麽,回頭道:“沈長風,咱倆一起來的,憑什麽是我去扛人?”
沈長風拂了拂明黃袍擺,慢悠悠地站起來,“你功夫比我好,力氣也比我大。”
“嘖,難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陸景淮頗為受用,“等著吧,小爺我去去就來!”
少年利索地落在雅間裏,扛起不省人事趙楚陽,輕輕鬆鬆躍上梁頂。
一街之隔的酒樓裏,謝錦詞站在窗邊,認真觀察街上的響動。
她抿著唇,雙手合十交疊在胸前,潤黑鹿眼一片虔誠。
希望小哥哥那邊一切順利,
一定,
一定不要出事!
趙楚陽是被凍醒的。
他哆哆嗦嗦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隻穿著條褻褲,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像是被水潑過一般。
周遭漆黑,連點兒火光都沒有。
他想呼救,嘴巴卻被緊緊封死,手腳也被捆住,動彈不得。
“別扭了,像條蜈蚣似的。”
黑暗中,陸景淮闊步走出,一腳踩在他的肩頭,“趙楚陽,你上次打我那事兒,是不是該好好算算了?”
趙楚陽辨出他的聲音,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喉間不斷悶哼,換來的隻有少年狠戾的暴打。
“說老子學狗?還想清理我陸家?你他媽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陸景淮打架,向來是不要命的,如今打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更是招招淩厲,直中要害。
趙楚陽疼得直冒冷汗。
叮咚一聲脆響,一把彎刀落在他身前。
沈長風立在不遠處,淡淡道:“用這個。”
陸景淮依言撿起彎刀,狠狠刺進了趙楚陽的大腿!
趙楚陽哼聲慘烈,不停地在地上翻滾,殷紅血液沾染滿地,觸目驚心。
“陸景淮,你就這般殺人?”
沈長風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走上前,拔出那把彎刀,毫不留情地劃破了趙楚陽的雙眼!
他拿掉趙楚陽嘴裏的破布,在他發出慘叫之前,又驟然割去了他的舌頭!
鮮血四濺!
趙楚陽疼得“啊啊”直叫,少年卻蹲在他身邊,唇邊噙笑,一刀一刀,溫柔而緩慢地淩遲他的皮肉。
“沈長風,你的心果然是黑的!”
陸景淮居高臨下看著這一切,笑容頑劣,“不過,小爺我很是欣賞!”
他再次加入這場血腥的戰鬥,心中翻湧的,全是替魏思闊積攢的仇恨。
趙楚陽嗚嗚咽咽地趴在地上,徹骨的疼痛,讓他連暈厥都做不到,隻能生生受著。
“先別弄死,還有人沒出手呢。”
沈長風示意陸景淮靠邊,把奄奄一息的趙楚陽留給沈陸離。
目睹全程的周瓔若,早就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以為自己的手段已經夠狠辣了,如今一對比,卻是小巫見大巫。
沈陸離從袖中取出匕首,一步步走向趙楚陽。
不知出於何故,他忽然停下腳步,微側過臉,對周瓔若道:“不要看。”
周瓔若呆呆點頭,從善如流地背過身去。
“趙楚陽,年方十九,五年來擄掠民女多達二十六人,其中十一人被虐殺致死,七人不堪忍辱選擇自殺,剩下的被賣去低等窯子,生不如死。”
白衣少年嗓音漠然,隱忍著無邊恨意。
他委身蹲下,任由血汙浸染袍擺。
“如今加上文鳶姑娘,共,二十七人。”
他說完,麵無表情地揚起匕首,紮進趙楚陽胯下!
趙楚陽猛地蜷縮起身子,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渾身抽搐不停。
沈陸離雙目通紅,認準了那個地方,一次又一次紮下去,直到捅得稀爛。
血肉模糊,難辨其形。
不知過了多久,趙楚陽僵硬地躺在地上,早已氣絕,可刀子陷入皮肉的聲音卻還在繼續。
陸景淮不忍直視地別過臉,順手搭上沈長風的肩,“操,這是有多大的仇啊!”
沈長風輕笑,“誰知道呢。”<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