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他有一句“操”,不知當講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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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十七爺,這把雙刀,乃是你當年贈給我的,你曾用它救過我的命。”
秦刀立在門口,將昏暗光線擋於身後,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與家中斷絕關係後,是你收留我在潯水幫,賜我新的名姓,讓我得以安身立足。你殺人無數,卻告訴當年十七歲的我,要用手中的這把刀,去保護最親近的人。
“十年來,我一直謹記著你的話,甚至到後來,封刀不再出鞘。我自詡心無軟肋,做人做事光明磊落,可如今我父親有求於我,我……”
“他要你殺了我?”
羅十七嗓音渾沉如鍾,聽不出情緒。
秦刀沒再吭聲。
謝錦詞屏住呼吸,悄悄往後挪動身體,試圖遠離這是非之地,腕上那股力道卻倏然變緊。
羅十七冷笑,“他當初那般對你,你卻仍舊把他當做最親近的人,而我收養你十年,你卻要對我兵刃相向。今晚香爐裏的軟骨散是你下的吧?秦刀,你有種,算我看走了眼。”
“什麽軟骨散?”
秦刀詫異。
他很快反應過來,今夜堂中有人挑戰十七爺,是一早就設好的局。
他們要的,是十七爺的命!
忽地,走廊上腳步聲四起,潯水幫的頭目們欣喜若狂地出現在門口,“羅十七,你果然在這裏!沒想到你也有今日!兄弟們,咱們總算能夠殺他解恨了!”
“誰敢?!”
秦刀猛然一喝,舉起雙刀,指向門口若幹人。
他氣勢其盛,雙刀十八爺的名號也絕非虛名,此情此景,愣是沒人敢再上前一步。
人群中有人不忿道:“秦刀,你裝什麽裝?!羅十七逃跑時,第一個追上去的就是你!別以為我們眼瞎,若不是去殺他,你追那麽快作甚?怎麽,現在我們都來了,你反而又護著他,難不成你是想搶功勞?”
秦刀掃過眾人,一字一句沉聲道:“若十七爺果真死在我的刀下,便是我秦刀不仁不義,我會立刻了斷自己的性命去償還!而你們,誰敢傷他分毫,我便叫誰挫骨揚灰!”
“瘋子!秦刀,我早就看出來你是個瘋子!”
“誰說不是呢,明明有一身好武藝,卻偏要做幫內最低等的雜役,如今發財的機會就擺在眼前,隻要殺了羅十七!可他居然阻攔我們!不是瘋子是什麽?”
“喲,這你可就錯怪他了,聽說人家的親爹當上了書院祭酒,舉家搬進闊綽府宅,這般清貴的名聲,他哪裏瞧得上羅十七那些個髒汙錢?”
……
眾人言語似刀,潮水般淹沒那剛毅壯碩的男人。
秦刀不曾反駁一句,偉岸身軀巋然不動,牢牢擋在羅十七身前。
羅十七咳嗽了幾聲,淡淡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謝錦詞愣了下,意識到他在跟自己說話。
“我叫謝錦詞。”
她不敢有怠,細聲回答。
羅十七摘下頸間的青銅鑰匙,又抓緊她的手。
謝錦詞隻覺一股熱流自老人粗糙的掌心傳來。
當他收回手時,她發現自己的手心裏多出了那枚鑰匙。
怔愣間,老人似乎對她笑了一下。
眸中溫柔沉沉,就像剛才提及自己心愛的女子那般。
謝錦詞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下一秒,老人猛然釋放出全部內力,粗獷嘶啞的嗓音,響徹整座江麵:
“所有人聽令,我羅十七,今夜把潯水幫交給謝錦詞!以江南潯水幫兩百年的氣運起誓,從今往後,謝錦詞就是潯水幫的新主人,誰敢違背她的命令,江水斷絕,船隻覆滅!”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對潯水幫的漢子們而言,江水,比他們的性命還重要!
這般誓言,聽進他們耳裏,堪比世上第一等毒誓!
羅十七大笑著,蒼老的手掌猛然拍上自己的天靈蓋!
殷紅血液順著他的額頭蜿蜒滑落。
他輕聲:“十八,當年救下你,我,不曾後悔……”
英雄末路,他選擇了自殺。
無愧兄弟,亦無愧自己!
一代梟雄,就此殞命。
哐當兩聲沉響,秦刀手中的雙刀脫落在地。
剛毅的男人,頹然無力地跪了下去。
謝錦詞還在愣神。
潯水幫的頭目們,麵麵相覷。
本來,他們還想幫樓下那個讀書人搶來潯水幫信物,以此獲得錢財和器重,可是……
撲通聲一聲接著一聲。
他們不再猶豫,紛紛朝謝錦詞跪下:
“屬下參見幫主!”
五大三粗的壯漢們,烏壓壓對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行跪拜大禮,場麵看起來非常滑稽可笑。
謝錦詞已然嚇懵。
呆滯良久,才結巴道:“平、平身?”
漢子們抽了抽嘴角。
一樓大堂。
沈長風也聽見了羅十七的誓言。
少年歪坐在椅子上,一口血噴出來!
氣的!
想他大過年的冒險來到這裏,費盡千辛萬苦才重傷羅十七,怎麽最後撈了全部好處的,卻是謝錦詞?!
他有一句“操”,不知當講不當講!
謝錦詞從樓上下來,瞧見沈長風身上的汙血已經處理幹淨,一位細心的年輕漢子正給他上止血藥。
“小哥哥!”
她飛快跑過去,“咱們去醫館!”
樓閣外還在落雪,可夜穹上,卻掛著一輪如血紅月。
小姑娘很不安。
她總覺得,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
沈長風活動了下身子,見傷口處沒再流血,於是強忍疼痛套上幹淨外裳。
他沒好氣地看了眼謝錦詞,“就算小詞兒想走,現在也走不了了。”
謝錦詞不解。
然而她很快聽見甲板上響起整齊劃一的軍靴聲。
沒過片刻,一位中年男人領著數百名府州士兵推門而入。
男人容貌威嚴,謝錦詞並不曾見過。
一旁沈長風低聲:“通判,李展。”
李展環顧四周,厲聲道:“本官接到舉報,你們潯水幫聚眾鬥毆,起了非常嚴重的內訌!十七爺呢,叫他出來與本官說話!”
給沈長風上藥的那位小兄弟訕訕道:“小的五碗,回大人的話,十七爺就在剛剛……已經駕鶴西去了……大人要和他說話,怕是有點難。不如大人請個神婆,然後把想說的話寫在紙上燒給他?”
“胡鬧!”
李展斥責,語氣卻緩和了幾分,“這麽說,你們潯水幫如今無人做主?根據朝廷律例,若是水運幫會無人做主時,朝廷會特派官員接管。本官既過來了,你們還不把潯水幫的信物交出來?!”
江南多水路。
潯水幫幾乎壟斷了水路貨物的運輸,其中利潤之驚人,朝廷早就眼饞許久。
今夜……
正是他立功的好時機呢。
“嘖,官府的耳目就是多,這內訌才發生多久,李大人就親自帶著人馬過來了……”
五碗撓頭,“李大人打算讓誰接管潯水幫啊?站出來給咱們兄弟瞅瞅?醜媳婦兒總要見公婆的,不如先讓咱開開眼?”
謝錦詞不禁瞄了眼這位笑嘻嘻的年輕漢子。
才死了老大,這人怎麽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而且他說話的口氣……像極了小哥哥沒臉沒皮的時候。
州兵讓開一條路。
謝錦詞望去,一位姿容清俊、身材瘦削的貴公子,身穿細鎧,紫袍外係著紅鬥篷,腳踏軍靴而來。
他微笑著,在潯水幫眾人麵前站定,“不才趙繼水,見過諸位首領。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看見趙繼水,謝錦詞腦海中陡然劃過許多零碎片段。
趙家畫舫上,他曾和虞落對坐,彈琴酌飲。
府衙門前,他又曾稱讚過秦刀正義凜然。
而今夜,虞落被送入潯水幫,道了一句萬事身不由己,秦刀也一反常性,險些殺了羅十七……
這三人之間,似乎有著什麽微妙的聯係……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然而她卻毫無頭緒。
潯水幫眾人臉色難看。
他們在水上野慣了,就算從前羅十七如何剝削他們,可起碼的自由還是有的。
他們寧願如平日那般自相殘殺,也不想被官府管轄束縛。
一位師爺模樣的老人站了出來,含笑拱手,“不瞞李大人、趙公子,我們如今已有當家做主的人,正是這位……呃,姓什麽來著,謝姑娘?”
六名壯漢,屁顛顛兒地抬來一張太師椅,恭敬地請謝錦詞落座。
太師椅是用一整塊烏金石,按照羅十七的體型雕琢的,謝錦詞坐上去,就好像小孩兒偷偷坐在大人的床榻上,嬌小得可憐。
乖萌秀氣的容貌,乖巧端正的坐姿,與素來野蠻霸道的潯水幫形象完全不同!
潯水幫眾人紛紛捂臉。
好丟人啊……
李展沉默良久,輕聲道:“你們是認真的嗎?”
潯水幫的師爺咳嗽兩聲,“這是十七爺的遺願,我等無法違背。還請李大人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他說著,一言難盡地看了眼謝錦詞。
他也不想這樣的啊!
誰知道這小丫頭給十七爺灌了什麽迷魂湯,竟要他們一群老大不小的男人尊她為幫主!
趙繼水打量謝錦詞,一雙眼泛著狡黠。
他輕笑,“幾十年過去,十七爺果真是老了。一個神誌不清的老人所立下的遺願,如何作數?”
謝錦詞稚聲:“趙公子,十七爺是在清醒時立下的遺願,潯水幫所有人都能為我作證。這把鑰匙,便是信物。我雖是個小女孩兒,但如今的確是潯水幫的幫主!”
說完,卻後悔得要死!
鬼知道她為何要接話!
她壓根兒不想做什麽潯水幫老大好嗎?!
感覺就跟山賊頭子似的!
趙繼水走到一方賭桌前,笑吟吟斟了兩杯酒,“既如此,在下無話可說。這杯酒,算是在下敬謝姑娘的。”
話音落地,鑲金酒盞攜雷霆萬鈞之勢飛掠而出,襲向謝錦詞!
謝錦詞小臉微凜。
澄澈鹿眼倒映著破空而來的杯盞,卻無閃躲之意。
這個男人,在挑釁她!<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