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碎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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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二說,他想娶詞兒!”
錢佳人笑得嘴都合不攏,奮勇告密。
陸景淮沒料到他居然當眾抖了出來,雙頰燙得要命,不自然地別過腦袋,隻用餘光偷偷瞄謝錦詞。
謝錦詞也怔住了,臉蛋比他還紅。
沈長風含笑落座,“俗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們這些俗人,隻盯著身邊的姑娘,目光未免太過短淺。”
“這麽說,咱們解元郎將來絕不會愛上身邊的姑娘?”
錢佳人笑嘻嘻的,翹著蘭花指給眾人斟酒。
沈長風承認得大大方方:“自然。”
“好好好!”
錢佳人來了興致,“大家可聽見了?覆卿說他不會愛上身邊的姑娘!不如咱們打個賭,覆卿將來若是迎娶身邊女子為妻,咱們去鬧洞房時,他這解元郎,得當眾為咱們學三聲狗叫,如何?!”
四周少年,大笑著響應。
沈長風羽玉眉一挑,應得幹脆,“沒問題。”
將來的他,
會手握權柄,成為人上之人。
而且他長得也很好看。
所以他迎娶的女子,必定不是俗人。
至於臨安城,貌似還沒有姑娘能配得上他。
偏廳正熱鬧,沈騰突然踏了進來。
眾人立刻止了笑,起身朝他見禮。
沈騰緊鎖著眉,大步走到謝錦詞麵前,揉了揉她的發頂,“詞兒,你和冰雁的事我都聽說了。冰雁那孩子被我慣壞了,讓你受委屈了。”
他歎息間,一道清朗聲音突然響起:
“小姐妹嘛,床頭打架床尾和,詞兒乖巧溫順,待人又大度,必然不會和那個什麽雁一般計較!”
謝錦詞望去,隻見陸景淮正笑得燦爛。
色若春曉的少年,今日打扮得格外華貴,錦繡紅袍,白玉綰發,這讓她莫名想到一句詩——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沈騰眯了眯眼,“這位是……”
不等謝錦詞介紹,陸景淮穩重地朝沈騰作了個揖,“沈叔叔,小子名喚陸景淮,乃是陸譽的小兒子,陸景從的親弟弟,也是詞兒的同窗。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您果然風度翩翩,俊雅不凡!”
說著,又想起自家小廝曾言,若要征服一個女孩兒,得先征服她的爹娘。
於是他添了一句:“沈叔叔看起來真年輕,就跟二十歲小夥子似的,不如我以後與你兄弟相稱吧,沈大哥!”
他原想拍沈騰的馬屁,可他實在太緊張了,說出來的話叫人啼笑皆非。
沈騰麵色不善,“你喚我什麽?”
陸景淮渾身冒冷汗,看了眼謝錦詞,立即改口:“爹!”
“……”
滿廳寂靜。
謝錦詞默默別過臉。
她為什麽會認識陸景淮?!
沈騰抽了抽嘴角,好幾次想發作,但到底是忍住了。
他丟下“家門不幸”四個字,黑著臉走了。
陸景淮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默不作聲地坐下,隻懊惱地給自己灌酒。
錢佳人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陸二,你剛才太心急了。依人家看,詞兒曾是覆卿的書童,現在又是覆卿的義妹,你不如先從覆卿下手,沈老爺……可以往後放一放。”
陸景淮瞥了眼端坐吃菜的沈長風,若有所思。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重回熱鬧。
陸景淮尋思著自己是要跟詞兒定親的男人,雖然看沈長風不順眼,可人家將來是自己的大舅子,於是破天荒獻起殷勤來。
謝錦詞飲了幾盞果酒,起身去了廁溷。
兩個少年坐到一塊兒,沈長風拍著陸景淮的肩膀,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道:“你別看小詞兒瞧著乖巧懂事,其實脾氣大得很。娶她,你可得做好受苦的準備。”
平心而論,
他不想把謝錦詞嫁出去。
畢竟,世上如此軟萌乖巧、任他欺負的女孩兒並不多。
更何況謝錦詞煮飯也很好吃,衣裳也洗得很幹淨,他非常滿意這個婢女,呸,義妹!
再者,謝錦詞還有另一重尊貴身份,隻怕陸景淮的家世配不起。
陸景淮隻當他在考驗自己對謝錦詞的真心,於是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我對詞兒的心思那是沒話說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嗎?喜歡到就算她是個男的,我也願意娶!”
色若春曉的少年,狹長鳳眼裏全是真誠。
這令沈長風的酒意,醒了不少。
不知怎的,
他突然很不高興。
就好像自己的東西,遭人覬覦惦記,仿佛隨時會被偷走一般。
他沉默片刻,突然笑道:“既然如此,我有個計謀,陸二公子可以一試。”
正廳。
趙瑾萱輕挽羅袖,接過婢女呈上來的藥酒。
她柔聲,“這酒可算是溫好了……不瞞老夫人,自從家父身體抱恙,我便日日翻看醫書,這藥酒乃是我親自調和釀造而成,老人家飲用,能夠強身健體,延綿百歲呢!”
“你倒是個孝心的。”
江老太太笑彎了眉眼,“既如此,那我可得好好嚐一嚐。”
晶瑩透剔的藥酒,剛落入杯中,就散發出純正藥香。
可見所用藥材價值不菲。
老太太嚐了一口,讚道:“不愧是臨安才女,這釀的藥酒,也與常人不同啊,滋味兒極好,極好!”
“多謝老夫人誇獎!說起來,我也特意釀了一壺適宜少年人飲用的藥酒,想送給長風哥哥,不知他會不會喜歡……”
趙瑾萱麵頰微紅。
江老太太拉了她的手,“隻要是你送的,他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她非常欣賞趙瑾萱。
這個女孩兒不過十五歲,卻深諳後宅之道。
她知曉長風是庶出,且沒有姨娘,所以就直接過來孝敬她這老太婆。
這樣的姑娘很精明,若是嫁給長風,定能替他打理好後院。
旁邊,顧明玉挑著眉尖。
她沒好氣地盯著趙瑾萱,想不明白沈長風有什麽好的。
偽裝生病,欺人感情,哪裏值得這趙府小姐獻殷勤?
還親手為他釀酒,
呸,也不看看那個薄情胚有沒有福氣消受,弄瓶毒藥毒死他還差不多!
這麽想著,她鬱鬱寡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宴席。
穿過遊廊,顧明玉不知不覺闖進了禮房。
今日宴席,乃是為府上中舉的公子們明日啟程上京而設,沈老爺又認了義女,賓客赴宴,皆攜厚禮而來。
房裏有張長桌案,上頭擺著個什麽東西,還神神秘秘地蓋了紅布。
顧明玉心中好奇,伸手掀開紅布,瞧見托盤上竟放著一方藍玉硯台。
琉色剔透,清光泠泠。
她依稀記得,趙家小姐送上的禮物,好似就是一方硯台。
“乖乖,趙小姐真是大手筆,藍玉稀有,她竟然送了這麽大一塊……”
顧明玉念叨著,忍不住伸手撫摸硯台。
掌心下的微涼細膩,比她摸過的任何一塊玉都要舒適襯手!
她忍不住捧起硯台,細細觀摩。
誰料剛拿起,她手上一滑,竟將硯台摔在了地上!
貴玉脆弱,瞬間裂開為二!
顧明玉嚇了一跳,緊忙縮回手,盯著一地狼藉不知所措。
正害怕不已時,她忽然靈機一動。
“罷了,反正事已至此,若是有人追問起來,我就說是謝錦詞摔的!嗬嗬。”
她撿起硯台,草草拚回到一處,重新蓋上紅布,若無其事地回到宴席上。
偏廳的年輕人此時都來到正廳。
江老太太聽聞趙瑾萱送了方稀有藍玉打造的硯台,想拿出來讓眾人一同觀賞。
謝錦詞已經從廁溷回來,站到沈長風身邊時,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濃濃的酒味兒。
她皺眉,“小哥哥,你喝了多少酒?”
少年微笑,“兩壇而已。”
“兩壇?!”
“陸二非拉著我陪他喝,我到底也算是東道主,豈有不奉陪之理?對了,陸二好像找你有事,讓你去偏廳。”
“知道了,等看完藍玉硯台,我就去找他。”
小姑娘說完,瞧見疏桐端著蓋了紅布的托盤跨進門檻。
她沉靜穩重地把托盤呈到江老太太跟前,“老夫人,藍玉硯台在此。”
江老太太含笑望了眼趙瑾萱,伸手便去揭那塊紅布。
眾人皆探著脖子去瞧,卻見托盤上,硯台竟是碎裂成兩半兒的……
大廳裏陷入寂靜。
江老太太眉頭緊鎖,眼見著要發怒,顧明玉緊忙道:
“事關沈府小輩前程的宴會,到底是誰這般不講規矩?竟敢打碎這般貴重的硯台!若是壞了公子們的福氣,定要嚴加論處!對了,說起來,我剛剛好像看見謝錦詞從禮房外經過……”
謝錦詞一愣。
她分明隻去了趟廁溷,連禮房設在哪裏都不知道,又怎麽會打碎硯台?!
她正要替自己解釋,顧明玉又道:
“流落市井的小孩兒,果然目光短淺、手腳不幹淨。祖母,依我看,還是得替五妹妹請個嚴格的嬤嬤管束,誰知道她下次又會偷什麽東西?”
打碎硯台,硬生生被她扭曲成偷竊。
“一派胡言!”
沈騰陡然怒喝,“你這賤人,胡說八道什麽?!”
若非旁邊有人拉著他,他早已衝上去掌摑顧明玉了。
這個恒陽來的外甥女兒,自己品行不端勾引廷逸也就罷了,如今做了沈家的妾,竟也敢口出狂言當眾詆毀府上小姐!
他把謝錦詞當親生女兒疼愛,相處了這麽些日子,他怎會不清楚謝錦詞的為人?
莫說今日不是她打碎了硯台,就算是,自有他這當爹的袒護,何須旁人嚼論是非?!
顧明玉被他的粗嗓門嚇了一跳,緊忙往江老太太身後躲,細聲道:“祖母,明玉是真的看見了!父親護短,也該有個限度不是?”
沈騰冷笑幾聲,大刀金馬地在圈椅上坐了,厲聲道:
“就算是抓罪犯,也得講證據!顧明玉,你說是我女兒打碎了硯台,那你就給我把證據亮出來!你若拿不出來,信口胡言,我是不是也可以說,硯台是你打碎的?!”
顧明玉藏住眼底的慌張,悄悄攥緊了手帕。<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