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她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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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石桌邊,趙瑾萱白淨的臉蛋逐漸漲紅。
她淚盈盈盯著麵前的少年,倔強大喊:
“可我就是喜歡你!既然你也沒有喜歡的女人,為什麽就不能試著喜歡一下我?!論美貌,論才情,我哪裏配不上你?!”
踏出房間的謝錦詞怔住。
她不過進去了一小會兒,這兩人什麽情況?
小姑娘睜大眼睛,緊忙躲去廊柱後麵。
趙小姐……好像在跟她家小哥哥告白耶!
趙瑾萱平息了一下心緒,望向少年的目光充滿期盼,“長風哥哥,你可願意接受我這份真心?”
她緊盯著沈長風。
目光之強勢,仿佛眼前這個人,早已是她囊中之物。
姿容雅致的少年,垂眸把玩自己的手指,勾唇而笑,“我的答案,一如從前。”
趙瑾萱生生捏碎手中茶盞,“果真不能改變?!”
“抱歉。”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嗯,”
少年的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兒,餘光裏,倒映著簷下偷偷朝這邊張望的小姑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在我眼裏,可遇不可求。”
“可遇不可求?”
趙瑾萱呢喃,笑容慘淡。
她慢慢站起身,語帶決絕:“沈長風,之前追求你,是因為你沒有喜歡的女人。如今你既愛上別人,那麽我亦有我的骨氣。我不會介入你們的愛情,也不會再糾纏你。”
她是趙瑾萱。
是知州的掌上明珠,是臨安城孤高清傲的第一才女。
這場愛情是她輸了。
但是沒有關係,天底下比沈長風更好的男人甚有人在。
她不是非沈長風不可。
總有一個與她般配的男子,等著她去征服。
白衣少女瀟灑轉身,義無反顧地離開。
“這樣的性情,倒也勉強配得上那一身白衣。”
少年含笑望向廊柱後的小姑娘,“別藏了,早就看見了。早就看見了……我的可遇不可求呀。”
因著隔得太遠,謝錦詞沒有聽見他最後的話。
她很不好意思地走出來,“小哥哥,我不是有意偷聽的。”
“聽都聽完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沈長風牽起她的手,慢悠悠踏出趙府。
回府的路上,謝錦詞始終想不明白一件事。
小哥哥對趙瑾萱說他有喜歡的姑娘,為何她不曾聽說過?
然而她憋著沒問。
指不定那心儀的姑娘是小哥哥為了讓趙瑾萱死心,胡編亂造的呢!
雖然她不那麽喜歡趙瑾萱,但今日之事,卻叫她很敬佩趙瑾萱。
喜歡,便大膽追求,被拒,便瀟灑放手。
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
總會遇到那個對的人吧?
夕陽溫暖。
長安巷口,有女孩兒撐一把紅綢傘而來。
她肌膚透著病態的蒼白,襯得精致臉龐上,一雙眼睛異常澄黑。
“讓一讓!讓一讓!駕!”
一輛滿載貨物的馬車疾馳在熙攘長街,經過女孩兒時,不慎掛住了她的傘麵。
紅傘揚起,跟隨馬車飛快遠去。
陡然接觸到陽光,女孩兒頓覺皮膚刺痛。
有路人瞧見她蒼白的臉色,不由得眼光怪異,小聲指點。
聽著那些紛紛議論聲,女孩兒下意識護住臉,忽然想起從前的一些往事。
那時,她還在上京。
每天都被關在府裏,從窗戶中看著同齡的官家千金乘坐馬車前往女學讀書,她們坐在一起嘰嘰喳喳,那麽歡喜熱鬧。
而她,因為這身怪病,隻能蜷縮在不見天日的深閨裏。
那時的她單純得可憐,撐著傘跑了出去,隻為和那些同齡人多說幾句話,隻為多一些朋友。
可是,因為她皮膚蒼白,女孩子們都不願意帶她玩,還罵她是小怪物,甚至故意弄壞她的傘。
漸漸地,她變得不愛說話,不再主動與旁人接觸。
她不喜歡上京,也不喜歡牢籠般的國公府。
跟隨母親來到臨安,她本以為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可女學裏仍舊沒人願意和她一塊玩兒,甚至連寧府,也仍舊是另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女孩兒孤零零蹲在巷口角落,承受著陽光的灼傷,臉上開始一塊塊起皮,如同魚兒被剝離鱗片。
陽光讓她寸步難行,她隻能不停地掉眼淚,借以緩解痛苦。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有人撐傘而來。
是一個穿品藍色錦袍的男人,溫文爾雅,姿容如玉。
“店鋪剛買的,與你丟失的傘一樣。”
他在她跟前蹲下,把傘遞到她手中,“你是寧家的姑娘?”
寧搖星滿臉淚珠,稚聲道:“你怎麽知道?是不是因為臨安城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新搬來的寧府,府上有一個不能見光的小怪物?”
男人給她擦去淚花,聲音非常溫柔,“你是寧家的大小姐,才不是小怪物。”
“可是,以前在上京,她們都罵我是小怪物……她們說,寧搖星是臭老鼠,隻有陰溝裏醜陋的老鼠,才不能見光……”
男人笑了笑,“我曾出海做生意,通往西洋的大海上,有一種人魚。她們很美,歌聲尤其曼妙,但她們隻能活在水裏。與你一樣,她們也不能長久觸碰陽光。
“小搖星,你不是怪物,如果一定要給你的怪病找一種解釋,那你大約是人魚轉世,所以才跟別的姑娘不一樣。”
“人魚?”
從未看過海的女孩兒,烏黑瞳仁中現出光彩與向往。
彼時的她,並不知道陸景從說的隻是善意的謊言,彼時的她,愛極了這個謊言。
“大哥哥,”
她仰起臉,“你討厭人魚嗎?”
“人魚那麽可愛,我怎麽會討厭呢?”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
他的動作那麽輕緩,是母親從不曾給予過的溫柔。
寧搖星沉溺在從未有過的溫暖中,含笑擦去淚珠,“大哥哥,我其實很喜歡太陽,因為嬤嬤說,太陽是最厲害的神靈,因為它,花朵才會綻放,世間萬物才有生息!”
陸景從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忽然起身站到了陽光裏。
他望向天空。
瞳眸中清晰倒映出夕陽燦爛的餘暉。
“小搖星,”他聲音溫醇幹淨,“我的眼睛,可以盛滿你的太陽。你想看它卻又害怕它,那麽你現在隻需要注視我的眼睛,就可以滿足你所有的願望。”
小姑娘呆住。
男人的眼睛,溫柔又多情。
盛滿太陽的光芒,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奪目。
長安巷口,人來人往。
人們對她的爭議聲仍在繼續。
可她再也聽不見分毫。
她想,從今往後,她也有自己的太陽了。
對寧搖星而言,
這個大哥哥,
就是她的太陽。
三月鶯飛草長,四月水滿浮萍。
女學內,姑娘們的春衫漸漸變得輕薄,隨處可見芳華正盛的曼妙身姿。
這日下學,沈家的四位姑娘難得聚齊,共坐一輛馬車回府。
沈冰雁素來不待見謝錦詞和沈思翎,有一遭沒一遭地與沈靈兮閑聊:
“三妹妹今日不和江夫子學琴了?”
沈靈兮眉眼恬靜,正拿繡帕專注擦拭懷中的琴,“夫子家中有事,因此今日不學。”
“三妹妹的意思,難道是日後還要繼續學?”
沈冰雁蹙眉,端出一副姐姐的姿態,“靈兮,不是我反對你習琴,如今你我都是議親的年紀,江夫子畢竟是男子,而且又那麽年輕,你應該懂得避嫌才是,整日與一個男子留在女學那麽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有什麽呢。萬一被哪個嘴碎的傳出去,你還要不要名聲了?你不要,可不要連累了我。”
這話說得極不中聽。
沈靈兮隻淡淡一笑,“還是二姐姐思慮周全,我會注意分寸的。”
沈冰雁盯她半晌,很想再說她幾句,但對方總是一副恭謙溫順的模樣,實在讓她挑不出刺兒來。
這樣的三妹,難怪能把祖母哄得服服帖帖,這麽多年來就偏寵她一個。
她越想越覺得嫉妒,幹脆別過臉,看向窗外,“今兒個倒是奇怪,街上怎的這麽多人?”
謝錦詞聽見她小聲咕噥,抬眸朝外看了眼,繼續盯回手中的書卷。
沈思翎乖巧坐在軟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耳尖紅紅的。
她一直在絞手指,動作不大,卻始終在謝錦詞餘光裏晃來晃去。
謝錦詞忍不住握上她的手,“思翎,怎麽了?傅老板給你放假,你難道不開心?”
“我,我沒有不開心,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這麽好心……”
沈思翎說完,小手掙紮了一下。
她想到昨天在瑢韻軒擦地板時,傅聽寒突然走過來,也是這樣抓著她的手,說她天天來瑢韻軒幹活,他怪心疼的,於是放了她一天假。
他說,他心疼她。
謝錦詞瞧見她臉蛋緋紅,還以為她生病了,探了探她額頭,並不燙。
小姑娘若有所思。
馬車拐進長安巷,窗外笑鬧聲不減,反而比市集上更加熱鬧。
謝錦詞察覺到不對勁,正要詢問一二,就聽見外頭響起鞭炮聲。
沈冰雁已經叫了起來:“那些人都圍在咱們府上作甚?呀,我看見父親了!趙大人也在!還有通判李大人!父親專程從瓊川回家,還來了這麽多官兒……難不成是我三哥考中貢士了?!”
她興衝衝地跳下馬車,拎起裙擺奔到自家門口,果然聽見那些人都在說什麽恭喜高中。
她正得意洋洋,便聽有人朝沈騰拱手道:
“早就聽聞貴府五公子才學淵博,沒想到年紀輕輕就中了三鼎甲,這絕對是曆朝以來最年輕的探花郎啊!真真是少年英才!恭喜沈老爺啦!”
沈冰雁笑容一僵。
考中貢士的不是沈廷逸,而是沈陸離?
入選殿試,還是探花?!
後下馬車的謝錦詞等人也聽見了這番祝賀話,三姐妹對視幾眼,皆是由衷的歡喜。
高興之餘,謝錦詞又有些遺憾。
要是小哥哥沒有放棄科考,他會是什麽名次?
秋闈鄉試,他可是排在沈陸離前頭的解元郎呀!<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