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如果失去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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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大牢。
曼妙婦人坐在牆角,雪光從鐵窗外透進來,把她看不出情緒的臉容照得影影綽綽。
遠處傳來獄卒們喝酒劃拳的吵鬧聲,沒多久,那些嘈雜聲音忽然消失無蹤。
整座大牢靜謐得落針可聞。
一聲喟歎悠然響起。
有人提著傘進來。
長發披散在肩後,髻上插一根烏木簪,他笑起來時宛如和煦春風,“世上最偉大的感情,大約就是母親對孩子的,反之,孩子對母親的感情,亦是堅無可催。”
婦人跪地,恭敬地朝他行了個大禮。
薑束仍舊在笑,幾痕雪光落在他身上,映出他藏在溫潤外表下那顆蓬勃壯闊的野心。
他嗓音輕慢:“準備好了嗎?”
“殿下放心,那人看清了我的容貌,已然把我當做他去世多年,卻未見屍骨的母親。”
婦人抬頭,眸光堅毅,“我忠於殿下,時刻都做好了準備。”
薑束頷首,“你精通易容之術,跟隨我多年,無疑是位優秀的死士,你的忠誠和勇氣,都令我欽佩。若將來大狄的鐵蹄能夠橫掃戎梁兩國,我會請父皇為你立碑。”
“謝殿下!”
“這是你應得的榮耀。”
男人緩緩從傘柄中抽出細劍,洞穿了婦人的心髒。
……
深夜的街頭,無聲無息地落著飛雪。
漫天花瓣夾雜其中,華貴的儀駕安安靜靜行走在青磚長街上。
夜九姿抬眸,看見有人影從黑暗的風雪中走來。
他穿布衣,撐一柄素白紙傘,傘下麵容俊美清逸,笑起來時猶如和煦春風。
走近了,他朝她頷首致意。
兩方人馬擦身而過。
夜九姿突然開口:“刺殺太子的人,藏身於木偶戲班。太子派人去抓時,那個戲班子卻人去樓空。在中間通風報信的,是你吧?你與梁國是什麽關係?”
薑束背對著儀駕,“如果夜小姐認為我通敵叛國,大可去太子麵前告發我。”
“我與太子並非一路人,更何況……他身上,沒有龍氣。繼承大戎江山的,不會是他。問你的那些話,純粹隻是出於好奇。”
薑束低笑著抬步離開。
儀駕旁的女童細聲道:“大小姐,這個男人倨傲至極,你為什麽要給他麵子,跟他說這麽多?卜卦問天,憑大小姐的本事,這世間又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你呢?”
“天外有天,有些人的過去與未來,都是無法占卜的。”
夜九姿接住一枚花瓣,漆黑睫毛遮住了瞳眸,“我能看見的,是他心中藏有野心,足以燃燒天下的野心。”
“野心?”
女童懵懂。
她覺得秦大人笑起來時很溫柔,就像吹過白棉花的春風,那樣幹淨潤朗的人,心中竟然藏著滔天野心嗎?
夜九姿吹去掌心的花瓣,“他覬覦大戎也好,覬覦天下也罷,都與我無關。我要走的道,在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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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裏開始,秦妄這個名字就寫成薑束了~
祁珩回到趙府,因為手臂受傷而無法入眠。
雖然禦醫給他塗了很多止疼藥,但是對於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來說,這點傷口著實疼得他痛不欲生。
他坐在寢屋中念叨著那兩個刺客,胡瑜突然推門,溫聲道:“殿下,寧姑娘來探望你了。”
“寧姑娘?哪個寧姑娘?”
胡瑜麵上有些尷尬,回頭望了眼身後的女孩兒,輕聲,“就是您姨母的女兒。”
當今皇後出自寧家。
與靜夫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祁珩愣了愣,隨口道:“長得好看就叫她進來,長得不好看,就叫她改日再來。”
胡瑜更加尷尬。
寧搖星推開他,徑直步入寢屋。
十五歲的少女,已是亭亭玉立。
因為長久不接觸陽光,肌膚透著病態的蒼白,仿佛瓷娃娃般美麗而易碎。
她背著隻小藥箱,“母親聽說殿下受了傷,命我過來探望。”
祁珩驚訝她與常人迥然不同的美貌。
良久,他連忙起身,牽著寧搖星坐在榻上,溫聲道:“姨母也真是,外麵風雪那麽大,你一個嬌嬌姑娘,怎麽敢半夜來本宮這裏?多危險啊!也怪本宮不好,這趟前來江南,本該去拜訪姨母,隻是政務繁忙,所以就忘了……”
胡瑜悄無聲息地為二人掩上門。
寧搖星低垂眼睫,塗過口脂的嫣紅唇瓣微微翹起,“我給太子敷藥?”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生分?你叫我表哥就好,不用稱呼太子。”
祁珩笑眯眯褪下外裳,挽起寬袖,“傷口就在這裏,瞧著怪嚴重的,你可別被嚇到。不過這點子傷痛對我而言,倒也不算什麽,身為男人,就該頂天立地才是。”
寧搖星瞥了眼那傷口,眼底掠過輕視,麵上卻仍舊含笑。
她並不會給人抱紮傷口。
指尖劃過祁珩的手臂,帶著輕慢挑逗的意味。
祁珩忍無可忍。
寢屋中的燭火黯淡了下去。
黑暗中,榻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祁珩喘著粗氣把寧搖星壓在身下。
寧搖星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一雙漆黑眼眸格外明亮,“你知道嗎?如果失去了光,黑暗裏,誰都是一樣的。”
祁珩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不過沒關係,這並不影響他對她訴說甜言蜜語。
他在這個落雪的深夜,把寧搖星占為己有。
院中,高大結實的少年蹲在大樹底下。
大雪壓彎了樹枝,積雪簌簌落在少年身上,慢慢把他堆成一個雪人。
張祁銘打了個噴嚏,仍舊巴巴兒地盯著寢屋。
裏麵的女孩很安靜,但男女之間做那種事時,總有不同尋常的“啪/啪”水聲。
他靜靜聆聽。
胡瑜守在簷下,看見那個憨實少年抬手擦去眼角的淚花。
他笑了笑。
這些少年少女,總以為自己的情感才是真正的愛情,可當他們長成真正的成人時,就會知道他們的想法有多麽幼稚。
世上有愛情,
但是真正純粹的,不過鳳毛麟角。
一夜風雪,巫山沉浮。
當第一抹朝陽從天際的雲霞裏探出時,黎明才真正來到。
寢屋中,祁珩摟著寧搖星,“星兒,不如多住兩日?反正你在本宮這裏,姨母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本來溫柔解意的寧搖星,卻突然推開他的手。
她麵無表情地更衣梳洗,“昨晚我唇上塗了劇毒,你親吻我時,也把劇毒吞進了身體,自己看看掌心就知道了。太子殿下,如果你不娶我,我會叫你腸穿肚爛,受盡苦楚而死。”
“……?!”
祁珩懵了。
他望向自己掌心,原本紅潤的手掌心赫然多出綿綿密密的黑點,甚是可怖。
“不是,”他坐起身,“寧搖星,你對本宮幹了什麽?!”
寧搖星側目,“我要做太子妃。你不讓我做,我就讓你腸穿肚爛,痛苦而亡。”
祁珩幾欲抓狂。
臨安城跟他八字不合吧?
他在上京時平平安安,怎麽一到臨安,就不止受傷,還中了劇毒?!
他匆匆忙忙套上外衣,從背後摟住寧搖星的纖腰,“表妹啊,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動不動就下毒,動不動就叫本宮腸穿肚爛,本宮不也害怕嗎?這太子妃一事,牽連甚廣,需要父皇和母後商議……”
“讓我做,或者你死,你挑一個。”
如瓷美人般的少女,態度冰冷地掙開他的懷抱,背起小藥箱就要離開。
祁珩崩潰,隻得一拍大腿,“好好好,讓你做,讓你做就是了!可憐本宮的夜九姿,本宮明明隻想讓她做太子妃……”
他嘀咕著,怕寧搖星不高興,又連忙道:“表妹啊,我都答應讓你做太子妃了,你倒是把解藥給我啊!”
“看見賜婚聖旨後,我會給你的。”
祁珩見她一隻腳踏出門檻,真的崩潰了,“寧搖星,我好歹睡過你,春宵一度,你就這麽冷血?!”
寧搖星冷眼以對,“不是你睡過我,而是我睡了你。”
她沒再搭理祁珩,走到院中,望向樹下快凍成雪人的少年,“走不走?”
張祁銘急忙站起身,抖了抖滿身白雪,打了個傷心的噴嚏,“星兒……”
“不走我走了。”
少女撐開紅傘,疾步如飛。
張祁銘連忙跟上。
遊廊拐角,特意過來給祁珩送早膳的謝晚箏,驚呆了。
太子哥哥,和這個陌生女人……
他們……
眼淚滾落麵頰,她咬著唇瓣望向祁珩。
祁珩這才注意到她。
他上前把謝晚箏擁到懷中,“晚箏,達官貴族尚且需要逢場作戲,我身為皇族子弟,這種事情又怎麽會少呢?你是要成為太子側妃的人,做本宮的女人,必須要學會大度。”
謝晚箏傷心地點點頭,“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殿下,這是我花了一個時辰為你熬製的雞湯羹,你嚐嚐喜不喜歡。”
她在祁珩麵前,一向乖巧懂事。
祁珩攬著她的腰往寢屋走,“許久沒跟晚箏一塊兒用早膳,今天咱們一起吃好不好?”
“太子哥哥要一直這樣疼我,晚箏才會高興……對了太子哥哥,過幾天是晚箏的生辰,您有沒有給晚箏準備驚喜?”
祁珩一愣,順嘴道:“有,當然有!你遲早是本宮的側妃,本宮對自己女人一向很好的。”
“那一定要準備得非常盛大隆重才行!也叫江南這小地方的人長長見識,看看太子哥哥的威風!”
祁珩笑著應好。<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