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趙瑾萱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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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寒冬,為了禦寒,亭子四周布置著厚重簾幕。
謝錦詞挑起梨香榭的竹簾。
撲麵而來的,是濃濃的血腥味兒。
一襲白衣的少女,憔悴虛弱地躺在地麵,手腕上是一道格外鮮明的細薄傷口。
鮮血從傷口上溢出,浸濕了她的白裙。
觸目驚心。
“趙瑾萱!”
謝錦詞驚訝。
她奔過去把趙瑾萱抱到懷裏,少女麵如金紙,顯然失血過多。
“趙瑾萱,你怎麽弄成了這樣?!”謝錦詞有點慌,“我扶你去看大夫!”
趙瑾萱抓住她的衣襟,氣若遊絲,“血流成這個樣子,又有誰能救得了我?害我的人是風晚箏,是那個賤人……她想讓我跟她合作殺了你,被我拒絕,於是買通我的丫鬟彩兒,在我的早膳裏動了手腳……
“謝錦詞,我不喜歡你,卻也嫉妒你……若我能比你早一些遇見他……那個人,會不會多看我一眼?”
謝錦詞茫然,“哪個人?”
趙瑾萱笑了。
笑容裏帶著詭異,複雜至極。
當笑容漸漸散去時,她望向滿園招展的豔色梅花,“謝錦詞,替我好好陪在他身邊吧……”
那一年,紅梅之下,曾有一抹青衣撞入眼簾。
又何嚐不是撞進她心底。
少女尾音漸弱。
抓著謝錦詞衣襟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謝錦詞仍舊抱著她。
她對趙瑾萱的感情有點複雜,她哭不出來,但也無法幸災樂禍。
而且,趙瑾萱竟然是被謝晚箏害死的!
謝晚箏……
她的堂姐,心腸竟然這般狠毒!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看見地麵有破碎的陶瓷茶盞。
她猜測,彩兒是先在早膳裏下了迷藥,把趙瑾萱領來梨香榭後,趁著藥效發作,打碎茶盞用瓷片割開她的手腕,任由她血盡而亡。
她很早以前就認識彩兒,雖然接觸不多,但不難看出彩兒對趙瑾萱恭敬唯諾的表麵之下,含帶三分畏懼與怨懟。
對彩兒而言,也許趙瑾萱並不是什麽善良的好主子,可是她不覺得彩兒有膽子殺掉趙瑾萱,除非是謝晚箏利誘她,或者……威脅她。
但謝晚箏與趙瑾萱之間並沒有生死之仇。
僅僅是因為趙瑾萱拒絕和謝晚箏一起害自己,謝晚箏就下此毒手?
……
早些時候。
就在謝錦詞前往梨香榭時,梅園門口的貴客漸漸多了起來。
侍女笑吟吟引著一群女眷往尋芳閣走:
“上京美食雖佳,卻不比江南的玉潤軟糯,我家小姐非常喜歡江南糕點,特地請來銅雀樓的掌勺主廚,讓他們製作可口的點心,與各位夫人小姐共同享用。現在時辰還早,各位請先隨我去尋芳閣與我家小姐品茗雅談,稍後再引各位來梅園賞梅。”
有未出閣的姑娘紅著臉低問:“聽說太子殿下也在尋芳閣?”
侍女笑答:“我家小姐生辰將至,殿下自然是陪著我家小姐的。”
她口中的小姐,正是謝晚箏。
尋芳閣內,茶案點心早已準備妥當。
謝晚箏倚在太子懷裏,笑吟吟款待女客們吃茶。
期間談起上京各種有趣的事情,信手拈來的可愛情態,使得眾人都對她親近幾分。
與此同時,
來自遙遠狄國的布衣男人,發間插一根烏木簪,麵帶和煦微笑,在天香坊一家玉器店前收了傘。
因著時辰尚早,店裏並沒有什麽生意。
他踏進去,看見十九歲的少年盤膝而坐,手裏端著杆細煙槍,正對著小佛桌上的菜色指指點點:
“沈思翎啊,你想咒我死就直說,我剛吃完柿子你就給我捧來螃蟹,我剛吃完牛肉你就給我端來栗子,這些食物都是相克的,你嫌我死得慢是不是?”
沈思翎委委屈屈地立在角落,對了對手指,聲音小得可憐:“人家也是好心嘛……”
她在傅聽寒麵前,總是小心翼翼的模樣。
傅聽寒偷笑了下,故意擺擺手,“走走走,趕緊走!我店小,就你這樣的千金小姐,我可容不下!”
沈思翎當然不肯走,她為了來瑢韻軒給傅聽寒做吃食,連知州府的梅宴都沒去呢。
她在小桌旁坐了,雙手托腮滿臉好奇,“傅公子,錦詞每次從浮先生書房裏出來時,臉都紅紅的。浮先生說他們吃了辣椒,我問他們什麽辣椒那麽好吃,他都不肯告訴我!”
“噗!”
正喝水的傅聽寒,直接噴了!
他擦擦嘴,捧腹大笑,“還浮先生?那人就是沈長風好嗎?嘖嘖,要說你那位好哥哥真有手段,為了跟謝錦詞親親我我,竟然用浮生君的身份去女學教書!”
沈思翎不可思議,“浮先生是我四哥?!他、他喜歡錦詞?!”
“不然你以為呢?謝錦詞本來就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她以前是你家好哥哥的婢女,現在是你家好哥哥喜歡的姑娘!”
沈思翎震驚!
想了想自家四哥學問做得好,生得也好看,性子還溫潤,不就是錦詞理想中的男子嗎?
不得不說,她家四哥和錦詞還真的挺般配的。
穩了穩心神,她又道:“可是他們為什麽那麽愛吃辣椒啊?”
傅聽寒瞅她一眼,突然心跳加速,“那什麽,思翎,你要不要嚐嚐他們的辣椒?”
“要!”
珠圓玉潤的小美人,點頭如搗蒜。
傅聽寒收了煙槍,慢騰騰挪到她身邊,沉吟了下,鼓起勇氣飛快啄了啄她的唇瓣。
他紅著臉迅速坐回去,低頭刨飯吃。
沈思翎張了張嘴,表情呆呆的。
白皙的臉蛋上,同樣浮現兩朵小紅雲。
原來吃辣椒,是這個意思啊……
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有點飄……
正不知所措時,薑束踏進門檻,微笑著咳嗽兩聲。
沈思翎回過神,立即捧著滾燙的臉蛋趁機離開。
薑束在傅聽寒對麵坐了,望了眼菜色,笑道:“你既吃不得螃蟹,不如給我吃?”
傅聽寒麵含冰霜,把螃蟹護在身前,“想吃叫你媳婦給你做,我和你可沒有交情,倒了也不給你!”
薑束也不惱,笑容如舊,“我上次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巳時二刻(九點三十分)。
趙府,尋芳閣。
一名梅園打雜的侍女,忽然哭著奔進來,“殺人了……梨香榭殺人了!”
眾女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起身,匆匆往梨香榭而去。
來到亭榭,竹簾高卷。
幾名衙役隔開眾人,趙瑾萱的屍體躺在亭榭深處,地上蔓延開的血液已經開始凝結。
已有人通知過男眷那邊,提刑按察使沈廷洵麵無表情地蹲在地上,正仔細檢查屍首。
幾名梅園打雜的侍女,哭哭啼啼立在一側。
其中為首的上前,朝沈廷洵福了福身,“沈大人,奴婢們端著茶點路過這裏,正巧看見謝姑娘抱著失血過多的小姐……奴婢們不敢有所隱瞞,立即看住現場,並派人通知各位大人。”
沈廷洵麵無表情,“從地麵灰塵分布狀況和血跡來看,屍體並無拖行移動的痕跡,梨香榭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從血液凝固程度來看,趙瑾萱死亡時間在巳時到巳時二刻之間。謝錦詞,這段時間,你在哪裏?”
謝錦詞臉色清寒,“我就在梨香榭。”
沈廷洵看她一眼。
少女抓了抓裙擺,“我來梨香榭的時候,趙瑾萱雖然失血過多,卻還吊著一口氣。她跟我說了幾句話,才離開人世的。”
“她說了什麽?”
“她說,是彩兒殺了她,指使彩兒的人,是風小姐。”
少女陰鬱地看向謝晚箏,對方柔柔弱弱倚在太子懷裏,似乎見到死人很害怕。
眾人驚詫。
彩兒立即跪了下來,“奴婢服侍小姐多年,對小姐有著深切的感情,怎麽可能殺了小姐!”
她哭得十分悲痛,很好地掩去眼底慌措,看在眾人眼裏,可不就是主仆情深的模樣!
謝晚箏同樣不敢置信,“謝姑娘,你可不能含血噴人!巳時到巳時二刻,我分明在尋芳閣招待客人,在場的女眷都可以為我作證!況且,我從不認識你說的什麽彩兒!太子哥哥,你一定要為晚箏做主啊!”
女眷們紛紛點頭。
祁珩沒有說話,唇角勾一抹笑,饒有興味地盯著謝錦詞。
死了誰他並不在意,左右不是他的女人,誰是凶手他也不關心,他隻是好奇,這個聰明的姑娘,要如何摘清自己。
謝晚箏麵露憂傷,“謝姑娘,我雖從上京來,卻也聽說過你和趙家小姐之間有過節。我想,一定是謝姑娘懷恨在心,才會殺害趙小姐。”
少女戚戚然。
眾人目光再度變幻。
她們當中有不少人在女學念書,深知趙瑾萱性子清高倨傲,對誰都冷冷淡淡,對謝錦詞更是沒什麽好臉色,好像很不喜歡她似的。
她殺害趙瑾萱,未必不可能!
沈廷洵負手而立,“謝錦詞,你怎麽說?”
“清者自清,我不是凶手。”
少女坦蕩蕩。
沈廷洵撚了撚佩玉。
雖然他跟謝錦詞不熟,但他不覺得小堂妹是心胸狹窄之人。
謝晚箏眼底劃過狠戾,麵上卻仍舊憂傷,“沈大人,大戎刑律嚴明、講究秩序,如今謝姑娘犯案,難道你就不把她抓回去審訊嗎?是不是因為她是你堂妹的緣故?我今日倒是漲了見識,原來律法是可以為人情讓步的。”
沈廷洵麵無表情,“謝錦詞雖有嫌疑,但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我將她抓捕歸案。”
“是嗎?”
謝晚箏驕矜地抬起下頜,望向梨香榭外。
她猜到沈廷洵會放水,幸好她還有另一手準備。
寒風細雪中,有軍靴聲響起。
眾人望去,原來是趙家那位庶公子到了。
趙繼水在提刑司擔任公差,臨安城的刑事案件,一般都由他和沈廷洵合作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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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紅梅之下,曾有一抹青衣撞入眼簾。
又何嚐不是撞進她心底。
趙瑾萱:“終於領盒飯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