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她偷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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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錦詞染了嚴重的風寒,剛回到長安巷,就在巷子口暈厥過去。
暈厥之前,她看見沈長風想要抱住她。
少女唇畔弧度譏諷,強撐著推開他。
她倒在了積雪的青石板磚上。
沈廷洵示意陸景淮送謝錦詞回府,自己轉向沈長風,“我有話跟你說。”
沈長風唇線繃得很緊,占據全部視野的,是被陸景淮打橫抱著的謝錦詞。
她仿佛即將離他而去。
少年還在出神,臉上忽然重重挨了一拳!
他狼狽地跌倒在地,看見沈廷洵麵容冷峻,“沈長風,你不會每一次都能如今天這麽好運,更不會每一次都能有人站出來幫你。官場上,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今日,如果不是他想到拿李展做文章,沈長風謀反的罪名將鐵板釘釘。
牽連的不隻是沈家,還有潯水幫和陸家!
沈長風揉了揉麵頰,沉默地爬起來,拍了拍袍擺上的積雪,慢悠悠離開長安巷。
月牙從烏雲中隱去。
細雪飄零,潯江河畔笙歌四起,紙醉金迷。
少年獨自站在江畔,秀麗穠豔的姿容引得過路女子紛紛掩唇偷窺。
他對那些視線毫不在意,淡漠地仰頭望向夜穹。
細雪落進眼睛裏,癢癢的。
他並不覺得今日之舉有什麽危險,更不曾有過絲毫後怕。
他心心念念的,是謝錦詞。
她是他的信仰,此生裏,他隻為她一人癲狂。
……
漾荷院。
謝錦詞高燒得厲害。
陸景淮守在閨房外,看著侍女們端著藥罐進進出出,濃若潑墨的雙眉深深皺起。
他實在忍不住,不顧梨白的阻攔闖了進去。
少女燒得臉蛋酡紅,微啟的唇瓣有些幹裂,因為痛苦而蹙著眉尖。
她細碎呢喃著,好像在念一個名字。
陸景淮湊近了去聽,隱約聽出是“浮生君”三個字。
他看著她。
都燒成這樣了,竟然還想著浮生君……
少年神情難受,握住謝錦詞的手,輕聲:“他有什麽好?偽裝成另一個人欺騙你的感情。如果我是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謝錦詞,他是沈長風啊,浮生君就是沈長風啊!”
少女的眼睫微微顫抖。
奇跡般地,慢慢睜開一條縫。
她非常虛弱,“你說,浮生君,是誰?”
陸景淮歇斯底裏,“謝錦詞,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浮生君,他是沈長風,他是沈長風偽裝出來騙你的!就算高燒也要念念不忘,謝錦詞,那個偽君子,究竟哪裏好?!”
藥香彌漫。
帳中,謝錦詞慢慢閉了閉眼。
長翹漆黑的睫毛遮住瞳眸,陸景淮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謝錦——”
“出去。”
“謝錦詞?”
“出去!”
少女嗓音嘶啞,強撐著坐起,白嫩指尖倔強地指向房門。
陸景淮緩緩站起身。
他深深望了眼謝錦詞,“需要的時候,我就在你身後。”
他快步離去。
謝錦詞捂住小嘴劇烈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它們如同斷線珍珠,一顆顆掉落在錦被上,惹得梅青和梨白心疼不已。
好容易喝了湯藥睡下,少女雖然高燒得渾渾噩噩,但卻半點睡意都沒有。
願得錦詞攬山河,不共黃土不死心。
謝錦詞,老子喜歡你很久了!
所謂夫妻,就該禍福同享。你願意成為我的妻,此生就再不能離開我。
……
那人說過的話曆曆在目,山盟海誓情話撩人,但誰能想到,他就是沈長風呢?!
他利用她的身世,他欺騙她的感情……
少女的眼淚打濕了枕巾。
長夜過半,她顫抖著下了床,一番更衣梳洗後,收拾了個小包袱,悄悄離開漾荷院。
她不屬於沈府,也不屬於沈長風……
細雪停了。
月牙兒自雲層裏露出臉,清輝月光遍灑長安巷。
謝錦詞扶著牆壁往前走,抬眸時,看見長安巷口立著一個人。
青衣溫潤的少年,豔雅獨絕,玉骨冰肌。
手執赤金纏絲的細煙槍,非常凶地抽著。
淺淺煙草香彌漫開,他的臉隱在煙霧中看不大分明。
積雪上的影子被拉得狹長,孤單又寂寥。
空曠的寂靜中,他啞聲:“你去哪兒?”
謝錦詞沒吭聲。
“我問你去哪兒?”
少年聲音嘶啞。
謝錦詞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
沈長風丟掉煙槍,狠狠抓緊她的手,“我問你,去哪兒?!”
他的臉陰沉得厲害,五指猶如鐵鉗,仿佛要掐碎少女的腕骨!
謝錦詞抬眸,紅腫的雙眸含著濃濃的怨恨,“沈長風,誰都有資格過問我去哪兒,唯獨你,沒有資格!欺騙的愛,要我如何原諒?!”
她忽然貼近沈長風,嫩白小臉上綻出一抹冷笑,“或者說,我該稱呼你……浮生君?”
書院裏,兩人歡好的情景曆曆在目。
她那麽喜歡他,那麽信任他,最後得到的,卻是雙重背叛!
謝錦詞發狠掙開沈長風。
她退後幾步拉開距離,深深凝視了眼這個少年,義無反顧地踏出長安巷。
她的眼神那麽冰冷,那麽決絕,宛如利刃深深紮進沈長風的心髒。
蒼白的手無力地扶在牆壁上,沈長風慢慢蹲下去,昔日鮮衣怒馬、少年風流,此刻盡皆化為虛無。
滿目荒蕪,隻剩頹敗。
……
謝錦詞不知該往何處去,雇了輛馬車直奔桃花山。
她跪在虞落的墳塚前,無力地抱住墓碑。
“虞落姐姐……我該怎麽辦……我要去哪裏……”
女孩兒脆弱稚嫩的聲音在夜風中顫抖。
這些年她嬌花般生活在沈府,家的感覺那麽溫馨,但那不過是沈長風精心編製的騙局!
墳塚無言。
寒風四起,吹落漫天細雪。
謝錦詞抱著小包袱,瑟縮著靠坐在墓碑前。
嬌嫩的身體禁不住地顫抖,她本就染了風寒,又傷心過度,再加上中了寧家的寒毒,如今再挨大雪,一條命幾乎去了大半。
“爹爹,娘親……”
女孩兒凍紅的臉蛋緊貼著墓碑,仿佛依偎在父母溫暖的懷抱裏。
眼淚從緊閉的睫毛間隙滾落。
她分不清過去,也看不見未來。
而現在,更深陷在寒冷的黑暗。
將何去何從呢?
積雪落了女孩兒滿身,她終於昏迷過去。
青衣雅致的少年,撐一把紙傘,麵無表情地來到山巔。
他踩過積雪,在女孩兒身邊蹲下。
溫涼的指尖輕輕撣去她臉上的積雪,他低首吻了吻她蒼白的唇瓣。
他收了紙傘,把謝錦詞抱到懷裏。
女孩兒渾身都在顫抖,漆黑的睫毛甚至逐漸凝結出冰霜。
她整個人,冷得像冰塊!
“寒毒?”
沈長風驚詫。
女孩兒青絲曳地,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發絲上蔓延,逐漸侵襲上她的肌膚。
沈長風當機立斷,馬上生火。
他把木柴圍成一個大大的圈,點燃之後抱著謝錦詞坐進火圈裏。
火溫很高,卻無法驅逐那些蔓延的寒毒。
沈長風被烤得渾身滾燙,使勁兒抱緊謝錦詞,“謝錦詞,老子要是被燒死了,就都是你的錯!你他媽欠老子那麽多,竟然敢說走就走,誰給你的膽子,嗯?!
“謝錦詞,潯水幫是老子打下來的,天機閣也是老子的囊中之物,你偷了我那麽多東西,你怎麽敢跑?!”
謝錦詞渾渾噩噩。
她很冷,冷到連唇瓣都在發抖。
身邊有個溫軟的東西,她下意識便緊貼上去。
迷糊之中隱約聽見有人說自己偷東西,女孩兒眼淚滾落,艱難地啞聲爭辯:“沒有偷……我不偷東西……我是好姑娘……”
沈長風眼眶濕潤。
他偏過頭,強把眼淚逼下去,“妹妹總是幹淨的。”
她沒有偷潯水幫,也沒有偷天機閣。
可是,
她偷了他的心啊!
火焰還在燃燒。
寒夜漫漫,沈長風緊緊抱著謝錦詞,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天色破曉,木柴終於燃盡。
沈長風先醒,下意識就去看懷裏的小姑娘。
皮膚上的冰霜已經褪去,小姑娘臉蛋紅潤,想來身體已經恢複。
他不敢出現在她麵前,於是把她抱到墳塚前,又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昨晚的木柴。
少年拾起紙傘躲到桃花樹後,恰好看見謝錦詞醒來。
謝錦詞抱著小包袱,眼底滿是茫然。
昨夜,那個奸詐狡猾的壞哥哥好像來過,但又好像沒有……
她揉了揉臉蛋,顫巍巍起身下山。
沈長風鬆了口氣,卻又悵然若失。
……
謝錦詞不想回沈府。
她抱著小包袱回到臨安城,在潯江河畔轉了一圈,不知不覺踏進了天香坊。
街道依舊寬敞,因為年關將近,鱗次櫛比的店鋪都開始張燈掛彩,熱鬧非凡。
她望向銅雀樓。
沈長風第一次帶她吃好吃的,進的就是這家鋪子。
她甚至清晰地記得他點了哪些菜。
少女眼圈濕潤,強忍住掉眼淚的衝動繼續往前走。
漫無目的地逛了半個時辰,她重新回到潯江河畔,在金鱗樓前駐足。
六層木樓卷簷翹壁,男女笑鬧不絕,穿行在鏤花扶欄後的侍女們明媚鮮妍宛若神仙妃子。
她仰頭,最高的扶欄後,沈思翎還在跟著花憐練舞。
她想了想,抬步踏進金鱗樓。
……
早些時候,寧府。
一座幽閉的四合小院裏,模樣狼狽肮髒的女人瑟縮在牆角。
她緊緊護著尚還平坦的小腹,眼睛裏滿是草木皆兵的驚恐。
院門被推開。
六名死士麵無表情地踏進來。
為首的正是假扮寧在野的侍衛。
他手裏捏著一瓶毒藥,木著臉走到沈冰雁跟前。
沈冰雁惶然抬頭,看見他時立即站了起來!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角,“寧在野,你來救我了?!你來救我了是不是?!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她嗚咽著撲到侍衛懷中,用盡全力抱緊他。<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