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她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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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兒狠狠哆嗦了下,因為手腳被綁住,根本動彈不得。

    沈長風又抱來鏟子,把積雪全部鏟到謝錦詞身上。

    凜冬之夜,身上又堆了這麽多雪,他不信祛不了謝錦詞體內的春毒!

    謝錦詞浸在雪地裏,意識漸漸回籠。

    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瞧見自己躺在坑裏。

    而沈長風吭哧吭哧的,正拿鏟子把雪和泥巴鏟到自己身上……

    女孩兒愣了良久,陡然尖叫出聲!

    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掙開繩索,連滾帶爬地逃出雪坑,拚命往降鶴跑:

    “祖母!沈長風要殺我!他要活埋我!”

    她被石頭絆了一跤,卻害怕得馬上爬起來,不管不顧地繼續往前跑!

    沈長風握著鏟子,“……?!”

    ……

    謝錦詞的那聲尖叫劃破整座沈府,燈盞次第亮起,除了沈騰在瓊川為官,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全部驚起!

    他們聚在降鶴院,謝錦詞跪在老太太腳邊,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驚恐得說不出話來!

    原以為沈長風已經夠殘忍狠辣,弄死南霜,虐殺趙楚陽,屠殺郭家滿門……

    沒想到這世上沒有最狠辣,隻有更狠辣!

    他得不到她,就想活埋她!

    這是他新想出來的殺人辦法嗎?!

    沈長風跪在廳中,臉色複雜。

    江老太太摟著謝錦詞,氣急敗壞地指著沈長風怒罵:”我怎麽就有你這麽個孫子?沈長風啊沈長風,你那副狠心思就不能用在外人身上?欺負你五妹妹算什麽本事?!”

    沈長風一雙桃花眼定格在謝錦詞身上,涼幽幽的。

    謝錦詞被他今晚想要活埋她的“暴行”,勾起了這些年對他的所有恐懼。

    她很怕他的眼神,打了個哭嗝,害怕地躲到老太太身後。

    沈廷逸牽著兒子沈恪,笑嗬嗬的,“我早說四弟身邊該有個通房妾侍,父親卻始終認為讀書重要,不許母親給四弟納妾。瞧瞧,四弟思慕女人,這不是思慕出禍事來了?”

    郭夫人手捧熱茶,眼含譏諷,“母親,長風終究是我們大房的人,他犯下大錯,是我這做嫡母的失職。不如罰他在漾荷院裏跪一天一夜,給謝錦詞賠罪。賠完罪,我做主給長風安排兩個通房丫頭,母親以為如何?”

    老太太如今是怎麽看沈長風怎麽不順眼。

    哪有人追求姑娘家不成,就要活埋人家的?!

    更何況證據確鑿,鏟子、鋤頭、繩索、泥巴坑一個不少,他根本就沒有狡辯的餘地!

    老太太惱怒地擺擺手,叫郭夫人看著辦。

    謝錦詞今晚受了驚嚇,夜裏是和老太太一起睡的。

    第二日早起,伺候完老太太梳洗更衣,又一道用了早膳,才返回漾荷院。

    踏進院門,抬眼就看見了跪在繡樓外的青衣少年。

    積雪落他滿肩,他跪得筆挺。

    因著昨夜被“活埋”,謝錦詞很怕他,不敢從他身邊經過,隻得小心翼翼從一側遊廊繞過去。

    正要踏進繡樓,就清晰察覺到背後傳來壓迫感十足的視線。

    少女哆嗦了下,加快步伐。

    “嗬……”

    一聲嗤笑傳來,“妹妹急著離開做什麽?好歹我也跪了整宿,想了很久該如何跟你賠罪,你就不聽聽?”

    少年嗓音輕慢。

    謝錦詞不敢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害怕,“四哥哥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這罰跪也不是我罰你的,你要恨,就恨義母好了!”

    沈長風看見少女裙擺下的雙腿顫抖得厲害,連裙裾都開始晃動。

    而她把她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所有罪責都推到了郭夫人頭上,可見昨晚被“活埋”的事情,給她留下了怎樣的心理陰影。

    他又笑,“說來你也許不信,但我的確愛妹妹得緊,怎麽舍得把你埋在肮髒陰冷的地底?我這人確實糟糕透頂,但是謝錦詞,如果我要殺你,必定先剝掉你這身美人皮,再留你一副完整的骨架在榻上,仔細保存,夜夜賞玩……”

    謝錦詞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撞鬼似的一頭紮進繡樓!

    不忘插上三道門閂,她背靠槅扇劇烈喘氣,連指尖都在發抖!

    這些年她和沈長風打打鬧鬧,有時候甚至還騎到他頭上欺負他!

    可她忘了,沈長風曾經是一個怎樣殘暴的人!

    她為什麽會傻到去和瘋子作對?!

    少女哆哆嗦嗦進了閨房。

    她坐到書案前,翻開女學的禮樂課本,卻看見被她夾在書中的古銀鏤花麵具。

    指尖輕輕撫過,她有些黯然。

    如果沈長風是沈長風,浮生君是浮生君,那該有多好……

    她忘不了衣展大賽上那人乘風而來的淩霜姿態,忘不了江陵夜市與那人隔著人海遠遠相望的一眼,更忘不了女學書房裏與那人朝夕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少女望向菱花鏡,懷念似的,把麵具輕輕貼上自己的臉。

    梨白端著茶點進來,“小姐,四公子說他跪了一夜,現在餓了,問你討要吃食。”

    謝錦詞麵無表情地放下麵具,“他要什麽,隻管給他送去就是。你們記住,今後能不招惹淩恒院的人,就盡量別去招惹。”

    梨白應了是。

    謝錦詞有午睡的習慣,她用罷午膳,剛躺到榻上準備睡覺,就聽見樓外傳來琵琶聲。

    她皺著眉頭走到窗前,撩開紗簾,跪在院子裏的少年懷抱一把漆木琵琶,正慢悠悠撥弄琴弦。

    謝錦詞捂住耳朵。

    這廝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有午睡的習慣,所以特意挑了這個時間彈琵琶!

    梨白蹙眉,“小姐,要不……奴婢去製止四公子?”

    謝錦詞緊忙拉住她的衣袖,“別!”

    沈長風正是惱羞成怒的時候,梨白去觸他黴頭,不是找死?

    她憋著一口氣,淡淡道:“隨他去。”

    沈長風抱一把琵琶,從中午彈到傍晚。

    謝錦詞聽了整整半日,魔音灌耳,腦子裏昏昏沉沉反複回響著那幽怨的琵琶聲……

    終於熬到太陽落山,她虛弱地躲在窗後,小心翼翼撩開紗簾張望,隻盼著沈長風趕緊滾蛋。

    正瞧著,兩道婀娜身影踏進漾荷院。

    她倆走到沈長風跟前,千嬌百媚地福身行禮,“奴婢玲瓏、紅袖,奉大夫人之命,特來請公子回淩恒院。”

    謝錦詞眯了眯眼。

    這兩人,大約就是郭夫人給沈長風找的通房丫頭。

    瞧著環肥燕瘦各有風情,嬌滴滴的姿態,輕而易舉就能令男人產生保護欲。

    她望向沈長風。

    青衣少年站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袍擺,桃花眼笑如彎月,“兩位姑娘長得真好看,母親到底是心疼我的……”

    他往漾荷院外走,忽然回眸望向繡樓花窗,“活埋了妹妹,我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雖然母親隻叫我跪一天一夜,但我覺得還是每日每夜都來,才能顯得有誠意。妹妹放心,我吃完晚膳就來。”

    謝錦詞:“……”

    她眼睜睜看著沈長風走遠,崩潰撓窗。

    她求他別來了好嗎?!

    但沈長風當然不會按照謝錦詞的想法辦事。

    他現在整日整夜都守在漾荷院,一到謝錦詞睡覺的時間就開始彈琵琶,美其名曰是在給謝錦詞賠禮致歉,弄得謝錦詞不堪其煩,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踩爛了扔水裏!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除夕。

    謝錦詞在府裏陪老太太過完年,就乘坐馬車趕往潯水幫。

    她答應過潯水幫的張師爺,每年除夕夜都會去探望他們。

    潯水幫除夕夜的傳統多年不改,仍舊是在大堂舉辦鬥武比賽,隻是因為謝錦詞命令不準鬧出人命,所以改成了點到即止。

    她踏進潯水幫,原本就歡騰的漢子們越發熱鬧,高喊著“幫主來了”,紛紛殷勤地讓開路,把謝錦詞迎到烏金大椅上坐。

    又有人捧來花糕糖果,一看就是大人哄小孩子用的。

    謝錦詞招架不住他們的熱情,隻得吃了塊花糕,細聲道:“也祝你們新年快樂,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梨白梅青立即搬來一摞摞書卷。

    “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啟蒙書,雖然你們喜歡打架動武,但偶爾看點書也是很好的。”

    她聲音稚嫩細軟,容貌生得白嫩可愛,天然無害的模樣與潯水幫打打殺殺的氛圍格格不入。

    但潯水幫的漢子們偏偏就吃她這套。

    一個個大老爺們兒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遞果子遞糖的,當妹妹女兒似的寶貝,尤其是五碗,每回見到她都喜得跟什麽似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謝錦詞知道他們雖然喜歡打架,但沒有當權者那麽多彎彎腸子,心思還是非常單純的。

    她坐在他們中間,聽他們繪聲繪色地談論潯水幫這一年以來發生的趣事,被逗得笑彎了眼睛。

    隔壁金鱗台,沈長風站在最高層的鏤花扶欄後,一邊飲酒一邊望著潯水幫大堂。

    寬大的琉璃窗後,燈火葳蕤,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兒坐在那群莽漢中間,笑得格外甜。

    她已經很久很久,

    沒在他麵前流露出這種笑容。

    沈長風飲了口酒,桃花眼裏遍布陰霾。

    她肯對著那群陌生人笑靨如花,卻吝嗇得不肯給他一張笑顏……

    花憐出現在他身側,笑得意味深長,“怎麽樣,那天夜裏,少主跟謝主子……可有成了好事?”

    沈長風白她一眼,取出那瓶丹藥扔進江裏,“這種沒用的玩意兒,也就你才會買。”

    花憐輕笑,“春宵一度,我以為少主會高興。怎麽,那晚……憋住了?”

    沈長風麵色不善。

    花憐不敢再逗他,“反正少主收了丹藥,用也好扔也罷,這金鱗台,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

    沈長風又喝了口酒,仍舊遙遙注視謝錦詞。<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