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謝錦詞,叫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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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長風咬牙,拿帕子擦臉,“這飯沒法兒吃了。病秧子不好好待在府裏,非得跑出來瞎搗亂,如今還連累旁人……話說你的病不會傳染給我吧?”

    謝錦詞不悅,“沈長風,你怎麽說話的?”

    寧在野臉色格外蒼白。

    他拉住謝錦詞的手,聲音虛弱:“錦詞,別怪他,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今天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來找你玩,平白惹得旁人嫌棄……”

    謝錦詞連忙道:“這怎麽能是你的錯,都是沈長風的錯才對!你就是太善良,所以才會被他欺負。走,我領你去天香坊逛逛,外麵一些小攤點的東西也很好吃的。”

    她推著寧在野離開。

    沈長風氣到炸裂,“謝錦詞,你有本事邁出雅間試試?”

    謝錦詞推著寧在野,頭也沒回地下了樓。

    沈長風咆哮:“謝錦詞,你有本事邁出銅雀樓試試?!”

    謝錦詞推著寧在野,麻溜兒地離開銅雀樓。

    寒風吹開雕窗。

    沈長風獨自坐在輪椅上,覺得自己很淒涼。

    掌櫃的進來,小心翼翼瞄了眼他的輪椅,“沈公子,我們已經派人把陸公子送回了府,我看您行動不方便,不如我們也送您回府?”

    沈長風瞥他一眼,起身扛起輪椅,在他驚歎的表情中離開。

    他臉色陰沉可怖。

    他不管寧在野打什麽主意,但謝錦詞是他的,誰也別想搶走!

    ……

    謝錦詞推著寧在野逛了一天。

    夕色四起,寧府的侍衛匆匆而來,“公子,夫人喊您回家吃飯。”

    寧在野意猶未盡地望向謝錦詞。

    少女笑了笑,“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府了。寧在野,今天和你出來玩,我特別開心。”

    她朝寧在野揮揮手,蹦躂著轉身離開。

    潯江上倒映出暖紅夕陽,既明橋上寧在野側臉弧度溫柔。

    他目送謝錦詞的背影消失在熙攘長街上,輕聲:“謝錦詞,今天是我十八年時光裏,最開心的一天。”

    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

    侍衛連忙呈上錦帕,“公子,您明知要忌食辛辣,怎麽中午還吃辣喝酒?萬一有個好歹……夫人說過,千相塔為您抵消了死劫,您接下來會順順利利,長命百歲。但您畢竟才剛出塔,身體仍舊虛弱,豈能這般糟蹋?”

    寧在野咳完,望了眼帕子上的血。

    “我能推演萬物,卻推演不出自己的命格。如果上天要亡我,豈是小小一座千相塔能救得了的?”

    一尾大雁從上空掠過,追趕著蜿蜒的潯江,一路飛向遙遠的河川盡頭。

    夕陽入海,明月東升。

    天香坊華燈初上,繁華喧豔。

    寧在野喃喃自語:“世間期冀千千萬萬,可我喜歡的,卻永遠是那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今年的嬋娟我已見到,明年的嬋娟,我是否還能有福氣看見?若我死了,我的魂魄又將去往何處?我會化作星辰嗎?我還能繼續看著謝錦詞嗎?”

    侍衛聽不懂他的話。

    沉默半晌,他隻得重複:“公子,夫人喊您回家吃飯。”

    “回吧。”

    白衣少年垂下眼簾。

    剛進府邸,寧在野老遠就聞見一股焦味兒。

    他心頭浮起不妙的預感,推著輪椅朝焦味兒奔去,隻見滿地灰塵,灰塵裏還有沒燒完的紙人和書頁。

    他曾愛惜如命、每日擦拭的黃銅法器,被燒得漆黑扭曲、麵目全非!

    寧在野渾身發抖。

    周身溫和的氣息消失不見,隻餘下濃濃戾氣,“誰幹的?!”

    “我幹的!”

    靜夫人步出塔樓,“阿野,你已經可以在外麵自由行走,這些個沒用的玩意兒,娘就替你燒了!娘替你重新布置了塔樓,你進去瞧瞧,定會驚喜!”

    她笑眯眯的。

    寧在野強忍怒意,命人把自己送上塔樓。

    推開門,他熟悉的屋子擺滿博古架。

    博古架上堆滿了經史子集!

    這間屋子,他陌生至極!

    靜夫人笑吟吟跟進來,“阿野,這些書全是對你有益的,你多讀讀,將來總能用到。還有這兩排博古架,上麵的書全是講述帝王之術的,你能否明白娘的用心?”

    寧在野沒搭理她。

    他驅使輪椅來到窗畔。

    琉璃窗上,還貼著那隻白紙鳳凰。

    是謝錦詞親手貼上去的……

    指尖愛惜地拂拭過,他喉結滾動,忽然吐血!

    血液濺上琉璃窗,把白紙鳳凰染成血紅。

    靜夫人尖叫出聲,慌忙上前捧住他的臉,“阿野!阿野你怎麽了?!可是在外麵受了委屈?你告訴娘,娘替你殺了他們!”

    寧在野推開她。

    他絕望地看著她,“如果我死了,那一定是你的錯。”

    “你胡說什麽?!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麽能怨娘?!”

    靜夫人滔滔不絕地述說起自己這些年的辛苦。

    寧在野眼前卻漸漸模糊。

    他閉了閉眼,徹底暈厥過去。

    寧府亂成一鍋粥。

    一處孤零零的院落裏,肌膚呈現出病態蒼白的紅衣少女倚靠在樹下。

    她對千相塔那邊的混亂恍若未聞,手捧一塊翠綠佩玉細細端詳。

    佩玉上,赫然鐫刻著一個“從”字。

    忽有“咕咕”聲響起。

    一隻信鴿落在她肩頭,啄了下她的臉蛋。

    寧搖星解開信鴿腿上綁著的書信。

    烏雲蔽月。

    書信被寧搖星撕成碎片,她的麵龐籠在陰影中,“來人。”

    ……

    沈府。

    謝錦詞在漾荷院換過衣裳,正打算去降鶴院陪老太太用晚膳,扶歸突然著急忙慌地過來。

    “小姐,公子說他腿疼,勞您過去瞧瞧!”

    “腿疼找大夫,我能瞧出什麽名堂?”

    扶歸快要哭了,“可是公子疼得厲害,從銅雀樓回來以後,就一直在床上打滾呢!”

    打滾?

    謝錦詞冷笑。

    沈長風的謊話越編越順溜,她倒要過去瞧瞧,看他是怎麽個打滾法。

    她來到淩恒院,隻見沈長風身著寢衣靠坐在榻上,麵如金紙,瞧著十分可憐。

    郭夫人賞的玲瓏坐在榻邊,小意溫柔地喂他喝藥。

    瞧著紅袖帳暖,好不快活。

    謝錦詞唇畔的弧度冷了幾分,“白日裏還好好的,怎麽到晚上就成了這副不死不活的模樣?”

    玲瓏也不起身行禮,笑道:“回五姑娘話,公子在外麵奔波半日,所以傷口有些惡化。大夫吩咐,須得仔細調理,才能盡快好起來。”

    說著,又舀起一勺藥,喂到沈長風唇畔。

    沈長風喝下,虛弱地望向謝錦詞,“妹妹喜歡寧在野?”

    謝錦詞不置可否。

    沈長風笑了笑,“今兒回府之後,我仔細想了想,從前是我對不起妹妹。這些天我對妹妹窮追猛打,也無法令你回心轉意,可見咱們之間,終究是破鏡難圓了。”

    謝錦詞負著小手,掩在裙裾下的繡花鞋互相輕蹭,低著腦袋不說話。

    沈長風繼續道:“弱冠之年,已該成家立業。我想通了,這次科考我定會高中,然後步入官場,迎娶嬌妻。謝錦詞,這才是我該走的路。至於你……”

    他頓了頓,淒然,“你永遠是我妹妹。”

    謝錦詞抬眸。

    少年神情真摯,不似撒謊。

    她不自然地避開目光,淡淡“嗯”了聲,“你想通就好……我,我該去降鶴院了。”

    她轉身。

    一隻腳剛跨出門檻,沈長風又道:“母親送來的兩位美人甚合我意,我尋思著,今晚便能成了好事。謝錦詞,叫嫂子。”

    玲瓏大喜過望,“公子?!”

    沈長風隻是看著謝錦詞的背影。

    他唇畔掛著一抹笑。

    既然硬的、軟的都不行,那就隻能曲線挽救一下他們的愛情。

    他不信,謝錦詞當真對他一點情意也沒有!

    謝錦詞背對著他,嬌俏的麵容上半點笑容也無。

    秀麗的遠山眉微微蹙起,她平視虛空,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通房而已,也配稱得上嫂子?沈長風,你傻了,我可沒傻!”

    她賭氣離開。

    沈長風摸了摸下頜,彎起的桃花眼比狐狸還要狡詐。

    謝錦詞這反應,是在吃醋?

    ……

    謝錦詞穿行在遊廊裏。

    她本欲去降鶴院,隻是實在心緒不寧,於是雙手托腮坐在石階上,對著燈火發呆。

    沈思翎正巧經過,瞧見她,不禁詫異,“錦詞?”

    謝錦詞連忙斂去落寞神情,“思翎,你來了。”

    沈思翎在她身側坐了,“這些日子以來,臨安城裏裏外外的傳聞我都聽說了。”

    “沈長風就是浮生君,思翎,你有沒有覺得很可笑?”

    “這有什麽?”沈思翎執了她的手,“四哥喜歡你是事實,卻不知你對他,可還有愛戀?”

    謝錦詞低頭不語。

    片刻後,她輕聲:“沈長風對我,已經放下了。”

    沈思翎愣了愣。

    過了會兒,她把謝錦詞攬到懷裏,“傅聽寒走的那夜,我曾受邀去趙府,卻不幸撞見他屠人滿門的場景。當時救我的人,是傅聽寒。他雖然變了,卻到底沒能對我痛下殺手,錦詞,他走之後,我覺得我也變了。”

    “思翎,人都是會變的。”

    沈思翎笑了笑。

    她笑起來嬌俏如芙蓉,隻是今夜寒風飲露,到底寂寥。

    “後來,我偷偷去了幾次瑢韻軒,想看看傅聽寒臨走前有沒有給我留下什麽東西,哪怕是一封信、一枚鐲子,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他走得徹徹底底。”

    謝錦詞黯然。

    “錦詞,咱們女兒家生在深閨,很多事雖然身不由己,但如果有機會,必定也要爭一爭不是?總好過餘生隨波逐流,了無歡喜……”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謝錦詞看著她。

    兩行眼淚從麵頰滾落,在她的衣裙上暈染開荼蘼深色。

    “思翎!”

    她輕輕抱住沈思翎。

    沈思翎含淚握了握她的手,“錦詞,你的心隻能由你自己確定。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去見見四哥吧。”

    謝錦詞點點頭。<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