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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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上京,寧家也算頂尖權貴。與寧家為敵,你的仕途將會難走百倍、千倍。而那,並非我想看到的。”
“老師?”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端隻看你願不願意。”
“老師請說。”
錢文慕定定注視著他的眼睛,“投靠寧家,成為太子黨羽。胡瑜十分欣賞你,這是你進入上京最好的契機。”
“老師糊塗了。”沈長風輕笑,“人人都知道我和靜夫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現在投誠,又有幾分真意?”
“你隻是缺一件投誠的禮物。”
“禮物?”
“比如,我的項上人頭。”
沈長風怔愣。
錢文慕低笑,“我從前做帝師時,最寵愛的學生被當今皇帝所殺。每每看到你,我都會想起那個學生,而我唯一的兒子也成為黨爭的犧牲品。覆卿,我要你做一柄利劍,刺進太子一黨,再紮進當今皇帝的心髒。”
沈長風知道錢家和皇族之間是有故事的。
卻不知道,他的老師竟然如此仇恨當今聖上。
“我死在你手中,便是你向太子黨投誠最好的禮物。胡瑜為了拉攏南方派係的文臣,定會替你掩蓋弑師真相。入京之後,你作為我最後一任弟子,將會受到所有南方文臣的推崇。權與力,對你而言,將如同探囊取物。”
沈長風眯起桃花眼,“且不說我對老師下不去手,就算我成為太子黨羽,恐怕也無法為老師弑君。”
錢文慕是對他有恩。
但那份恩情,
還不足以支撐他為他弑君。
錢文慕又看他一眼,“將來無需任何人多言,你都會有足夠的理由去弑君。覆卿,你和當今皇帝,將不死不休。”
沈長風盯著他。
老人儒衫大袖,髻間玉簪襯得他儒雅溫和。
眉目間都是慈忍,一如過去的很多年。
然而……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他躊躇片刻,淡淡道:“我沒辦法對老師下手。”
“覆卿,別忘了我從前亦是權傾朝野之人。死士什麽的,靜夫人有,我未必沒有。”
沈長風眼底劃過暗芒,“老師的意思是……”
“正如你所想那般。”
兩人說完,陸景淮著急忙慌地端著托盤出來,“老師啊,不是我多嘴,你的書童也未免太懶惰了些,屋裏連熱水都沒有,還是我現煮的!”
他把托盤放到石桌上,“這茶可真香!”
錢文慕溫雅一笑,又叫小童端來早膳。
三人用罷膳食,朝陽已經升起。
錢文慕起身,“你們先去入雲閣,我隨後就到。”
沈長風和陸景淮策馬離開,跑出半裏路,陸景淮忽然皺眉,“煮茶時,我把佩劍放在茶壺邊,剛剛一吃東西就忘了!”
沈長風毒舌,“陸景淮,你今後一定是蠢死的。”
陸景淮瞪了他一眼,匆匆返回草廬,遠遠就看見錢文慕一襲雪白儒衫,仍舊不緊不慢地澆花。
還是正月間,草木凋零,除了梅花樹,他的院子裏就隻有兩株君子蘭尚還是翠綠之色。
兩株蘭花同樣大小,如同雙生。
緊接著,陸景淮看見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舉動。
他給一株君子蘭澆了水,又慢悠悠放下水壺,拿起花剪。
他剪掉了另一株蘭花的枝葉!
陸景淮疑惑,卻到底沒放心裏,仍舊大咧咧去拿他的佩劍。
寧府。
靜夫人收到扶歸送來的帖子,獨自憑欄遠眺。
花煙道:“夫人,這沈公子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奴婢尋思著,夫人還是莫要赴宴,免得著了他的道!”
“他沈長風是黃鼠狼,我寧扶意可不是雞。”靜夫人冷笑,“沈長風有張狂的資本,可他手裏握著的最大底牌既不是潯水幫,更不是天機閣。”
“奴婢愚鈍,請夫人賜教。”
“他手裏的底牌,是錢文慕。”
花煙恍然,“夫人的意思是,今兒這局鴻門宴,沈長風會請錢文慕坐鎮?”
靜夫人慢條斯理地踏進屏風後更衣,“昨兒夜裏,可是落了雪?”
“正是。”
“那便是了。謝錦詞昨夜必定發了寒毒,他沈長風坐不住了,才找我出去談話。如果我沒猜錯,他大約想拿捏住我的性命,以此威脅我姐姐,好討要合熻床……”
花煙蹙眉,“如此危險,夫人就更不能去了!”
繡花絲綢的衫裙被拋上屏風。
靜夫人玉手勾住一角湘繡裙裾,優雅地穿上身,“怕什麽,他有錢文慕,我未必沒有幫手。”
“幫手?臨安城裏,難道還有人是錢文慕的對手?”
靜夫人扣好盤扣,撩著長發在梳妝台前坐下,“莫要廢話,替我梳妝。”
“是!”
靜夫人梳妝打扮好,帶著花煙和兩名侍衛步出寧府。
卻恰巧在府門口撞見寧搖星。
少女麵無表情地撐一把紅紙傘,儼然是要出門。
靜夫人挑眉,“賜婚聖旨已經抵達,你不跟著宮裏的嬤嬤們學禮儀規矩,現在是打算去哪兒?”
寧搖星不說話。
靜夫人眯了眯眼。
她這女兒目光冰冷卻倔強,不用想,就知道是去陸家。
她冷笑,“陸景從上了戰場,沒有三年五載怕是回不來。天天巴巴兒地往陸家跑,躲在長安巷外偷瞄一眼,就滿足了?寧搖星,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用的女兒?!”
寧搖星低垂眼簾,“你有用,所以才整日守著那座冰棺。”
花煙驚駭,還沒來得及阻攔,靜夫人已經利落地甩了寧搖星一巴掌!
她怒聲:“什麽冰棺冰棺,那裏麵躺著的人,是你親爹!寧搖星,上次你放跑謝錦詞我沒找你算賬,今兒你自己觸到我的黴頭,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來人,給我把她關進府裏,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邁出府邸半步!”
立即有侍衛上前。
寧搖星平靜地看她一眼,轉身踏進府裏。
靜夫人譏諷,“給你謀來太子妃的頭銜你還不滿意,還敢整日給我擺死人臉!寧搖星,沒有寧家,你什麽都不是!”
“太子妃?”
寧搖星回眸,“那種玩意兒,我根本不喜歡!”
“你不喜歡,那你知不知道天底下多少女人喜歡?!寧搖星,開春之後回上京,給我好好當太子妃!你的存在,就是給你兄長鋪路的!”
寧搖星收攏小紅傘,頭也不回地走了。
靜夫人氣得捂住心口,“這世道,當母親比當皇帝還難!我給阿野和搖星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可是你瞧瞧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
花煙溫聲安慰,“夫人用心良苦,將來公子和小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定能理解夫人。”
靜夫人冷哼,寒著臉進了暖轎。
入雲閣。
今日酒樓被陸景淮包場,掌櫃等人一律被請了出去。
大堂,沈長風大刀金馬地坐在太師椅上。
終於等來靜夫人,他晃悠著一盞溫茶,笑意吟吟,“千盼萬盼,可算是把夫人盼來了。今天夫人依舊貌美,叫我好生心動。”
少年穿淡青錦袍,肩上慵懶地披著繡銀鶴望蘭大氅,修長雙腿優雅交疊,雖隻是權門庶子,卻隱約透出金尊玉貴。
靜夫人在他對麵落座。
她呷了口婢女沏來的溫茶,姿態愜意,“不知本夫人與謝錦詞相比,誰的容貌更勝一籌?”
沈長風低笑。
他放下茶盞,“夫人的美是經過歲月沉澱的,小詞兒卻依然年幼。若比風情,自然遠不及夫人誘人。”
“好一張抹了蜜的嘴……”靜夫人驕矜挑眉,“說吧,今日約本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乃是為了求一件東西。”
靜夫人不動聲色,“何物?”
“合熻床。”
靜夫人擱下茶盞,“怎麽,沈公子竟覺得,你我之間乃是朋友?別忘了我有多少死士,死在你沈家門口!”
“朋友做不成,做情人也行啊。”沈長風一手托腮,姿態痞氣又無賴,“夫人守寡多年,我給你做上門夫君,你讓咱姐姐把合熻床送我?”
他沒臉沒皮慣了。
靜夫人嗤笑,“早聽聞沈家四公子溫雅如玉,才學冠絕臨安城。這深交了,才明白傳言乃是虛妄。”
沈長風意味深長,“連淺交都沒有,何談深交?夫人若是願意,不如隨我去隔壁試試深交、淺交?”
這話實在不雅,惹得陸景淮忍不住偷笑。
靜夫人說葷話說不過他,麵皮上掛不住,於是冷聲,“沈長風,你以為我今兒赴宴,就是為了聽你這些有的沒的?想要合熻床,可以,拿你的命來換!”
寧家的數十名死士,麵無表情地湧進入雲閣,把沈長風團團圍住。
青衣少年,淺斟慢飲。
良久,他含笑抬眸,“今日做東的是我,夫人這般不客氣,那就別怪我這主人家也不客氣了。”
他起身。
靜夫人冷笑,“庶子而已,縱便會些拳腳功夫又如何?這些死士乃是我寧家耗費重金,培養了一代又一代,才培養出來的。即便是羅十七,也不敢在我麵前誇口挑戰他們!沈長風、陸景淮,我要你們知道什麽叫作繭自縛!”
話音落地,一道雪白身影出現在堂中。
錢文慕信步而來,眉目慈忍,“靜夫人,謝錦詞中寒毒乃是你們寧家所為,拿出合熻床,當是情理之中。”
靜夫人眼底掠過輕蔑。
她早就算準了沈長風這狼崽子會請來錢文慕坐鎮!
可那又如何,她寧扶意,也不是沒有幫手的!
一道修長俊美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來人麵白無須,狹長雙眸陰鷙迫人,卻不減俊美之色。
肩頭趴著一隻碩大駭人的紅毛蜘蛛,不是胡瑜又是誰。
他微笑,“數月不見,帝師別來無恙。我奉命護送風家兄妹南下江南,為的,是向沈家討一個公道。想來,風家兄妹已經抵達沈府。”<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