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再見,杏花煙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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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風盯向謝錦詞。
他又舔了舔唇瓣,笑容妖冶,“司馬府千金又如何,我曾說過讓你身下承歡,就一定會讓你……身,下,承,歡。”
他是讀書人,幹的卻是連土匪都不如的事。
說的,更是粗鄙難聽的下流話。
謝錦詞目送他轉身離開,終於不再強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風存微趕緊把她扶起來,“小妹啊,我打不過他,料想我的侍衛們也打不過他,這可如何是好?”
“無妨……”謝錦詞小臉蒼白,哆哆嗦嗦往屋裏走,“哥哥,就算考上狀元,也不一定會留在上京吧?”
“咱們大戎科考的規矩是,進士及第者一律外放做官,三年後考核地方政績,再看是升官還是貶謫。”
“那就好、那就好!”
風存微滿臉複雜,“小妹啊,你怕他都怕成這樣啦?”
“難道你不怕?”
“我當然也怕……”
兄妹倆立在簷下,皆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過了良久,風存微才試探道:“剛剛你跟他……你們有沒有……那啥……”
“哪啥?”
“那啥啊!”
“哪啥啊?”
風存微咳嗽一聲,拿手指比了比,“就這個,這個!”
“當然沒有!”謝錦詞像是炸毛的貓,“哥哥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我還沒成婚呢!”
她臊紅臉躲進屋子,“哐”一聲重重掩上門。
風存微拍了拍門,在寒風中諄諄教導,“小妹啊,你要潔身自好、自尊自重,不能跟外麵的男人——”
“我知道!”
夜漸深。
上元節的花燈和熱鬧已近尾聲。
謝錦詞泡過澡,換了一襲輕軟暖和的寢衣,獨自坐在燈下。
她望向窗外。
從繡樓眺望,可以清晰看見淩恒院的燈火。
她推開窗,夜空逐漸落了細雨,視野中連燈火也霧蒙蒙的,看不清楚那個人在哪裏,在做什麽。
她摸了摸手腕。
那裏纏著一串奇楠香木珠,是幼時沈長風所贈。
少女咬了咬唇,忽然披了件兔毛鬥篷,撐傘往淩恒院而去。
淩恒院的看守一向十分鬆懈,她輕而易舉潛入後院的小書樓,提著燈籠,小心翼翼踏上木台階。
輕車熟路來到二樓,她站在沈長風的書案前,把奇楠珠串放在書卷上。
連同潯水幫和天機閣的信物,也一並留下。
燭台的光芒隻能照亮三尺之間。
女孩兒站在光裏,即便四周都是黑暗,卻也清楚地知道那些博古架是如何擺設的。
因為這座小書樓自打她離開淩恒院那天起,就從沒有挪動過任何東西。
她突然歎息。
恰在這時,綿長溫熱的呼吸忽然自頭頂傳來。
少年的雙手從背後摟住她的細腰,低頭貼上她的耳垂,嗓音輕慢誘人,“這麽晚了,妹妹親自登門,目的真是耐人尋味……”
謝錦詞抖了下,很快恢複鎮定,“我是來歸還東西的。奇楠香木珠,潯水幫與天機閣的信物,我都不會帶走。”
少年沉默。
冷硬的下頜埋在謝錦詞頸間,他解開她的鬥篷,帶著薄繭的溫涼手掌,輕車熟路地探進她的寢衣。
謝錦詞脊骨立即竄上寒意。
她站在書案前,連動都不敢動,“沈長風……”
“噓……”
燭台裏的蠟燭漸漸燃盡。
謝錦詞深陷黑暗,耳邊除了連綿夜雨,就是衣料摩擦時的窸窣聲。
那人的指尖,一寸一寸,貼著她的肌膚遊走。
她顫抖得厲害,剛要反抗,那人卻猛然把她的上身摁在書案上!
她的臉漲得很紅,快要嚇哭了,“沈長風……”
沈長風的呼吸很急促,似乎在極力忍耐什麽,然而聲音卻是帶著笑的,“送上門的小羊羔,我上還是不上?”
謝錦詞帶著哭腔,“你放我走好不好?我就是來送東西的……”
她好後悔跑這一趟!
沈長風在黑暗中閉了閉眼。
他忍了又忍,終於按捺下那股子躁熱。
大掌拍了拍她挺翹的臀,“好東西都是留到最後享用的,你也不例外。趁我還沒改變心意,快滾!”
謝錦詞連鬥篷都顧不得撿,紅著眼圈飛快逃出去!
東西都還清了,她再也不要接近這個男人!
因為小書樓黢黑黢黑,跑下樓梯時她沒提防踩空了,骨碌碌滾了下去!
沈長風雙手籠在袖管裏,靜靜立在樓梯上。
他仗著夜間視力極好,瞧見謝錦詞摔了個狗啃泥,正揉著小腰十分狼狽地爬起來。
瞧著,怪好笑的。
於是他笑出了聲。
謝錦詞死死咬住唇瓣,強忍住落淚的衝動,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這個狗男人就是如此。
小時候就愛捉弄她,如今長大了,還繼續笑話她!
她覺得世上不會有女人喜歡他的!
……
清晨時,夜雨終於停了。
謝錦詞認真地拜別老太太和沈家眾人,乘上了大司馬府的馬車。
她撩開車簾,視線在人群中尋找,卻找不到沈長風。
果然,他沒來送行。
不送行也好,反正她看見他就煩。
少女放下車簾,暗暗盤算起來。
就算沈長風高中狀元,也得外放做官三年。
她得抓緊這三年時間嫁人生子,就算他政績過關調回上京,可那時候她長居深宅內院相夫教子,根本不會再遇見他。
隻要不遇見他,她就能多活好多年!
謝錦詞算完這筆賬,心頭既輕鬆又愉悅,恨不得學古人仰天長嘯,高呼幾聲生命誠可貴!
謝晚箏也坐在馬車裏。
她盯著謝錦詞的臉,嫉恨透頂。
憑什麽她有這般尊貴的身份,還能有這樣好看的容貌?!
她強壓下妒忌,邊嗑瓜子邊道:“瞧你眉梢眼角都是笑,你是不是覺得飛上枝頭變鳳凰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哼,我看你就是庸俗!”
謝錦詞心情好,因此不介意跟她多說幾句。
她托腮,“飛上枝頭變鳳凰,對每個女孩兒來說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安貧樂道很好,但如果有機會過更好的生活,不也是幸事?人之常情,為什麽要和庸俗扯上邊?”
“強詞奪理!”謝晚箏冷哼,“等你到了上京,就會發現一切都跟你想的不一樣!謝錦詞,千金小姐不是那麽好當的!”
“好不好當,不勞堂姐操心。堂姐還是抓緊時間為自己的今後謀劃謀劃,才是正經。”
“你!”謝晚箏氣得瞪眼,“謝錦詞,你也就隻能現在逞逞嘴皮子!外祖母寵了我這麽多年,不會接受一個半道上冒出來的外孫女兒的!”
謝錦詞朝她扮了個鬼臉。
她現在心情好得很,一點也不介意謝晚箏的話。
她抱出一隻鏤花食盒,輕輕打開蓋子,開始挑著吃裏麵的肉脯幹果。
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小點心,精致可口,吃著都覺得心情更好了呢。
謝晚箏咬牙切齒,“吃吃吃,就知道吃!毫無女孩子的矜持模樣!嬤嬤教導過,做千金小姐是不能吃這麽多的!”
謝錦詞眉眼彎彎地護住食盒,姿態純稚嬌憨,“不給你吃!”
謝晚箏更氣了!
……
就在謝錦詞乘馬車趕赴上京時,一艘描金大船沿潯江而來,如同春風般輕盈越過一重重青山綠水。
青衣少年立在船頭,桃花眼微微眯起。
江風拂麵,濕潤清新。
胡瑜出現在他身後,“大戎律例,凡進士及第者,會外放做官三年,考核政績與為官能力。但是三年也太久了,沈長風,咱家可舍不得叫你外放做官。你這種人,留在上京才有意思。”
沈長風不以為意,“但憑胡大人做主。”
“你殺了帝師,朝中文官容不下你。你殺了靜夫人和寧在野,寧太師一派武官容不下你。但那又如何,隻要咱家替你瞞著,全天下人都以為你沈長風仍舊是那個名滿臨安的溫雅君子。”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這就是權與力。”
“很誘人。”
“是,在咱家看來,它代表著任意妄為,當然誘人。隻要手握權與力,地位也好,女人也好,你想要的,它都能給你。”
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聲音陰柔,如同循循善誘般,向少年緩緩打開了通往上京城權力中心的大門。
沈長風負手而立。
這一日,大好河山從他身邊浮光掠影般經過。
眼眸所注視的地方,是飛燕即將歸去的北方,是他魂牽夢繞的青衣少女所將抵達的家。
上京,
世上最美好的地名之一。
是他沈長風的終點,也是起點。
……
臨安城依舊繁華。
穿紅綢錦袍的少年,色若春曉,身姿挺拔。
他穿行過天香坊、青吟巷、白鹿洞書院,穿行過銅雀樓、入雲閣、金鱗台,穿行過既明橋、景和街、潯江。
最後,他立在長安巷,久久注視著金字黑底的匾額。
侍從提醒:“小侯爺,該啟程去上京了。耽擱久了,貴妃娘娘怕是要怪罪的。”
少年的丹鳳眼含著淺笑。
他低聲應好。
他轉身,踏進世俗的喧囂裏。
再見,
杏花煙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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