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等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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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夫人今夜打扮得很美。

    年過四十的婦人,身姿玲瓏,光華照人,圓潤麵龐上含著少女才有的明豔嬌羞。

    她獨自來到千相塔,在放置冰棺的房間外駐足。

    她羞怯地叩了叩門,“夫君,今夜上元節,我來看你了……咱們初次相逢,也是上元節呢!”

    裏麵靜悄悄的。

    “夫君,我進來了。”

    她聲音溫柔,緩緩推開門。

    觸目所及,是一具醜陋的枯骨。

    婦人呆滯良久,陡然尖叫出聲!

    就在她發出慘叫的刹那,整座千相塔開始爆炸!

    炸聲響徹臨安!

    抬冰棺的侍衛們嚇得鬆了手,回頭望去,整座千相塔猛然坍塌,熊熊大火吞噬著一切,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端著湯圓過來的花煙,滿臉驚恐,“夫人……夫人還在裏麵!快,快救夫人!”

    她扔掉托盤,飛蛾撲火般奔向火塔。

    寧府裏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忙著倒水滅火。

    人來人往的混亂裏,寧搖星無辜地歪了歪頭。

    小臉上滿是無動於衷。

    千相塔裏不知埋了多少炸藥,還在不停發生爆炸,震耳欲聾,十裏以外都能聽見。

    臨安城郊,沈長風靜立河畔。

    他聽著連綿不絕的爆炸聲,饒有興味地欣賞水中星辰,“千相塔這場爆炸,是我和你妹妹的手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我沈長風不是君子,半個月我都嫌晚。除夕夜她炸了潯水幫,上元節,我就炸了她的窩。寧在野,你覺得如何?”

    星辰如海。

    水麵被寒風吹開圈圈漣漪,依稀可見寧在野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他凝望水麵星辰,聲音仍舊溫吞,“人終有一死,不過早晚而已。”

    他的眼睛裏盛著很多東西,又仿佛隻是虛無。

    沈長風突然問道:“寧在野,你在乎過什麽嗎?”

    寧在野笑容溫柔,“我在乎一個女孩兒。”

    他懷裏抱著一隻白兔花燈,手法粗糙,是他自己花了很多天才做好的。

    他想在上元節時,送給他在乎的女孩兒。

    沈長風看他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樣就很不爽。

    他冷聲:“她今夜不會來了。”

    “無妨,我的心意,東風與星辰會傳遞給她。”

    東風與星辰……

    倒是比鴻雁傳書還要浪漫。

    沈長風的臉色又黑了幾分,“你馬上就要死了。”

    “我知道。能死在你手中,我倍感榮幸。”白衣少年笑容灑脫,“原以為此生都會被困在千相塔中,但如今我能出來,見識過這滿目河山,見識過她如花笑靨,此生,值矣。”

    十七年囚禁千相塔,他所知道的人間,是星辰告訴他的,是他用道家秘法推演出來的。

    十七年囚禁千相塔,他沒有朋友,可以傾訴心事的,是他剪出來的滿屋紙人。

    他如孤魂野鬼般日夜遊蕩在那座孤塔之中,直到遇見她……

    那個笑容乖甜的小姑娘。

    會蒸鬆軟可口的饅頭,會稱讚他的紙人剪得好看,會陪他一起傾聽星辰說話。

    恪守承諾,即使寧家與沈家鬧掰,卻仍舊願意讓他上門做客,仍舊願意帶他去見識臨安城裏有意思的風光。

    白衣少年輕撫過花燈,清雋的麵龐上難掩思慕。

    沈長風妒火中燒,抬腳就把他連人帶椅踹進了河!

    寒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寧在野滿足地閉上眼。

    他願化作星辰,在孤寂漆黑的夜裏,照亮她的前程。

    “謝錦詞,碧落黃泉,天高路遠,但我一定會去找你……哪怕在時光洪流的盡頭。”

    河水滾滾。

    喜歡窺視星辰的少年,今夜葬在長河之中,徹底沒了蹤影與生息。

    四麵八方的黑暗裏,傳出一聲聲嗚咽。

    那是沈長風這些年培養的暗衛,在屠殺寧家的死士。

    沈長風慵懶披著件繡銀鶴望蘭大氅,淡漠地立在河畔。

    背影薄涼。

    “沈長風!”

    女孩兒的厲聲尖叫從遠處傳來。

    車簾高卷,謝錦詞緊緊扶著車門,小臉上淚水縱橫。

    馬車終於行至河邊,她跳下車,死死揪住他的寬袖,連聲音都在發抖,“寧在野他……寧在野他……”

    沈長風漫不經心,“河邊濕滑,他自個兒滑下去了。”

    “你撒謊!”

    謝錦詞眼神絕望,“雖然隔得很遠,但我看見了,我看見是你推的他……”

    她咬牙望向河麵,河水靜悄悄的,寧在野連掙紮都沒有。

    沈長風掰開她的手,“是我推的又如何?我殺人就要殺一窩,斬草除根的道理,我比誰都懂。謝錦詞,你眼中的世道,都是書上胡亂編寫的。真正的世道,比你想象的殘酷得多!我殺寧在野,有什麽錯?”

    “靜夫人是靜夫人,寧在野是寧在野!”

    謝錦詞仰著小臉,努力跟他講道理,“父母犯的錯,為什麽要牽連後輩?當今聖上廢除連坐,難道在你眼裏也是錯的嗎?!”

    沈長風麵無表情,“我認為連坐很好,一人犯法,親友鄰裏連帶受罰。法令嚴酷,杜絕犯罪,有何不好?”

    “你不可理喻!”

    謝錦詞胸脯起伏得厲害,因為太過氣憤,幹脆彎腰抓起濕泥巴去砸他!

    還沒砸出去,就被沈長風捏住脖子!

    他蹲下來,把她的臉摁在河邊淤泥上,“我殺誰也沒見你反應這樣大,不過殺了寧在野,你就要對我動手。怎麽,你喜歡寧在野,嗯?”

    桃花眼寒意攝骨。

    他整個人凜冽如冰霜。

    謝錦詞白嫩的小臉糊上淤泥,使出吃奶的力氣掙紮,卻怎麽也掙紮不開。

    如同被野獸爪子摁住的小鳥。

    沈長風冷笑,“喜歡寧在野,就去水裏找他啊,罵我算什麽?隻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謝錦詞,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這舊人趕緊消失?”

    謝錦詞掙紮著,幹淨的襖裙和烏發全糊上了淤泥,瞧著十分可憐。

    她不停掉眼淚,“知道自己討嫌,還纏著我做什麽?!是,我巴不得你消失,我巴不得剛剛死的是你而不是寧在野!”

    她純粹是在說氣話。

    卻叫本就敏感的沈長風越發妒火中燒。

    “你果然喜歡寧在野!”少年不管不顧地把她腦袋往水裏摁,“那你去找他,我送你去找他!”

    額頭接觸到冰涼入骨的河水,謝錦詞真的嚇壞了。

    她哭得厲害,死死抱住沈長風的小腿,無論如何都不要被弄進水裏。

    她還不想死!

    沈長風終於鬆手。

    他起身點燃煙草,深深吸了一口,唇瓣弧度含著譏諷,“心愛的男人死在自己眼前,卻不敢跟著殉情……我該說妹妹的求生欲真強,還是該說妹妹薄情寡義?”

    謝錦詞蜷在淤泥裏,抱住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剛過豆蔻之年而已,在許多人眼中,還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卻先後在沈長風手底下經曆了被活埋、被摁進水裏淹死這兩樁事,仿佛和死神屢屢擦肩而過。

    她再也不想看見他,她再也不想體會這種痛苦!

    她還在哭,沈長風卻不耐煩起來。

    這世上他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她的哭聲。

    他把她從淤泥裏拽起來,褪下大氅裹住她,又在她跟前蹲下,“上來,我背你回家。”

    謝錦詞害怕得往後退,“不要背……”

    沈長風翻了個白眼,轉身把她強勢抱起!

    他大步往前,“那就抱。”

    他身姿高大修長,肌肉勁瘦卻強悍,體力格外過人。

    懷裏的女孩兒小小軟軟一團,他抱著一點都不累。

    穿過上元節的繁華長街,花燈的光影裏,他低頭凝視她的臉,“謝錦詞。”

    謝錦詞還在掉眼淚,別過小臉,聲音冷淡:“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早就不喜歡你了。我明日就該動身前往上京,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

    “我是想說,你臉好髒。”

    “……”

    狗男人!

    臉好髒的謝錦詞,哭得更加厲害。

    沈長風終於把她抱回漾荷院,小姑娘站在院門口,襖裙、秀發和小臉上全是泥巴,瞧著十分狼狽。

    燈火葳蕤。

    風存微正好回來,遠遠瞧見他們兩個,急忙躲到花叢裏,小心翼翼窺視。

    隻見沈長風給謝錦詞擦了擦眼淚和泥巴。

    他側臉冷硬,並無表情,“回去把自己收拾幹淨,回到大司馬府以後,不準親近旁的男人,等我娶你。”

    風世子睜圓了眼睛。

    乖乖,聽沈長風這話的意思,難道他剛剛跟詞兒煮成了熟飯?

    他倆衣冠不整,詞兒又哭成那樣,定是成了好事!

    再加上那些泥巴,他倆莫不是在野外……那啥的?

    謝錦詞低著小腦袋,聲音悶悶,“你也即將動身趕考,沈長風,憑你的學問一定能夠高中。做官之後,多讀些修養身心的好書,別再亂殺人了。”

    她是鼓起勇氣勸誡他的。

    可沈長風隻是嗤笑,掐住她的下頜迫使她抬起頭。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

    “哎哎哎,你倆幹啥呢?幹啥呢?!”

    風存微急忙衝出來,一把抓住謝錦詞護在自己身後,猶如護崽的老鷹般朝沈長風張牙舞爪,“光天化日別動手動腳,離我妹妹遠點兒!”

    沈長風舔了舔唇瓣。

    他回味著剛剛的甘甜,桃花眼裏都是狼光。

    風存微有點怕他,搖開折扇擋住自己的嘴,小聲對謝錦詞道:“我打不過他,要不你先跑?”

    沈長風微微一笑,“大舅哥怕什麽?將來總歸是一家人,成日裏打打殺殺多不團結。”

    風存微抓狂,“誰是你大舅哥?!我們司馬府門第高得很,看不上連功名都沒有的庶子!沈長風,你配不上我家小妹!”

    更何況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沈長風打得他一條胳膊脫了臼,一隻眼睛淤青紅腫!

    他死也不要這樣的妹夫!<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