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她看著,鼻尖莫名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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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天還沒亮,謝錦詞就起床更衣梳洗。
她打算出府托人找些關係,看看能不能打聽到舅舅現在何處。
誰知剛走到簷下,就看見謝晚箏拄著拐杖,滿臉猙獰地快步走來,“謝錦詞,你給我站住!”
她大約一夜沒睡,臉色憔悴黯淡,“你舅舅謀反,我算是被你們徹底拖累了前程!你說,到底要怎麽補償我?!”
謝錦詞目光複雜。
她覺得謝晚箏大約腦子不大好使。
她淡淡道:“享了那麽多年富貴,就不該付出點什麽嗎?堂姐,你自己認了司馬府做家,大難來臨時,又怎麽敢奢望全身而退?”
謝晚箏胸口起伏得厲害,“那我的太子側妃呢?我什麽時候能嫁給太子?!”
她眼神熾熱。
謝錦詞實在不想打擊她,隨口道:“等舅舅東山再起時,可能會有機會。”
謝晚箏的乳娘桂嬤嬤也被抓走,她失去了主心骨,謝錦詞說什麽都信以為真。
她鬆了口氣,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謝錦詞,咱們早上吃什麽呀?你以前做過婢女,應該會煮飯吧?你快去煮,煮好了送到我閨房就好。”
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謝錦詞搖搖頭,徑直去了府外。
來到大街上,她才發現自己舉目無親。
她又不好意思去沈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忽然想起蕭幼恩。
幼恩的父親深得皇上器重,如果向他打聽,應該能打聽到舅舅的去向吧?
可惜她如今身無分文,隻能徒步走去蕭府。
上京城實在太大,走到蕭府已是午後。
蕭幼恩親自迎她進府,聽了她的來意,立即笑道:“錦詞你放心,我今兒早上聽說咱家被抄,馬上就跟父親問了公公和夫君的去向。”
公公和夫君……
謝錦詞訕訕。
“父親說我公公和夫君雖然被流放邊疆,但聖意難測,究竟是真流放,還是讓他們去邊疆建功立業,很難說。畢竟,沒有哪個大臣被流放時,還能騎著高頭大馬、率領一支軍隊的。”
這哪是流放,分明是出征。
謝錦詞眼眸微動,想起從前在史書上讀過的典故。
前朝皇帝特別中意一位皇子,想讓他繼承大統。
為了讓那位皇子將來能夠穩固朝堂,他特意在自己在位時,把一位能夠安定江山的肱骨大臣貶謫到山旮旯裏。
等將來那位皇子坐上皇位,再以新皇的身份,把那位大臣召回京城。
如此大恩,那位大臣必定肝腦塗地,誓死效忠新皇。
謝錦詞端坐在大椅上,暗道如果當真如她猜想這般,那麽不知朝中哪位皇子,能夠得到皇帝這般照顧?
不過這都不是她該操心的。
舅舅和兄長無恙,對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和蕭幼恩說著話,蕭敝言活蹦亂跳地出來了。
他被京兆尹拖進天牢,還是陸景淮撈他出來的。
他樂嗬嗬地坐到謝錦詞身畔,“詞兒,我聽聞昨夜沈長風抄了你的家?”
謝錦詞知道他大概是好意詢問。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笑得實在是太開心了。
開心得讓她想捶他。
她淡淡“嗯”了聲。
蕭敝言咳嗽一聲,臉頰浮上紅暈,柔聲道:“既然家被抄了,想來口袋裏也沒什麽銀子。不如你住進我們蕭府,吃香喝辣,我包養你!”
對謝錦詞有心思的,從來不隻是沈長風和陸景淮。
當年的小書童,後來的沈家姑娘,現在的司馬府落魄千金,他蕭敝言都很喜歡啊!
謝錦詞臉色卻有些難看。
什麽叫包養?
渾渾噩噩如蕭幼恩都察覺到她不高興,連忙拿胳膊肘捅了下自己堂哥,卻被蕭敝言拍了下腦袋。
兄妹倆暗暗鬥毆,謝錦詞起身,笑得有些勉強,“不勞蕭公子費心,我告辭了。”
蕭敝言連忙起身追她,“詞兒,你不用放不下麵子,我說要包養你,也不是白養你,你可以給我做妾的!我尋思著我真缺一房小妾!”
謝錦詞小臉僵硬,步履更快。
“誒,你別走啊!”
謝錦詞離開蕭府,惆悵地走在長街上。
昨天中午到現在都沒吃飯,又走了這麽遠的路,她望向長街兩側的包子餛飩攤,忍不住摸了摸餓癟的肚子。
“香噴噴新出籠的包子咯!”
攤主吆喝著打開蒸籠,肉包子的香味兒立即彌散開。
謝錦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吃……
幾枚銅錢被扔進攤主的錢盒裏,“來兩個包子。”
來人身姿高大修長,側臉俊美白皙,一粒朱砂痣點睛似的豔麗邪肆,不是沈長風又是誰。
謝錦詞抱著肚子,立即麵無表情地離開。
然而她腿短。
沈長風捧著熱乎乎的紙袋,輕易就追上了她,“這家包子皮薄餡兒鮮,妹妹聞聞,這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鮮嫩極了。”
謝錦詞捂住耳朵。
她很餓也很饞,卻不肯在沈長風麵前丟了顏麵,所以隻能悄悄兒地把口水咽回去,不叫他發現。
沈長風笑容溫柔,咬了一口包子,讚歎道:“果然好吃!妹妹瞧,這肉餡兒鮮香不膩,湯汁濃鬱,入口即化。”
他三兩口吃完,在少女眼前晃了晃剩下的那隻肉包,“妹妹吃不吃?”
“嗟來之食,我才不吃!”
“不吃正好,我給狗吃!”
沈長風正要把肉包子扔給街上的大黃狗,卻被謝錦詞一把搶過!
少女緊緊抓著大肉包,小臉上是豁出去的神情。
反正在沈長風麵前已經丟過很多臉,再丟一次又何妨?
她餓極了,站在街邊大口大口咬食起肉包子。
沈長風好整以暇地盯著她。
少女並未上妝,麵色有些蒼白,吃東西時特意躲到一道酒旗後,似乎是不願讓過往路人看見她。
而她漆黑卷翹的眼睫低垂著,遮住了瞳眸裏的濕意。
他如珠如寶的小酒兒,自幼聰明可愛,何曾這般狼狽過?
都是容家的錯。
漆黑眼底閃過殺意。
在謝錦詞吃完時,他麵無表情地用手帕給她擦了擦唇角的肉汁,“吃飽沒有?”
謝錦詞雙手攏在寬袖裏,點點頭,又搖搖頭。
目光躲閃,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麵前的男人。
她害怕從這個男人的眼睛裏,看見輕賤,看見譏諷。
沈長風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牽起她的手,帶她踏進旁邊的酒樓。
謝錦詞自始至終低著腦袋。
她看著兩人的手。
男人的掌心寬大又粗糙,緊緊牽著她的小手,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暖意。
她看著,鼻尖莫名發酸。
沈長風帶她上樓時,突然察覺有熱乎乎的液體滴落在自己手背上。
男人心頭一凜。
至始至終,不敢回頭。
因為他知道身後的女孩兒有多麽倔強,有多麽愛麵子,又有多麽脆弱。
他給她點了滿滿一桌菜,付過銀錢就離開了。
他還要進宮。
謝錦詞獨對滿桌菜肴,終於淚如雨下。
皇宮,禦書房。
沈長風踏進門檻,瞧見皇帝正獨自對弈。
他請過安,皇帝笑道:“陪朕對弈一局。”
兩人對麵而坐,沈長風隨意落子,“越國言而無信,撕毀盟約轉而投靠西蟬女國,聽聞皇上有意派兵問罪,微臣想請旨出征。”
他看著棋盤,皇帝卻看著他。
坐在窗邊的年輕人,眉眼秀麗,肌膚白皙。
像極了那個女人。
他淡淡道:“沙場上刀劍無眼,你又年幼,朕不同意你出征。”
“臣已是弱冠之年,哪裏算得上年幼?”沈長風輕笑,“微臣是真心實意想請旨出征,為大戎建功立業,還請皇上允準!”
皇帝皺眉。
沈長風幹脆起身,朝他單膝跪下,拱手道:“請皇上允準!”
皇帝皺眉,“你的脾氣實在倔強,像極了朕的一位故人。”
沈長風沉默。
過了很久,皇帝終於鬆口,“覆卿,朕不需要你建功立業,也不需要你殺多少人。朕會把風觀瀾手下的十萬將士交給你,所以你活著回來就好。如果,如果你真有本事重創越國,朕封你為異姓王。”
沈長風眉頭一挑。
皇帝親自把他扶起來,“你在沈家乃是庶出,朕可否問一句,你娘親姓甚名誰?”
禦書房端嚴古雅。
用鐵血手段登基的帝王,素來威嚴冷漠。
可此時此刻,沈長風卻根本無法忽視他眼底的深情與思念。
他坐到榻上,拈起一顆棋子,“母親是江南小戶人家的船女,多年前就已去世。”
他撒了謊。
“船女?”
“是。”
房中靜寂,隻能聽見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
沈長風看著棋盤,皇帝的棋子早已走得亂了套。
他在想什麽?
他與他娘又有什麽關係?
這盤棋終究無法再對弈下去,皇帝一手捂住雙眼,示意沈長風退下。
沈長風行過退禮,退至門檻邊時,卻聽到皇帝淡淡道:
“凱旋之後,回來給朕說說你娘親的故事。”
“是。”
上京城的酒樓裏,謝錦詞吃不完那麽多菜,於是請掌櫃的幫她打包,打算帶回府留著晚上吃。
掌櫃的笑道:“姑娘,打包費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
謝錦詞驚訝。
怪不得人人都說上京物貴,隨隨便便打包下就要一兩銀子,從前她做婢女時,一兩銀子夠她花好幾個月了。
她糾結地望了眼桌上那些好菜,到底舍不得浪費了,腆著臉道:“替我打包吧,帳記在禁軍統領沈長風頭上。他在朱雀街街尾有一座小別院,你可以派人去取。”
“好嘞!”
謝錦詞拎著兩個大大的食盒,孤零零走在回司馬府的路上。
皇上好歹顧念著多年君臣情分,沒收回那座府邸,她也算有個容身之所。
府裏空蕩蕩的。
她來到外祖父的院落,謝晚箏坐在簷下台階上,正哭得厲害。
抬頭看見謝錦詞,她立即撈起拐杖指向她,“謝錦詞,我讓你做早膳,你跑到哪裏去了?!我餓了一天,都餓哭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