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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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錦詞驚嚇不輕,急忙摟住她,“快叫府醫!”

    降鶴院亂成一鍋粥。

    沈鏡貞也沒久留,趾高氣昂地走了。

    謝錦詞侍奉湯藥,老太太直到深夜才醒來。

    初冬的夜裏,窗外寒風呼嘯。

    老太太拉著謝錦詞的手,哭得不能自已,“沈知行竟如此逼迫我這個堂嫂,他還在怨我,他還記著當年的不甘,他是要對付我們沈家啊!詞兒,這口氣我要如何咽下啊!”

    在嫁給沈知竹之前,她以為自己會嫁給沈知行的。

    沈家和江家乃故交,一直有聯姻的意向,長輩常常帶著小輩們互相走動,所以她很小就認識沈知行。

    那時,她在沈家族學讀書,和沈家兩兄弟形影不離,然而三人行,注定有一人要變成局外人,即使互相有好感的人是她和沈知行,但最終長輩訂下的卻是她和沈知竹的婚事。

    嫁人前,她跟沈知行發乎情止於禮,嫁人之後,她自問孝順雙親、相夫教子,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事。

    沈鏡貞憑什麽侮辱她?!

    謝錦詞摟住老太太,溫聲輕哄:“不論如何,斷親書定然不能簽。四哥哥那麽厲害,一定能立下赫赫戰功。皇上看四哥哥厲害,說不定會冊封祖母做誥命夫人。到時候呀,沈鏡貞隻能嫉妒去,哪裏還敢攪得祖母不得安生?”

    老太太被她逗笑,捏了把她的臉蛋。

    她把謝錦詞摟到懷裏,憐惜輕歎,“我家詞兒溫柔解意,將來也不知誰有福氣娶你……”

    謝錦詞腦海中浮現出沈長風的模樣。

    她臉紅紅地往老人家懷裏鑽了鑽,“我不要嫁給別人……我要一輩子孝敬祖母……”

    老太太當然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

    然而她到底不會簽斷親書。

    不知沈知行是不是故意的,進宮替妻子趙氏請旨,冊封她為正三品誥命夫人,似乎在向她宣告,當初沒嫁給他是多麽大的損失。

    沈鏡貞為親祖母趙氏大擺宴席,還特意敲鑼打鼓來到沈府,請老太太前去赴宴,氣得老太太砸了好幾隻古董玉器。

    不知不覺已是隆冬。

    謝錦詞身中寒毒,怕冷得很。

    蕭幼恩送來好幾車金絲炭,首飾鋪裏每天熱得如同火爐。

    她整日坐在八仙桌旁繪製圖紙,聽梅青嘰裏呱啦地講述從市井間聽來的消息,最開心的,是梅青說越國敗在大戎的鐵蹄之下,沈長風他們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

    少女把擱下毛筆,就著炭火剝橘子,“他年底前就能回上京吧?”

    “可不!”梅青笑容滿麵,“小姐,四公子可歡喜你了,如今他立下赫赫戰功,官位必定更上一層樓,朝堂內外不知道多少狐狸精盯著,你可得抓緊機會!”

    謝錦詞臉蛋紅撲撲的,把橘子瓣塞她嘴裏。

    主仆正說著話,槅扇被推開。

    謝錦詞起身望去,侍婢們簇擁著兩位姑娘踏了進來。

    其中一位身著紅裙張揚美豔,正是容謠。

    還有一位,頸間係著貴重的雪白狐裘,鴉青發髻上簪一根白玉步搖,肌膚欺霜賽雪,周身透出淡淡寒香,舉止間冷豔端嚴,自有一股矜貴。

    她不認識。

    容謠睨一眼謝錦詞,散漫地把玩起貨架上的珍珠耳鐺,“拂雪,這就是我說的謝錦詞,我哥哥可迷戀她了!”

    她把耳鐺放回原處,“謝錦詞,這位是肅王的寶貝明珠元拂雪,乃是西北赫赫有名的小郡主,這兩日才入京的。”

    謝錦詞清晰地從元拂雪眼睛裏看見了敵意。

    默了默,她猜測元拂雪喜歡容折酒。

    否則,又怎會對她有敵意,又怎會與容折酒那般穿白衣?

    元拂雪麵無表情,伸手拿起一隻金鐲把玩,嗓音冷漠,“我想要一隻鐲子。”

    謝錦詞取來三個錦盒,“小店有金鐲、玉鐲、古石鐲,郡主喜歡華貴的還是素雅的?這款點翠藍玉鐲賣得最好,郡主可否想試試?”

    元拂雪轉動眼眸,冷冷盯向她。

    她的眼神非常不友好。

    謝錦詞垂眸。

    話說她不過是在介紹鐲子,應當沒犯什麽忌諱吧?

    元拂雪忽然嗤笑,“我要的鐲子,必定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你把賣得最好的介紹給我,分明是在嘲諷本郡主是個俗人!”

    謝錦詞:“……”

    她沉默了下,遞上另一個錦盒,“這款‘香如故古石鐲’倒是無人問津。”

    “零落塵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元拂雪的大眼睛裏蓄上淚珠,“你分明是在詛咒我將來零落成泥!”

    謝錦詞:“……”

    遇見這種客人真的很想送她歸西好嗎?!

    她幹笑兩聲,“郡主要的鐲子,小店恐怕沒有。”

    “沒有?!”冰雪般的美人,驟然捏起拳頭,“你分明是欺我從西北荒涼之地而來,你看不起我,不想做我的生意!”

    謝錦詞:“……”

    這女人容貌甚美,但是腦子絕對拎不清!

    怪不得會看上容折酒。

    她正暗暗吐槽,元拂雪哭道:“給我砸了這座首飾鋪!”

    來自西北的婢女們個個身手不凡,立即在首飾鋪亂砸亂翻!

    梅青攔不住她們,隻得護住謝錦詞。

    謝錦詞靜靜立在首飾鋪裏。

    經營了大半年的首飾鋪,每一點擺飾都花盡心血。

    卻因為元拂雪的一句話,所有心血化作烏有。

    因為她是西北的郡主,尊貴驕矜,高不可攀。

    她甚至連打回去的能力都沒有……

    容謠低笑幾聲,上前挑起謝錦詞的下頜,“高門寒戶,區別大得很。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說得就是你。謝錦詞,你再敢纏著我哥哥,下一次被砸的,就不是你的首飾鋪這麽簡單了。”

    說完,親昵地挽起元拂雪的手,“咱們走。”

    槅扇大開,她們坐進暖轎,張揚跋扈地走了。

    她們的婢女還在發瘋般亂砸東西,滿地都是碎片,一排排貨架被扔出首飾鋪,無數圍觀百姓指指點點。

    整座首飾鋪,終於沒有一處地方完好。

    為首的容府婢女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嗓門大得驚人: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身份,罪臣之女罷了,再敢不知廉恥纏著我們公子,我們小姐和元郡主都不會放過你!”

    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帶著人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百姓們望著謝錦詞,竊竊私語地談論她和容折酒的事情。

    謝錦詞始終小臉平靜。

    她蹲下身,慢慢撿起碎落滿地的金釵玉石。

    恰在這時,有人從長街上跑過,興奮地振臂高呼:“進城啦!咱們軍隊打贏了越國,班師進城啦!”

    上京城震動。

    家家戶戶的百姓湧上街頭,想要圍觀大將的風采。

    長長的兵馬,從城門魚貫而入。

    謝錦詞抬眸。

    那個男人騎在駿馬上,一雙溫潤羽玉眉,兩汪含情桃花眼,肌膚白皙姿容秀麗,引來街道兩側無數人的高歌讚歎。

    她聽見四周人的議論:

    “他就是沈公子吧?用半年時間就踏平了越國,把越國的土地並入咱們大戎版圖,真是了不得!”

    “什麽沈公子,人家現在可是異姓王!聽說皇上已經下旨,封他為瑾王殿下!他很受皇帝器重呢!”

    瑾王?

    謝錦詞怔住。

    他騎在駿馬上,周身尊貴凜冽的氣質更甚從前。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江南臨安城裏,那個一無所有的庶子了。

    不知怎的,謝錦詞嗅到了一點點陌生的味道。

    似是察覺到謝錦詞的目光,沈長風朝人群外望了過來。

    謝錦詞急忙轉過身。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她今天沒有梳妝,因為起早摸黑地賺錢,肌膚也沒有從前白嫩細膩。

    穿的衣裙,更是半舊不新的陳舊款式。

    沈長風眯了眯眼。

    他看見花間閑的招牌被人砸得四分五裂,貨架破碎,滿地瓷片,無數玉珠滾落在地。

    那個女孩兒站在狼藉裏,背對著他,背影纖細清瘦得可憐。

    她不願被他看見狼狽的模樣。

    沈長風慢慢收回視線,握著韁繩的手緩緩收緊,就連唇瓣弧度也逐漸冷冽。

    上京很大,當權者眾多。

    但是,

    除了他,

    沒有人可以欺辱他的女人。

    軍隊終於消失在長街上。

    謝錦詞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眼角,卻摸到滿手濕潤。

    他打了勝仗平安歸來,她該高興的,為什麽要哭呢?

    抱著掃帚收拾香鋪的梅青滿臉興奮,“小姐,公子他回來了!你趕緊打扮打扮,馬上去見他!”

    謝錦詞搖搖頭。

    他才回來,諸事纏身,再加上恭維他的權貴那麽多,必定抽不出空跟她說話。

    就算要說恭喜,也得等他忙完。

    更何況……

    她低垂眼簾。

    現在的沈長風,還是當年的沈長風嗎?

    她沉默很久,才淡淡道:“先收拾鋪子。”

    ……

    沈長風僅僅花了半年時間就踏平越國,誅殺越國皇族,還俘虜了他們的小公主。

    皇帝龍顏大悅,正式下旨冊封他為瑾王,還賞了大堆金銀珠寶、田畝商鋪。

    沈長風領了聖旨,剛踏出禦書房,胡瑜悄然出現在他身側。

    他把玩著肩頭的紅毛蜘蛛,笑容端嚴,“不愧是咱家看中的人。”

    沈長風拱手,“大人提攜之恩,覆卿沒齒難忘。”

    “嘖,”胡瑜避開半個身子,“瑾王殿下的禮,咱家可受不起。這趟過來找你,是皇後娘娘相邀,請你移步未央宮說話。”<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