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弓藤擠瓶水波響(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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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如被一隻巨大的手掌顛覆把玩,塵囂的不安以電的速度傳遍空曠的對戰場,那裏割出了兩匹孤零的戰馬和兩片黑壓壓的個個捏緊武器的兵群。濃雲不敢在此時出氣,凝結成灰蒙的擠壓人心的整片天。
簡雲楟的戰馬昂首嘶鳴,它幽藍色的皮毛迎沙抖立,為迎接一場熱血而猛烈的戰鬥亢奮不已。
單勳那禦賜的勇烈寶馬在幽藍色麵前顯得如此瘦小、卑下、缺乏氣勢,像大山和小山隔著山穀對峙冷麵的單勳拚命掩藏起不知從哪溜進身體裏的驚恐,越靠近簡雲楟就越彌漫的那種驚恐。血氣的簡雲楟釋放他的壓迫,越靠近單勳越逼近,像不斷地被拉往深海,一層又一層,不透風的擠壓。
王者的戰場,原始的吼叫,正不加掩飾地釋放強壯雙臂的力量。
簡雲楟聲如沉鍾狠撞脆弱耳邊“羸弱而勇猛的戰士啊,我全心尊敬你那顆如被火煉過的金心。你好像根本不懼怕絕望死亡將會誕下的濃黑陰影,與你相比,你那快要發抖的幼馬,簡直配不上兩位注將載入史冊的壯士的對決。盡管你擺脫惱人的勸說,力戰擔心的猶豫,直接衝向戰場的中心。但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這殘酷的事實,因為它出自我一早的目的以及對你現在英勇行為的尊敬。你如今有三條路可走,它們象征著非凡的榮譽或者可恥的卑鄙,亦或,兩國子民都滿心喜愛的鴿子的和平。像是一條路通往仙山,一條路通往火獄,結局迥然不同,端看你如何選擇,是要做聰齒伶俐的書童,還是不辨黑白的瞎棋手。”
單勳可憐的吼叫中難逃嘶啞,那充滿著悲劇英勇的奮力之聲,使聞者沒有一個不掉同情的落淚“卑鄙的耍盡心機的謀將,你如今憑借著人力之外的可恥賦稟就膽敢如此猖狂。戰場是血拚的釘子的緊紮,不是可笑言語能玩弄出的聖殿!莫要將你軟弱的不敢應戰的心腸強勢偽裝,難道你以為,自己眼中露出的那點可笑的同情和自以為是的傲慢與悲憫,會讓我感到一絲平靜或開心?你這狗牙的鬼舌,該有人好好懲治!”
單勳駕馬衝上前去,奮力一擊,被簡雲楟擋過。兩將隨著在嚴肅場上硬挺幽默的沙塵,互換了雙方的位置。
簡雲楟又說“你且耐下那餓狼的髒脾氣,聽聽我發自內心的純良建議。我們不必死換生一,可怖的滅亡陰影早已籠罩過每片存有戰爭的大地,不差你我兩個夜夜悲鳴的孤魂。如果你誓死效忠的國家願意,我們可以現在就打起響徹雲霄的和平鼓音。古話說,誰偷的果子誰付賬。單國也天經地義該為自己愚蠢的挑釁拿出誠意,你回去,向你們安坐在營帳中的靈光太子傳達我的本意,我想要一張古老的紙,以原始那令眾生信服的誠意,換一場前所未有的長久和平。可如果你們冥頑不靈,仍揣癡心妄想和害人野心,我就將用月亮贈予我的戰矛,一頭捅進你們烏黑的心窩裏!好好思慮我的話,別讓你頭上無辜的鮮血為饑渴的大地加酒。”
單勳仰天大笑,幾度如夢中癲狂,他重新持正武器,勒緊韁繩,狠拍那由本能支配著的顫抖馬匹,衝上前去。
不消幾回,馬腿斷,人盔裂,血痕深。
簡隊的慶賀聲搖醒地靈,簡雲楟馬都未下,便已把單勳的命如玩弄果梨一般地捏在手裏。
兩邊的副將都在向他們狂奔,簡雲楟的左右小將禦馬有得,速度極快。
受著指示,他們押著單勳在後,簡雲楟如山一般地列在前。
對麵的將領趕到,兩張幹裂屈辱的臉上,都壓抑著憤怒與不甘,但沒有一點兒辦法,他們隻能咬碎自己的尊嚴和榮譽,隻為了夢中偶爾在回廊外才敢出現的和平之女,為了心中永遠尊敬和熱愛的將領——單勳。
他們用悲涼、讓人心傷的聲音懇求“簡將軍,求您放過我們的將軍。您提的條件,我們都願意答應,我們願意退兵,願意償還搶奪的財物,願意向您的國民和皇帝獻上最卑微而真誠的歉意。隻求您能放過他,他是英勇的太陽光環托生出的男兒,是我們陛下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求您,求您。”
簡雲楟揮手,讓兩小將放人。
兩小將都鬆開了押在單勳頸邊的利矛。
突如其來的恨意像暴風席卷整片大地,左小將猛地大叫“想再逃回去坐享榮華富貴,癡人做夢!還我桑老六和焦小二的命來!”
左小將舉起長矛,一頭刺進單勳的胸膛,血浸漫了整根的銀,閃著最冷的妖冶寒光。
所有人都被震驚了,像囫圇被丟下沸水的雞蛋,和平的種子尚未托生,就要被此舉掐滅煮熟。
單國的將領仰天悲鳴,站起來就要不顧一切地廝殺。
有人卻比他們動作更快。
簡雲楟的矛,原來在真正想殺人的時候,是不出聲的。像蒙了一塊隱形的布,消失一霎,轉眼就都是滴不完的紅色。
所有人又震驚了,除了始作俑者,兩位最無常又最冷酷的殺手,戰場棋局的命運操盤者,其他人好似隻是陪玩的看客。
簡雲楟聲仍如沉鍾,卻是破開空山早霧的另一種清重“毀兩國和平計約者,雖貴,必誅!”
天上的小兔子,驚得用小爪子捂住了眼睛。又把小爪搓開一點,透個縫借光,好看得分明。
流月從它的頭頂一股溜摸到背脊,安撫它的小情緒。
小兔子問“好流月,簡雲楟為什麽如此狠心,那將領也是一時氣不過,在為他以前的兄弟報仇啊!他心中肯定不平,自己的兄弟已經命喪黃泉,而單勳因為是皇子,所以不管怎麽樣,都能留下一條命。等他回了單國,以後再想報仇,就是難於登天!簡雲楟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怎麽,怎麽如此?”
流月還未講話,司命就搶了先“兔子,拜托你好不好。左小將是一個人的命,他不死,死得就不隻是一個人了!可能是千千萬萬個士兵,照你這麽說,那些士兵又哪裏錯了,好好爭來的和平,你一頭下去就搞沒了,我們還要出生入死,你當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小兔子還欲爭辯,又被流月搶了先“況且,這左小將,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那個間諜。”
小兔子大吃一驚“你從哪看出來的,這怎麽可能,要是他是間諜,怎麽會殺自己國家的將軍呢?看他剛剛動手,我還在想,間諜該清清楚楚就是那邊忙著放人、人死之後又震驚不已的右小將才對!”
流月說“不對,我們漏了一節沒看,所以還不知道,簡雲楟安排的兩場偷襲和盜糧草抓賊的計謀是否成功了。但從單國背水一戰的卑微來看,該是計謀奏效了才是。假若如此,在開戰之前,簡雲楟就一早得知了,誰是叛徒。不過為著什麽目的,還沒處置罷了。雖不知那左小將為何要殺自己的將軍,但若我來猜,可能因為他要殺的這個人,不隻是將軍,還是備受寵愛的皇子。”
小兔子插嘴“這又有什麽關係?”
流月大掌放在它背上,說“簡雲楟早說了,叛徒背後的主子,是單稷。單稷也是皇子。既如此,必有爭奪。”
司命“嘖嘖”兩聲,又給流月鼓掌,流月瞥她一眼,司命咂咂嘴,問“那敢問聰明的流月大神,怎麽就確定左小將肯定是叛徒了呢。簡雲楟又沒露餡,他也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以後想下手的機會多得是,何必圖這一時,出去之後,平白招人懷疑。”
流月說“你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和單稷賭的,不過是自以為足夠了解簡雲楟罷了。知道他有護自家人的習慣,憑著左小將和他過往的親近勁,想著他肯定會念舊情。而且我和你直白地講,我猜,單稷同樣不想繼續打仗。如果簡雲楟沒殺左小將,後頭,單稷肯定會來傳令,安撫單國士兵,不準他們出戰。他要單勳死,一是為了皇位;二是為了簽約時候,要簡國多讓些條件。隻不過他萬沒想到,簡雲楟早測出來了,左小將的間諜身份,下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司命“哼”了一聲,說“不愧是編寫三界聖書《陰謀論》的流月大神,這陰險狡詐、曲折心腸呢,和咱們普通神啊,就是比不了。”
流月微笑著施了一個訣,把司命的躺椅掀翻。
兩人眼見又要鬧起來,卻被趴著那純白小兔子的問題輕輕止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左小將不是間諜,如果單稷沒打算收兵,那麽簡雲楟,還會不會殺左小將呢,該不該殺呢?”
沒有神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