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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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的不是正文  給謝裏安排的屋子是二樓的房間, 同丹尼住一間房。

    這個屋子的空間十分狹小。以前可能是儲物室之類的功能房間。不過有近乎免費的住宿,還包飯食, 謝裏已經覺得很幸運了。

    接下來的三個月, 他都要在這個環境裏生活了。

    拜訪過瑞尼之後, 老吉姆就帶著謝裏去距此步行路程半個小時語言學校。

    城裏的路和鄉村的路比起來更加讓人眼花繚亂, 但也說不好究竟是哪邊的路比較難記一些。好在謝裏喜歡記路標建築, 也算是把路記下來了。

    語言學校坐落於一條魔法、音樂、美術器材用具街, 人流很大, 不仔細看會找不到門。從小鐵柵欄門走進去會看見一棟粉色的三層建築物。這就是語法學校了。

    語法學校對本街區的居民半價開放, 對其他街區的居民和外鎮的居民全價收費。好在它本來與其他林立的學校相比不是特別昂貴,謝裏才能上得起。

    盡管如此,這裏的學費也得要伊裏斯鎮的普通居民全家一年三分之二的收入了。更別說這裏不包住宿吃飯, 而周圍的食宿費用又不便宜。

    語法學校分班的考試很簡陋, 就是給學生一段文字,讓他閱讀,並分析文章大意, 然後自己手寫一段話。

    筆是蘸水筆,而紙張比起謝裏上輩子用過的紙張來說也不那麽厚實。但是能夠碰到正常的紙筆已經讓謝裏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

    謝裏的字不是很好看, 好在不妨礙理解。

    最後謝裏被分到中級班裏。麵試老師告訴他十天以後開始上第一節課, 以後一三五七二四六這樣輪著隔天上課,然後給了他學校自印的資料讓他先去自習。

    接到新鮮的文字的謝裏興奮得很想馬上開始上課。

    從語法學校離開後, 謝裏讓老吉姆帶自己去鎮裏的圖書館去。老吉姆就帶著他去認了個門。

    這個圖書館是霍恩鎮政府、魔法學會、農業協會、音樂學會、藝術學會、宗教學會共同資助建立的。擁有數百年曆史的霍恩鎮在圖書館的建設上也很有講究, 它有四層樓高, 方正典雅, 占地麵積很大,在霍恩鎮裏鶴立雞群。

    據說這個建築是霍恩鎮出身的皇家建築師親自設計的。

    鎮民、學生、協會或學會成員和軍人可以進入閱覽,但是借閱必須要有特殊憑證。圖書館有專門供人抄書的地方,提供墨水和筆,但必須自備紙張。

    開放時間是周一至周六的上午九時至十二時;下午一時至七時。

    語法學校的學生也可以憑借學生證明進入圖書館閱讀,這一點讓謝裏興奮不已。隻是學生證明在開學的時候才會發到學生手上。

    從圖書館回到瑞尼的住所時,路過一處有些混亂的街,可以看見底下小孩跑來跑去,二樓隱約有人揮手的樣子。老吉姆把謝裏護起來,低聲和他說:“別看。”

    謝裏還是瞥到了二樓揮手的人。是個女人,她的穿著很大膽,露出了整片胸脯,胳膊上纏著絲巾。隱隱傳來她的嬌笑聲。她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亮白。衣服的顏色也很鮮豔,尤其是頭上插著的花。

    謝裏的額頭被老吉姆狠狠敲了一下。

    “還看。”老吉姆說,“是你看的嗎?”

    謝裏吐了吐舌頭,賣了個萌。

    老吉姆的神情更緊張了一些,護著謝裏以更快的速度前進。

    “護住自己的錢袋。”老吉姆說。

    謝裏意識到老吉姆是讓他防備那些比他稍大的小孩子。不知什麽時候起有一群孩子就似乎在他們周圍打轉。

    “在這兒是有很壞很壞的人的。不要隨便跟人走了。”老吉姆低聲說,“什麽人誘惑你把錢給他你都不要給。你什麽都不用買,學在學校,吃飯和睡覺就在瑞尼家。”

    謝裏點點頭。

    “鎮裏的販子都是騙子,不要把錢給他們。”吉姆強調了一遍。

    ……

    看來老爹以前是受過教訓吧。

    回到瑞尼的鋪子以後,傑西卡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是烤雞、土豆色拉、蒜香麵包、牛肋骨、蘑菇湯,雞胸肉,配菜是小番茄和生菜,每個人分餐,擺了滿滿一桌。

    小蕾妮坐在媽媽旁邊,瞧著吉姆笑。傑西卡拍了她一下,她才停止。蕾妮笑起來很可愛,兩個淡淡的梨渦掛在她小小的臉頰,一雙眼睛微微眯起來,雙睫隱著星星點點的亮光。

    老吉姆也被蕾妮的小身板吸引,想到自己的女兒以後也能如此可愛,他的愛心就開始上湧,泛起泡泡。一個禿壯醜大叔的愛心可能已經超過了小蕾妮的承受極限,她把頭忽地埋到了桌子底下。

    吃完了正餐還有餐後水果和甜點,這是老吉姆第一次這麽正式地吃一頓飯。聽說瑞尼的媳婦是土生土長的霍恩鎮人,也許這就是能吃得上這樣的餐點的原因吧。

    老吉姆又感謝了瑞尼他們一番,而後拉著謝裏去茅房,偷偷塞給謝裏一百銅錢。整整一袋,沉甸甸的,甚至有些灼手。

    “這是救急用的。你要是想回家可以到附近的驛站借一匹小馬回家的。”老吉姆小聲說,“千萬不能隨便用了。”

    “不用。”謝裏承諾道。

    “你要是亂花了錢,魔法私塾就不帶你來了。”老吉姆說道。

    “……嗯。”謝裏說。

    老吉姆彎腰拍拍謝裏的肩,又小聲安慰他道:“你還是挺爭氣的,省了後麵語法學校的錢。”他本來預計謝裏大概是初級班的,沒想到謝裏是直接讀了中級班,看來謝裏讀書還是有才氣的。

    老吉姆帶謝裏回餐桌,同瑞尼一家道別,便牽著兩匹馬走了。

    現在,就剩下瑞尼一家人和謝裏了。

    “坐吧。”瑞尼的妻子傑西卡搬開椅子說。傑西卡用的是霍恩鎮的方言。

    謝裏有些忐忑地坐下。

    “今天很累了吧?又是趕路,又是考試的。”瑞尼笑著用帶著伊利斯口音的標準語道。

    “有點吧。”謝裏用標準語回答。

    “上學的時間你知道了嗎?”傑西卡問。蕾妮坐到傑西卡的腿上,頭埋在傑西卡的胸裏,稍微露出一點臉看謝裏。

    “還要過十天開始。”謝裏說。

    “我們每天六點起床,六點半開飯。”傑西卡說,“中午十二點鍾開飯,晚餐六點鍾。這些時間基本上不會變,到時候你得和我們差不多作息行動才行。”

    “沒問題!”謝裏點頭,又說,“我可以幫忙做飯。”

    “噗,你不用那麽著急。你看你,還這麽點的人呢,不用幫這些忙。”傑西卡掩嘴笑道,蕾妮嘟起嘴抬頭拉拉她母親的袖口。

    “我在家裏就是幫媽媽做飯的,應該不會給您添亂的!”謝裏不好意思地說,“而且您準備的餐點十分精致美味,我還想學幾手呢。”

    傑西卡咯咯笑起來,蕾妮更加不滿地抓抓她的長卷發。傑西卡的手指和蕾妮的手指對一對,蕾妮便放下她的長卷發,專盯著傑西卡的指尖了。

    “今天先休息吧。”瑞尼帶著少年般的笑容說,“洗洗身子,喝杯糖水,其他的事我們明天再說。”

    謝裏點點頭,眼離不開蕾妮。蕾妮穿著藍色的連衣裙,乖巧地窩在傑西卡的懷裏,連衣裙上有碎步縫成的花,很可愛。

    蕾妮縮得更加靠裏了。

    “丹尼,你帶謝裏熟悉一下屋子吧。”傑西卡吩咐道,“給他調水,讓他洗個澡。”

    “好。”黑棕發的學徒丹尼應道,他說的也是霍恩鎮方言,“跟我一起走吧。”

    “廁所和廚房在一樓後院。廁所你好像去過了。我們這裏每天都有掏糞工人來掏糞。各種用水我們都是直接從河上打。”丹尼說。

    “嗯。”

    “一樓這些器械你都不用動,我和我師傅每天在這兒做活,你反正不要來搗亂就行。”丹尼揉揉頭發,指著一個黑爐子說,“這個鍋爐溫度高,人會化掉。”

    “……好的。”丹尼的語速很快,謝裏費了些精神才明白他剛剛說了什麽。

    “反正應該沒什麽是你幹的,我們回去睡吧,我給你燒水。”丹尼說著就去廚房,謝裏觀察了一路丹尼燒水調水的步奏,下一次,他就會自己調水了。

    由丹尼再次帶到房間的謝裏現在生出一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睡那裏。”丹尼指著地上鋪好的地方,看起來是用了比較新的被褥。他自己睡隔得不遠的地上,用的是有很多補丁的被褥。

    “好。”謝裏應道。

    第一次在霍恩鎮洗澡,水溫不溫不火。住宿條件比他想象中要好,不過和前世的宿舍可是沒法比。謝裏從木盆裏鑽出來,自己擦好身子,以免感冒。

    洗完澡的水丹尼直接打開窗戶潑到河裏,然後就讓謝裏去睡。

    這個房間表麵上看起來挺整潔的,可仔細研究一下會發現到處可疑的細節:地板縫隙裏彎曲的毛,向下掉皮的天花板,堆在凳子底下的箱子,甩在兩處的一雙襪子。最後的襪子是被剛剛甩出來的。

    丹尼脫了個精光,露出他已經發育的健壯肉臂和腹部微微隆起的整塊腹肌,滿身都籠著薄薄的一層臭汗。

    “你不洗澡嗎?”謝裏問。

    “浪費水煤,明天跳到河裏洗就行了。”丹尼轉轉頭說。

    整個房間充滿了男性的汗臭和騷味,讓謝裏想起吉姆老爹。

    謝裏躺下,在有些許棕斑的被窩裏自己默背《法論》。

    這十天他還沒有語法學校的學生證明,不能去圖書館,但是書店應該可以去,自習材料的時候遇到不懂的就到書店去查閱字典吧。

    鎮長的女兒愛麗絲現在也在霍恩鎮。來之前聽鎮長說過,愛麗絲今年就要考試了。不過他也不知道愛麗絲具體在哪裏,不知道能不能在霍恩鎮碰上呢。

    另外,開始學習後應該沒有什麽時間調查霍恩鎮的市場了,所以這十天可以先去探查探查賺錢方法,還有什麽不花錢的學習門路。然後著重預習、逛書店。

    “嗯。”謝裏應道。

    “艾米。”艾瑞卡喚道。

    艾米上前,先是上下看上一番,然後把女兒抱著給自己的媽媽看。她也隻是在去年農閑的時候回吉斯村見過艾瑞卡。

    艾瑞卡撫撫艾米的背,又起身,拉起艾米的手,撫摸著,眼眶濕了,感歎道:“能這樣看你,唉,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了……”

    “您在說什麽呢!”艾米的眼眶也濕了,怪道。

    艾瑞卡低頭,弄弄小外孫女。神奇的是,被艾瑞卡姥姥摸,妹妹就不哭。

    艾瑞卡轉頭看艾米身邊的吉姆,衝他笑笑。

    吉姆老爹大笑道:“媽媽,快,進屋坐吧。”

    謝裏上前扶著艾瑞卡姥姥,吉姆幫艾米去廚房把考好的牛排端上桌,切出幾塊來。牛肉滲出血色汁水。

    艾米給每個餐盤舀上土豆泥,澆上些醬汁,拌好沙拉端上桌。

    “手藝進步了,艾米。”艾瑞卡說。

    “我也為這些人做了二十年的菜了。”艾米瞥瞥吉姆。

    謝裏則在他們嘮家常的時候細細品味牛排。

    老奶牛的味道很特殊,不是很鮮嫩,有股淡淡的騷味,但是也不錯。對於很久沒吃牛肉的謝裏來說已經是非常的美味。

    “真好吃!”謝裏心想。

    吃完飯後謝裏收拾起餐具,放到水池裏清洗。

    艾瑞卡姥姥則和艾米、吉姆聊天。

    艾瑞卡說:“你怎麽想的?兩個兒子都送出去,以後誰來幫襯你們?”

    “媽,您這話說的,有我呢。”吉姆說。

    “想想你的兄弟們,你說,我能放心麽。”艾瑞卡無情地說。

    畢竟吉姆的其他兄弟都早早去世了。

    “媽!”艾米抱著女兒嗔道。

    “唉,這個小的又是個閨女,養個十幾年也變成了別家人了,到時候你們孤孤單單,還怎麽辦呢。”艾瑞卡姥姥歎口氣說。

    “媽,我們能養活得了自個,有些餘糧,吉姆也不去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了。”艾米說,“孩子們,就讓他們自己找著自己的道吧。”

    “你仔細想想吧。”艾瑞卡歎了一口氣,“我反正管不了你很久了。”

    謝裏洗完了餐具回到廳裏,艾瑞卡姥姥衝他招招手,讓他過來。

    “看看這小手,水凍吧?”艾瑞卡溫暖而有些粗糙的手搓搓謝裏的手。

    “不凍,燒了水,回屋裏涼的。”謝裏說。

    艾瑞卡把謝裏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

    “聽艾米說你之前去霍恩鎮學文化了?”

    “嗯。”

    艾瑞卡揉揉謝裏的臉蛋,讓他給姥姥表演表演念書。謝裏就選擇一篇短篇散文念給艾瑞卡聽。艾瑞卡很滿意。

    “謝裏這孩子,就是該出去啊。小時候我就看他和別人不一樣,很有自己的想法,將來有出息。”艾瑞卡說。

    “希望這樣了。”艾米說,“以後他想當魔法師咧,還要供他讀書。嘖,以後的事情再說吧。”

    “你和吉姆還有錢吧?”

    “還有的咧。都還清債了。”艾米說,“吉米也爭氣,現在每年寄給我們很多錢呢。”

    “你們不能用永遠靠吉米。”艾瑞卡說,“讓他攢點錢,在城裏娶個媳婦,別讓他把日子過緊了,耽誤了。”

    “那是那是。”艾米說。

    艾瑞卡撫撫謝裏的頭。

    晚上艾瑞卡和謝裏睡在一起。睡前,艾瑞卡從她的包裹裏摸出一些錢,放在謝裏手心裏,幫謝裏握住。“別告訴你爸媽了。握緊了,下次進鎮子的時候,買點零食吃。”

    謝裏搖搖頭說:“我有錢。”

    艾瑞卡姥姥瞪他:“你有什麽錢。拿著。我生氣了。”說著把這十幾個銅錢扔到謝裏的衣服裏。

    謝裏打個滾,倒個立才把銅錢甩出來。

    火爐輕輕地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謝裏看著艾瑞卡姥姥臉上縱橫的紋路,忍不住伸手觸摸。可能是因為自己的手上也有繭,摸著她的臉的時候,感覺她的臉是滑滑的。

    “睡不著嗎,孩子?”艾瑞卡姥姥睜著眼睛,看著他。

    “不是睡不著。”謝裏的聲音帶了點鼻音。他咳了一聲。

    “怎麽了?”艾瑞卡的手撫上謝裏的額頭。

    “沒生病,就是,躺著說話。”

    “怎麽哭了?”艾瑞卡的手輕輕擦著謝裏眼角臉頰。

    謝裏看著姥姥。

    “不哭不哭啊。”艾瑞卡把謝裏抱到自己的被窩裏,“給你講故事。”

    凶獸加布喜歡吃小孩。從前啊,有個村裏的一家有爸爸媽媽和五個小孩,姥姥來啦,要和小孩一起睡。

    姥姥說:“胖的胖的和我睡,瘦的瘦的貼牆睡。”

    孩子們都喜歡姥姥,爭著說自己胖。姥姥就每個人摸過,讓最胖的貼著自己睡。

    晚上啊,孩子們就聽到哢擦哢擦,嘎嘣嘎嘣。

    第二天,胖孩子失蹤啦。

    父母去找沒有結果。

    晚上,姥姥又說:“胖的胖的和我睡,瘦的瘦的貼牆睡。”

    大家又讓姥姥摸了一遍,最胖的和姥姥睡。

    晚上,又聽見嘎嘣嘎嘣……三個小孩醒來了,看見姥姥正在吃大腿……

    “啊!”謝裏被嚇了一跳,什麽流淚的心情都沒了。

    什麽鬼!為什麽艾瑞卡姥姥要抱著自己講這種故事啊!!

    沒有聽艾瑞卡姥姥繼續講,謝裏從姥姥懷中鑽到自己的被窩裏去了。

    艾瑞卡姥姥咯咯地輕輕笑起來。

    艾瑞卡姥姥待了三天。這三天謝裏家裏天天吃牛排,吃到送走了艾瑞卡奶奶(甚至吃到了過年)。

    .

    艾瑞卡姥姥走了以後,傑夫找謝裏去伊利斯湖。

    謝裏問傑夫有沒有帶防身的砍刀。因為山上還有野獸,所以上山必須保持警惕。

    “帶了。”傑夫說著,摸出一塊被布條纏起來的東西。

    “你把刀纏成這樣還能用嗎。”謝裏忍不住吐槽道。

    “可是不纏就有點對自己危險了。我老是跑來跑去的。”

    “……”您知道啊!

    “你帶了嗎?”傑夫問。

    謝裏亮了亮老吉姆給他的砍刀。

    “你這砍刀還做刀鞘啊。”傑夫也吐槽道。他上手摸了摸:“自己做的?鹿革?”

    謝裏說:“牛革。”

    “你們家的奶牛的?”

    “嗯。”

    “真好。”傑夫說,“來,我們跑上去吧!”傑夫開始了飛奔。謝裏就隻能追上了。

    他們兩個沿著山路跑啊跑啊,到了給人溫暖的感覺的伊利斯湖邊上,他們躺在枯草上,蒸發自己的汗水,有的沒的地聊著天。

    “謝裏,你是不是會很多東西。”傑夫問。

    “也沒有。”

    “你哄我呢。你都去霍恩鎮學東西了。”傑夫說。

    “嗯。”

    傑夫抬頭說:“謝裏,謝裏!你學的東西,說幾句聽聽。”

    “我學的。……我背首詩給你吧。”謝裏想了想,把語法學校學到的詩歌用伊利斯土話背給傑夫聽。

    鳥兒的自由在什麽地方?

    在天上。

    船兒的自由在什麽地方?

    在浪裏。

    我親愛的人,

    我將給你的是自由。

    但同時也是悲傷。

    傑夫聽完了笑了:“什麽跟什麽啊。你們就學這個啊。”

    謝裏笑笑:“嗯。就這種。”

    “霍恩鎮那麽好嗎?”傑夫玩玩手邊的雜草。

    “……嗯。”

    “我哥也說霍恩鎮比這裏好。”傑夫說,“我家裏人一個個的都出去了。我也想以後去霍恩鎮。你也在霍恩鎮的話,我們又能一起了。”

    “嗯。”謝裏幾乎是無意識地應著聲。

    “謝裏,你在聽嗎?”

    “在。”

    “你是不是其實不想待在霍恩鎮。”傑夫爬起來看著謝裏。

    謝裏看著傑夫,發現這個紅發男孩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敏感。

    “我爸說你是要走出去的人。和賈斯汀哥哥一樣。走到更遠的地方去,走啊走啊。”傑夫說著又躺下去了,地板其實不暖和,“……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謝裏看著沒有雲的天空。隻有已經快要落山的太陽,勉強燒著一片天。

    “說不定。”謝裏說。

    “你也不知道嗎?”

    謝裏沒有回答。

    傑夫過了一會兒又說:“我總覺得我一直在浪費時間。”

    “我也喜歡浪費時間。”

    “但你從來不浪費時間。”

    “我浪費的時間可多了。”

    “和我玩是不是浪費時間?”

    “不是,從來不是。”

    “哼哼。”傑夫有些得意地哼起來。

    過了一會兒,夕陽變成了斜暉。傑夫說:“謝裏,我家要搬到鎮上去住了,過了年就搬。”

    “霍恩鎮嗎?”

    “伊利斯鎮。”傑夫說,“我老爹說接下來鎮子上就有大發展了,所以我們都要搬到鎮上……”

    謝裏聽到這裏就感歎道:“你老爹是個能人。”

    “你老爹也很厲害。”

    “怎麽?”

    “你和吉米哥哥都很勤奮,天分又好。”傑夫說,“所以你老爹也很厲害。”

    “哈哈哈,你誇得很對。”謝裏說。

    又過了一會兒,天忽然就暗了,太陽也被黑色的山吞了下去。

    “你還躺嗎?”謝裏問。

    “不躺了,太冷了。”傑夫說。

    兩個人就起來,走下山去。

    謝裏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摸魚時光的。

    .

    新年的時候,謝裏可能是最後一次和傑夫一起去討福餅。其他孩子們也都很珍惜。

    豪斯家的苔絲和他們這些臭小子一起玩耍,跟著屠戶裏奧家的賈斯汀喊傑夫哥,傑夫不要臉地收下了這些稱呼。

    裁縫吉米家的小吉米也很珍惜最後一點和傑夫派針鋒相對的時光,抓緊這次討福餅的時機伏擊傑夫,欲把他和他小夥伴手中的福餅都搶走。

    不過傑夫和謝裏也不是吃素的,雙方算是棋逢敵手,不相上下。最後福餅滿天飛,成了互相攻擊的工具。最終以年齡小的小朋友因為福餅全沒了而大哭不止,眾人安慰而終。

    福餅是沒了,傑夫就帶大家看看自家在伊利斯村裏生起的最後一點篝火。老傑夫家用了最好的碳,篝火搭得高高的(埃裏也過去幫過一把手)。看完篝火,傑夫還和老傑夫一起帶著大家到鎮上去見識他家馬上要弄好的屋子,並附送鎮上的糖果子吃。

    過年他們家的人也停工了,剩下還差刷漆的的灰生生的房子,這樣的房子也看不出好賴來。大家也沒怎麽捧傑夫的場,隻當是記住了傑夫家的地址。

    謝裏在過年後一天同家人一起把自家的麥芽糖送到鎮長家裏。

    鎮長家是土和石頭混著搭建起來的土堡,一層樓高,院中有地下室。地上鋪著平整的黑磚。前院是鎮政府和議事廳等等處理鎮上公務的地方,後院是鎮長的宅邸,擁有六間臥房,一個大書房,一個小書房,一間娛樂室,和一個大客廳。

    這房子比傑夫家要好多了,雖然和現代的房子沒法比。

    愛麗榭夫人和愛麗絲都很喜歡謝裏帶給她的新年禮物。

    “我到城裏的時候怎麽找你的哥哥呢?”愛麗絲問謝裏,“伊利斯人在荔浦城的太少了。”

    “我也不清楚他們這種騎士們該怎麽找。”謝裏說,“不過你可以按照他的通訊地址找過去試試。”

    “你也沒找過呀?”

    “嗯,我們全家都沒去過荔浦城。”

    愛麗絲可惜地歎了口氣。

    謝裏十分感動,撰寫了一封回信感謝利昂老師的解答,並簡要記述了他目前未能找魔法老師的原因。他已下定決心,今年要再找個時間去霍恩鎮,看看老師推薦的這些書籍。對照著愛麗絲的學習筆記查看,他應該能對法理有更準確的理解。

    目前麽,還是先背下來《曆史》吧。

    人一旦忙起背書和耕地,時間就過得飛快。

    又是一年秋,采礦工具漸漸運送到伊裏斯來,預示著村裏的年輕壯力很快就要有新活計了。

    不過這一切和老吉姆家無關。因為這裏不存在年輕、壯力。

    老吉姆的頭愈發禿了,而身板正在從壯碩漸漸地轉變成肥碩,這身材,正是村裏很多人都羨慕的富裕標誌。

    老傑夫妹妹的兒子崔斯特笑了,他剛剛接棒老木工師傅,當了正式木工匠,鎮長就代表礦業協會向他訂購了許多木具。他有望收兩個學徒,開個大作坊,成為新伊裏斯鎮有地位的人。

    早晨四點鍾起床,清理完糞便,喂好牛,謝裏開始鍛煉身體。

    自從那場大病之後,他就開始注重養生了。(說是養生,其實最多的就是體力訓練。)

    做完熱身運動和拉伸,謝裏和背著小珍寶妹妹正要去打水的艾米媽媽打一聲招呼去跑步了。

    他現在每天都要圍著伊利斯村所在的小山頭以不慢的速度跑五圈左右,一共會花費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早晨的鄉村泥土氣味很清新。整個世界仿佛在逐漸從黑夜的懷抱中複蘇。

    謝裏在前世也是個懶起的孩子。而這一世,因為幹農活,自然而然地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這才逐漸開始解鎖清晨的美景。

    還未看到太陽的時候,隱隱的、光的薄幕就已籠罩在山林上。光的預兆,藏在鳥雀逐漸開始的鳴啼之中,藏在樹梢發尾,藏在還未收割的農田麥穗的一片片尖角織成的簾幕上,藏在隱約有了顏色的山峰上,藏在雲端微顯的陰影裏。若不盯著這光目不轉睛,便會錯過那一刻——

    太陽升起的一刻。那一線切過山巒、勾勒層林的光,格外灼目。

    但它隻存在一刻。一刻過後,太陽的光便柔和起來,撫著山頂,摸索山腰,仿佛在安撫這被黑暗籠罩的孩子。

    而林葉,悉悉索索地伸展著,互相觸碰著,傳遞著風的熱度。

    這暖洋洋的風,便不吝帶著它的暖意劃過麥田的波浪,吹皺盈盈的秋水,也溫和地裹起被清晨風露浸冷的軀體。

    當然,在這暖秋中,也有些微微不和諧的因素,譬如頻死的秋蟲,為了不至於滅亡,撲向附近的孩童,汲取些血和營養。

    謝裏打掉爬進自己小腿的蟲子,加快了步伐。

    離家還有八百米左右的距離時,謝裏放慢了速度,調整了呼吸。回家擦擦汗水便開始做平板和俯臥撐。以前他是女孩子的時候,隻能勉強做一兩個俯臥撐。現在可以做很多個了。不知道是性別的影響大一些,還是從小勞動的影響大一些。

    俯臥撐和平板可以鍛煉他的手勁兒和腰腹力量。不過,謝裏做這些練習主要是為了避免因飲食結構問題開始有的虛胖,身邊有個吉姆老爹做示範,他怎麽也不能鬆懈。

    當然,艾米和老吉姆就不知道他是在臭美了。

    做完這些後,謝裏洗洗手,然後把手搓熱,認真的幹梳頭,幹洗臉。這樣做大概可以讓他保持這樣年輕可愛的容貌與強健的頭發,更久一些吧。

    做完晨間運動,謝裏就去廚房準備早餐。而艾米媽媽在給小珍寶妹妹把屎。老吉姆已經出門轉了一圈,帶了些別的農戶收的水果回家。

    “今天我要去鎮裏玩。”早餐的時候,謝裏說。

    “去找傑夫玩啊。”艾米說。

    “嗯。”謝裏說,“順便去找吉森叔叔看看日雜。”吉森是他們鎮上鋪子的租戶。現在還租著的就隻有他這一間了。不過,可以預見,鎮上的鋪麵價格總會上漲的。至少吉姆老爹和謝裏是這麽催眠自己的。

    老吉姆說:“前天他不是還找你來玩了嗎?”說完逗逗珍寶。

    珍寶妹妹現在已經能喝稀釋的燕麥粥了,也能嘰裏咕嚕說些奇妙的話語。不過因為謝裏隻跟她說標準語,她現在的語言體係還是混著來的。

    珍寶妹妹嫌棄地撇開臉,用土話說:“胡子。”仿佛老吉姆等於胡子的等式牢不可破。

    老吉姆摸摸臉上的胡茬,鬱悶了一臉。

    “所以今天他讓我去找他。”謝裏聳聳肩。

    “那你去玩吧,注意點安全。”艾米說,“早點回來,天黑前回來。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早了。”

    謝裏點點頭。

    回家的時候,謝裏帶著吉森叔叔送的油,天已半黑,連雲也失了火色,謝裏走在山路上,看著行人越來越少,天也越來越黑。還好他提著燈籠,挎著砍刀,心裏不是很虛。

    隻是走著走著,忽然覺得十分寂靜。連野獸秋蟲的聲音也不曾聞見。這讓他覺得十分詭異。

    剛覺得自己想多了,他心下忽然漏了一拍,於是向前一個打滾,油罐扣在地上,燈火燒起布籠,變成了一個燃起的火球。他也顧不上什麽,在地上摸起糞蛋子,混著油罐火球向後一砸,感覺到那股讓他本能地想要躲避的氣息一滯,自己便什麽也不管飛也似地向前逃竄。

    謝裏感覺這是他兩輩子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那緊緊綴著自己的氣息也僅僅是一滯,便朝他趕了過來,速度也很快。這讓謝裏根本空不出時間抽刀。

    謝裏覺得自己簡直像是赤.裸在野獸齒下的孩童,但他不甘心就此喪命在那黑影手中。

    周圍的人去哪兒了?為什麽這麽久還不見一個大人?

    “噶噗——”雖然那野獸的叫聲十分淒厲,但是尾音還是很像放屁。

    謝裏仿佛能感覺到風劃過後麵那隻野獸的齒間傳來的臭味。

    忽然,謝裏看到前方有火光,於是他想大喊:“救命啊!——”不過氣息在他喉內打了個彎,發出去的求救信號也變得斷續。

    前方的人正是徐徐趕路的運煤大叔。

    那大叔聽見謝裏的聲音,看見謝裏身後黑影的全貌,登時嚇了一跳,但馬上反應過來,從煤堆裏抽出砍刀,舉著燈籠,一刀砍上前去。

    謝裏跑到煤車後方,暫時喘了一口氣,心跳雷動,準備抽刀幫運煤大叔一起砍那黑影。

    轉身一看,那黑影身長有兩米左右,眼睛猩紅嚇人,頭上長著一對短的彎角,身上其他各處都覆著黑長的絨毛,有些像傳說中的凶獸,但似乎不如傳說中那麽龐大。

    那野獸沒有被燈籠晃著眼睛,而是兩眼圓瞪,似是等著刀過來砍他。運煤大叔的刀穿過絨毛,抵上那猛獸,竟發出了金屬相撞的聲音:錚錚一響,震得大叔向後一倒。兩米長的猛獸又一揮掌,將運煤大叔拍到一邊。大叔在空中地上翻了幾個滾,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明。

    看來和它來硬的是鬥不過它的。

    謝裏也顧不得看運煤大叔的情況,當下收起才剛欲拔出的砍刀,跑到一旁的小路上去。那條是通往獵人小屋的山路,他還記得有棵古怪的樹下,是藏著什麽捕殺凶獸的陷阱的。

    不管這猛獸是不是凶獸,得先引它到陷阱那裏,讓它行動受阻,不能禍害人才行。

    謝裏一路狂奔,而那野獸似乎還是受到了一點運煤大叔刀砍的影響,行動比剛剛稍顯遲緩。

    機會隻有一個,謝裏不想錯過。謝裏一看見那古怪的樹節,立馬縱身跳躍,一個引體向上蕩到了樹節上,又向上竄去,竄到了那凶獸爪不可及的地方,向靠近陷阱的那一邊的粗壯樹枝爬去,希望能引凶獸踩上陷阱。此刻他十分慶幸自己的體力尚可,才能一次次給自己贏得生機。

    不過他失算了。

    這野獸特麽會爬樹!到了這樹下,它沒有圍著樹轉圈,而是直接往易於爬樹的那個方向一撲,準備這就上來會會他的小獵物。

    這下謝裏的大腦近似於宕機,似乎正是自己把自己逼進了死路。

    但是還有一部分大腦運轉著,拚死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也許是死亡還不至於這麽早來臨,這一部分大腦忽然想起來自己背誦千遍的《法論》。

    在《法論》的法理論篇,有一節是以示例咒語開頭的。那個示例咒語,就是“防身咒”,它的成果就是周身泛起保護的一圈青光,擊退、摒棄一切即將造成的傷害。

    雖然之前每一次背誦這個咒語都沒什麽效果,但不知怎麽的,謝裏的嘴自己用利昂老師的在睡夢裏保護過他的音調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