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可笑的“藏富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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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悶熱的夏日總讓人覺得難熬,恨不得太陽早早的落下,讓秋天更進一步。

    但在農人的眼中卻十分短暫的,農民最艱苦,最緊張,最集中的勞動莫過於“戰雙夏”。

    在這兩個半月的時間內他們不光要完成夏收還要完成夏種,農人就沒有一天能夠清閑。

    這是個與天鬥,與地鬥的職業,每天都要早早的出現在田間地頭上轉悠,即便是沒有什麽農活,也要再拔下一根野草,讓莊稼吸收更多的養料。

    地裏的小麥早已被收割幹淨,自耕農向朝廷交稅,而身為士大夫的王皞擁有職田卻無需繳納所得,王家乃是主戶,手中有著大量的田地,這些田地雖然不是王皞的職田,但卻也是屬於王皞名下的,都是用真金白銀買來的,所以能夠享受非常大的稅收減免,別人還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這也是為何王家能夠拿出那麽多糧食的主要原因,二十萬斤糧食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在小麥和糜子畝產最多一石的時代裏,二十萬斤糧食便最少也要有兩千多畝的土地!

    葉安不禁暗歎這個時代土地兼並的規模之龐大,遠超史書記載!

    現在是天生二年,相對於北宋的曆史來說剛剛迎來了它的第四任皇帝,還處於平穩安定時期,仁宗皇帝的老爹真宗皇帝因澶淵之盟給北宋王朝帶來了一個相當穩定的階段。

    可即便如此,土地兼並的規模之龐大依舊讓葉安心驚膽顫!

    土地兼並是好事嗎?

    是也不是!老趙家打造出的所謂“藏富於民”的製度看似說得過去,可真的到了實踐階段卻是狗屁不通。

    葉安是曆史的旁觀者,更是通曉古今的存在,他知道所謂的藏富於民的真正含義,管仲曾經做過明確的定義:“無奪民時,則百姓富。犧牲不略,則牛羊遂。”

    意思很簡單,就是通過減輕賦役征發,通過藏富於民的方式來發展生產、穩定國家財政收入,這也是最早的量變產生質變的思想。

    可老趙家是打著藏富於民的借口而實行資本擴張和壟斷啊!

    宋朝的稅收製度可並非是減免的,相反比之五代還有增加,除了夏秋兩稅之外,各地還有名目繁多,地域不同的稅收,各種苛捐雜稅林林總總駭人聽聞!

    即便如此,大量的土地兼並還在進行,唐代時土地的買賣還是受到嚴格限製的,但到了宋代,土地兼並已經成為一種最正常不過的經濟形式,隻要你有錢,就能買下土地,至於土地上原本的自耕農,在賣出土地之後便自然而然的變成了佃戶。

    失去了土地的人還是要依賴土地過活,他們不需要向朝廷繳納夏秋兩稅,隻需要向主家繳納耕種田地的五成,或是六成所得,剩下的便是他們自己的,當然其他的苛捐雜稅還是要繳納的。

    如此一來,宋朝的兩稅製度變成了壓迫製度,失去土地的佃戶不向朝廷交稅,有官職在身的人家隻需要繳納相對極少的稅收,於是所有的壓力都壓在僅剩自耕農的身上。

    藏富於民,藏的是土地,土地的產出便是財富;所謂的民,其實就是大戶人家,官宦人家!

    這就是葉安所看到的宋朝,也是曆史的本來麵露,觸目驚心,讓人不禁膽寒,葉安可以肯定,看到這一點的人絕不止他一個,可卻沒人站出來反對,可見利益相關之下,人人都成了把頭埋進土裏任由火燒屁股的鴕鳥。

    對待宋朝葉安原本是充滿好感的,可現在心中的好感正在隨著認知的增加而不斷的減少消失,教授曾經說過,管窺曆史永遠得不到真相,可現在葉安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曆史,真相比書中記載的還要酷烈。

    坐在牛車上的師徒二人都在盯著眼前的田野,隻不過相比葉安,玄誠子更加期盼今年能是一個豐年。

    夏收已經結束,秋收過後才能知道今年的年景如何。

    一路上玄誠子在不斷的從包裹裏掏出糜子餅分給路邊的孩子,這些孩子的頭上無一例外的插著草標,有些孩子爭搶糜子餅的時候把草標弄掉了,但很快自己從地上撿起再次插到了頭上,他們知道插上草標之後便能被人買去,不用挨餓

    葉安縱觀這一路,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插著草標討要食物,麵黃肌瘦的大人卻不會向自己所在的牛車討要,隻是眼神中透露著祈求,希望能自己能買下這些孩子。

    賣孩子已經成為對抗災荒的最後手段,漢高祖劉邦曾一度提倡和鼓勵民間“賣兒賣女”,並視之為救荒的手段,為的是避免“人相食”的人間慘劇,劉邦下令民間賣孩子,以換取活命的糧食,此即所謂“高祖乃令民得賣子,就食蜀漢。”

    這雖有違人倫,但孩子被賣掉了卻能活命!

    葉安默默的看著這些孩子,轉頭望向老道:“老君觀能救助多少孩子?”

    玄誠子的手微微顫抖,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至多五十!”

    於是葉安便毫不猶豫的站在馬車上大喊:“嵩山老君觀急公好義,願收養孩童五百!”

    嘩啦

    在葉安喊出話的一瞬間牛車就被災民圍住,玄誠子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拉著葉安的胳膊壓低聲音道:“荒唐!救不了的!最多百人已是極限!五百之數老君觀供養不起!”

    葉安看著把孩子往牛車上塞,以及牛二不斷躲避被拉扯下牛車的模樣道:“不要養多長時間,隻需三個月!我隻要三個月的時間便足夠了!”

    孩子吃的並不多,隻需要進行有效的分配和管理,老君觀的糧食足夠這五百個孩子撐上兩個多月,而大山是慷慨的,在山中能夠找到許多可以吃的東西,即便是飛禽走獸也能填飽肚子。

    這點災民不是不知道,可山林也是屬於別人的東西,中嶽三分之後,嵩山的山林便也屬於儒釋道三家。

    雖然手中有能夠阻擋災害的東西,但葉安現在最需要的便是時間!

    看似收養五百個孩子很多,可從葉安喊出這一嗓子後開始,牛車後麵的孩童隊伍便在不斷的增加。

    “老君觀”,“觀妙先生”,這簡直是金字招牌,葉安的行為在玄誠子的眼中無異於誇下海口,隨著人數的增加,葉安以及老道的臉色也愈發難看。

    牛車後麵最少跟了千餘孩童,而葉安的辦法簡單粗暴,抵達陽城縣之後,便請守門的劉門頭幫忙,直接從隊伍的最後麵開始挑選五百名孩童帶進城中。

    眼下這個關口,隻能救助最需要的人,體力能跟得上的孩子大多強壯些,牛車是他們的機會,非到身體真的不行才會跟不上,那些被甩在最後的人才是最需要救助的。

    這樣的選擇雖然殘忍,但卻是最理性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