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祖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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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宋朝堂上最大的“新聞”不是關於河南府災情的救治,或是從河南府前往東京城的災民被陽城縣大量截留。
亦不是洛陽城的災荒被控製住,而是馮拯這位魏國公再次請辭!
並且馮拯這次選擇了以留身奏事為請辭的途徑,隻不過他留身奏事的對象不光是垂簾聽政的劉娥,還有年幼的官家。
這就是一次相當正式的留身奏事了,整個過程都是臣子與官家之間私下交流,其他人無法知曉他們談論的內容以及雙方之間的想法。
馮拯乃是朝中重臣,重臣請辭的時候說出的話可不一般,誰都不會天真的以為馮拯請辭單單是為了請辭。
王曾若有所感,望向出班列朝的馮拯,若不是礙於頭上的長翅帽,他一定會轉身去看他。
對於馮拯的請辭,劉娥已經習慣了,畢竟已經是上了歲數的人,離開朝堂回到家鄉頤養天年,這是最好的結局。
隻不過眼下馮拯請辭,卻是劉娥不希望看到的一幕,朝堂上下誰都知道馮拯沒有多少學問,但不得不承認馮拯此人手段穩妥。
這時候他的請辭實在是有些讓劉娥鄙夷,她知道,馮拯這一次又是來哭窮的
但在朝會上表明態度,這卻是讓劉娥難以下定論的事情了,單單是為了哭窮沒有必要當著朝堂之上袞袞諸公的麵進行留身奏事啊?!
瞧著站在大殿中堅持的馮拯,劉娥隻能尊重這位老臣的決定,否則不光馮拯的麵子掛不住,天家的顏麵也掛不住。
隻能無奈的緩緩開口道:“準!”
內侍立刻上前,引領馮拯前往紫宸殿西麵的小門處且高聲道:“魏國公留身奏事!”
這是留身奏事的規矩,也讓朝臣們明白留身奏事的順序,畢竟留身奏事的可不是馮拯一人。
身為宰相的王曾稍稍有些猶豫,但看到馮拯路過自己時露出的笑容,以及眼神中的期盼,隻能硬著頭皮的出班道:“臣王曾請留身奏事!”
王曾作為相公,留身奏事實在是太尋常不過了,眾人反倒沒有多少驚訝。
但這還不算完,在王曾之後,身為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呂夷簡也跟著出班請留身奏事,這就讓人驚訝了。
王曾還是參知政事,而呂夷簡的中書門下平章事乃是實打實的宰相。
年幼的官家趙禎坐在禦座之上,他有些發蒙不知道今天有什麽樣的大事發生,而劉娥卻在心中微微苦笑,她同樣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朝中的重臣接二連三的留身奏事,但她並未聽聞有緊急軍情或是邊疆軍報抵達。
趙禎記得大娘娘說過的一句話,眼下的朝堂上留身奏事的臣子越少,奏事的臣子越低,大宋的朝堂便越穩妥。
要不是頭上都帶著長翅帽,朝臣們早已開始交頭接耳,而眼下已經開始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唯有錢惟演心中猛然一突,馮拯厭惡他的為人,這是朝堂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自己外戚的身份同樣也是極為敏感,至於樞密副這個差遣官,便更為敏感了。
若是馮拯利用這次請辭的機會隨即這個想法就被錢惟演給拋棄了,他相信馮拯不會這麽做。
這時候攻訐自己,就是在攻訐聖人啊!
自己成為樞密副使,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為聖人當初的決定,外戚是外戚不假,但外戚也是聖人最信任的人!
最少在皇帝還小的時候,劉娥對自己的信任是無以複加的。
他馮拯再愚蠢也不會做出這種不智之舉,即便是要罷黜自己樞密副使的身份也要等到劉娥把親政的權利交給官家才是!
但這些都是自己的猜測,錢惟演心中依舊是有些不打底的,眼下他隻能懷著忐忑以及僥幸的心理來安慰自己。
事實證明錢惟演的擔心是正確的,在朝臣散去,馮拯進入紫宸殿的偏殿之中整理儀容,待得到內侍傳喚,便通過廊道前往後殿。
隔著珠簾錢惟演便緩緩拜下:“臣今日請辭權中書門下平章事!”
劉娥隔著珠簾瞧不見錢惟演臉上的表情,隻能笑道:“呂夷簡為中書門下平章事,而魏國公則是權中書門下平章事,雖有一字之差,卻是職司不同罷了,莫不是覺得本宮該給呂夷簡加權,以平心中不服?”
馮拯大駭,立刻再拜:“臣不敢貪念權勢!眼下國朝安定,臣年歲老矣!看上一會公文便覺雙目幹澀,非伏案細閱不得詳實”
“馮知節!你莫不是以為本宮不知你的想法?每次都以這般的借口向本宮討要賞賜,一而再再而三,難道魏國公便不擔心自己的名聲?!”
劉娥的斥責讓邊上的趙禎嚇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瞧見大娘娘發如此大的怒,和尋常的模樣判若兩人。
跪在地上的馮拯卻並不慌亂,而是緩緩開口道:“之前馮拯以請辭為由討要封賞,但如今卻非是討要任何封賞,而是真心打算請辭!還請官家,聖人恩準!”
這話反倒是讓劉娥暗暗心驚,要知道現在的馮拯不光是魏國公,更是權中書門下平章事,雖然比呂夷簡多出一個權字,但也是朝堂上的副相,豈能一走了之?
罷相之後還要再拜相,這段時間馮拯空缺出來的相位必定會成為朝臣們爭搶的所在,想到這些劉娥便覺得頭大。
但在她頭大的同時,馮拯卻提出了他的另一個請求:“臣請罷,會靈觀使兼太子賓客樞密副使錢惟演!
其妹嫁劉美,那他便是聖人的親家,祖宗故事,外戚不得幹政,錢惟演身為外戚不當參與朝政機要,請聖人罷黜之!”
劉娥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她知道馮拯請辭的目的了,這一次他是打算利用辭相來給予錢惟演最後一擊。
“本宮聽聞魏國公與錢惟演有惡,此時”
馮拯卻立刻叩首,腦袋重重的撞擊在紫宸後殿的地板上發出“砰砰”的聲響,把還處於迷茫之中的趙禎嚇了一跳,而劉娥縮在廣袖中的手猛然一緊。
“臣與錢惟演雖有間隙,但絕不敢用國鼎神器攻訐與他!臣一心為了大宋江山,也一心為了官家和聖人!”
劉娥微微皺眉道:“魏國公此言何意?!”
腦袋上頂著大片紅印的馮拯顫聲道:“為了君臣一心,為了聖人能得朝臣信任!為了先帝托福大宋江山與聖人!母壯子幼,臣子不安,今聖人以外戚為樞密副使則天下揣度也!還請聖人早下決斷!”
劉娥怒聲道:“錢惟演早已是外戚,二十年前便已經拜過相位的!也為瞧見你提出這般的借口!”
跪在地上的馮拯幽幽道:“二十年前?那時候先帝還在”
區區一句話便讓劉娥猛然一驚,隨即整個紫宸殿陷入了詭異的靜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