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取舍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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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後苑早已變了模樣。
東北角上的土豆和地瓜田越來越大,劉娥不知怎的對這些已經在司農寺開始種植的良種割舍不下。
數百畝的土地都種下了土豆和地瓜,但她還是堅持在後苑擴大種植範圍。
對於她來說,後苑隻是天家的花園,可有可無的花園。
相比之下,土豆和地瓜的意義要重要的多,至於葉安帶著宮人在地上挖掘,這在劉娥看來也算不上什麽事情。
藍繼宗有些不解,陳琳更是在看到葉安親自帶著官家挖地的時候勃然大怒。
想要上前斥責葉安,卻被藍繼宗所阻止,努嘴向劉娥比劃比劃,陳琳此時才驚覺,原來聖人早已把這一切看看在眼中。
既然聖人沒有阻止,那自己就不該開口了,陳琳悄悄的站了回去,他知道誰才是後宮的主人,大宋的主人。
在後苑若是隨意的挖土很可能挖出事情來,所以葉安挖的地方是藍繼宗早已準備好的,隻可惜了地上的一片桃樹林。
葉安卷著褲腿,同樣趙禎也卷著褲腿,小皇帝實在是細皮嫩肉,當然自己也差不多。
幹活總是要出汗的,李端懿氣喘籲籲的用汗巾擦拭了額頭上的汗水,從小到他他可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罪。
但看著葉安熟練的模樣,以及趙禎任勞任怨的態度,李端懿發現自己沒有什麽好抱怨的,畢竟兩人的身份可比自己尊貴的多。
劉娥坐在亭榭之中遠遠的看著,邊上的藍繼宗小聲道:“聖人,難道葉侯這是在給官家練體?”
劉娥瞪了一眼藍繼宗不滿道:“宮中禦藥院的內西頭供奉有的是鍛體之術,何須他葉安差遣官家來幹活?瞧瞧地上的溝渠再說話。”
藍繼宗和陳琳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劉娥皺眉道:“這是黃河走勢,想想也該知曉是他葉安留給官家的課業!”
隨著劉娥的提醒,藍繼宗和陳琳這才發現個中玄機,他們不是不知道黃河的走勢,在看到遠處溝渠果然如同一個“幾”字形後,恍然大悟。
“聖人好眼力,奴婢自然是看不出來的。您說他葉安真的知曉黃河泥沙加劇且每年抬高的實情?”
劉娥微微搖頭:“說不準,也許知曉,也許是胡唚,看了便知。”
對於她來說葉安的課越來越有趣了,連治河這樣的要務都能帶著官家來後苑中示範,連自己都忍不住被其吸引。
代表黃河的溝渠很快便成形,畢竟不是很大的工程,隻是縮略還原而已。
當連接後苑雁池的閘口被放開時,池中之水便傾瀉而出,順著葉安等人挖掘的溝渠形成一道溪流,雖然遠不能與黃河比擬但奔騰而出的場麵依舊讓人驚歎,水花打濕了眾人的鞋襪,趙禎和李端懿興奮不已。
在溝渠的兩邊還有木質的房舍,代表良田的阡陌線條,以及青草裝飾的禾苗,遠遠望去惟妙惟肖,連劉娥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池水很快便渾濁起來,這道溝渠完全是在泥土中挖掘,剛剛內侍已經提醒過葉安等人,若是希望挖掘一條曲水流觴的小溝渠出來,下麵是要墊上鵝卵石的,如此泥土才會堅固不易被池水衝擊走。
也是在這個時候,趙禎和李端懿明白了黃河多泥沙的原因,當然更重要的是葉安不斷的把上遊的泥土踢到水中,小塊的泥土在水中很快消失,而大塊的則是在水流的衝擊下不斷的翻滾前進,越來越小,越來越密
葉安看著小皇帝和李端懿眼中的不甘。
在趙禎眼中,這小小溝渠便是大宋的黃河,每當池水衝擊之下,溝渠中的水泛濫到土地邊上的時候,他便能聯想到黃河兩岸的災民。
葉安笑道:“官家,現在可以開始構築堤壩了,試試看?”
於是倆個少年人開始維護起自己辛苦的“勞動所得”,用他們認為最堅固的辦法來修建堤壩。
很快帶有石塊的堤壩就出現在溝渠“兩岸”但葉安並沒有打算放過他們,而是用鏟子破壞了上遊的閘口,地勢較低的溝渠瞬間迎來了池水的巨大衝擊力
大量的泥沙被裹挾著衝擊而下,溝渠越來越渾濁,溢出了他們幸苦修建的堤壩,最終在溝渠兩岸形成了一大片的洪泛區。
這在劉娥的意料之中,但藍繼宗和陳琳卻怒不可遏,在他們看來這麽做對於官家來說太過殘忍。
若是要講水患,就好好的講,非要一次次的打擊官家作甚?
看著依舊倔強清理淤泥的趙禎,葉安沉聲道:“官家,淤泥是清不幹淨的,因為上遊會有源源不斷的淤泥衝擊而下,泛濫的地方隻會越來越多。”
“那若是上遊沒有淤泥呢?”
葉安搖了搖頭:“不會的,這是土質所決定,樹木越少,土地上的泥沙越容易被河水帶走,唯一的辦法就是多植樹,保護水土以防流失,但上遊是哪裏?”
趙禎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指著幾字形的拐彎處道:“前套是黨項人的土地,後套是遼人的土地!”
這就是很明顯的事情了,最少小皇帝對地緣政治有著非常清晰的認識。
“官家說的沒錯,所以治河隻能靠咱們自己,咱們大宋治河多用“固堤”之法,這便是官家剛剛做的事情,雖然省錢,可一旦到了汛期便有危情。
另一種便是“束水攻沙”之法,更費錢,也更費力!”
“什麽是束水攻沙?”
趙禎非常期待,而邊上的李端懿也很好奇,葉安便直接坐在了溝渠邊淤泥中的石頭上道:“聽著就應該知道,以堤壩穩定河槽,盡量向內加固堤壩,如此便能縮窄河道,增大流速,提高水流挾沙之力,利用強勁之水刷深河槽,以解決泥沙淤積問題。”
“這個辦法好!可謂是一勞永逸!”
但葉安再次搖了搖頭:“但這個辦法更難,也更危險,雖“束水攻沙”看似可行,但要達到集中水流的目的就必須要有自身抗衝能力較強的束水堤壩,這對於大江大河來說都是十分困難的,說到底就是要花費錢財無數。”
趙禎瞧見葉安的模樣一時“惡從膽邊生”,帶著質問的口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葉侍讀你必須給朕一個說法!”
葉安沒想到小皇帝對於治河如此上心,略帶沉重的說道:“束河攻沙看似可行,但現在幾乎不可實現,國力無法消耗在一條陸上河中,寬河固堤倒是可行的,但一定要留出足夠的空間作為泄洪渠,待黃河堤壩支撐不住的時候,撤離百姓開閘泄洪”
“難道要看著河水淹沒百姓的良田?!”
葉安點了點頭:“官家,有些事能夠改變,有些卻改變不了,人力不可及!
即便您是帝王,也無法改變黃河泛濫的事實,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去接受,並且學會用行之有效的辦法戰勝!這是您的責任,也是該負擔起的義務!這便是帝王的取舍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