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人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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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小皇帝無奈的坐在石頭上,站在邊上聽了許久的劉娥卻開口安慰道:“官家,其實黃河泛濫也非壞事,洪水退去之後,留下的可是良田萬頃啊!”
聽到劉娥的聲音趙禎微微一驚,瞧瞧自己腳上的淤泥尷尬的笑道:“朕這般模樣倒是有些失禮大娘娘了。”
劉娥輕輕搖頭:“官家,您能親自挖渠驗證黃河之害,本宮欣慰的緊,怎生會怪官家失禮呢?隻是有些人知曉原因卻想不出辦法,實在是有失侍讀之名啊!”
話裏話外帶著鉤子,葉安苦笑道:“聖人明鑒,葉安的家學雖廣博,但又不是仙家術法,那裏能做到“包治百病”?
黃河形成今天之況,非一日之功,也非一朝一代而成,想要治河,最好的辦法還是做長遠的打算,寬河固堤,留出足夠的洪泛之地才是上上之策,但防汛之備必須萬全穩妥,否則這便是害民之策!”
劉娥皺眉道:“自不用你分說,這黃河一直是我大宋的水患之重,如同懸壺至於東京城的頭頂!”
這不是劉娥在危言聳聽,而是殘酷的現實。
黃河像一頭脊背穹起、昂首欲躍的雄獅,橫跨於中原腹地之上,它帶來了繁榮和偉大,也帶來了災難和毀滅。
任何文明都曾與河流相伴而生,對一個城市魂牽夢繞,成了凝結在心口的蚌珠,是痛苦的結晶,也是精華的見證。
黃河衝出鄭州邙山進入平原,落差驟然變小,泥沙大量沉積,致使開封段的黃河河床每年增加,別說是現在,便是後世也沒有太多治理黃河的辦法。
這已經不是一條水道,而是陸上懸河!
雖距離東京城還有一段距離,可一旦黃河決堤,遍布漕運水道的東京城必然首當其衝,這不是沒有發生過,真宗朝就有過一次黃河河水倒灌東京城。
洪水退去,淤泥之下的慘狀劉娥每每回想起來忍不住心中發寒,連皇宮大內都成了一片澤國,城內更是損失慘重,為此真宗皇帝曾經下大力氣治河。
但黃河河水越治越高,常年駐紮在黃河上的都水監甚至說,黃河河堤之高以等同開寶寺福勝院的福勝塔一般!
劉娥每每想起便覺得頭皮發麻,眼下葉安這麽說,她更是相信黃河決堤在所難免,雖不想承認,但寬河固堤之法應是最好。
葉安今日講學黃河遺害成因,既是一個關於治理黃河的問題,同時也是一個關於皇帝如何做出取舍的問題。
對此劉娥非常的滿意,她現在也不再催促葉安講述帝王之道了,她能看出葉安在不斷的循序漸進的向官家講述如何作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為此她甚至希望葉安能永遠的留在皇宮之中,永不得踏出宮門一步,但這個想法不切實際,他腦袋裏的雜學看似雜亂,但幾乎都有高妙之處。
就和他為官家講學一樣,看似頗為跳脫,但卻別有深意。
明明是講如何治理黃河,但最後卻能繞到取舍的問題上,劉娥作為大宋的實際“掌舵人”,她太清楚取舍在治國之中的重要程度。
邊上的王淵也聽出了其中的寓意,自然是頗為滿意的,但相比之下他還是對治河更感興趣。
雁池之水重新被封堵起來,無論是趙禎還是李端懿都被洶湧澎湃的水流給嚇到了,他們現在對水患已經有了相當清楚的認知。
葉安帶著趙禎李端懿兩人坐在雁池邊的木製走廊上,把腳伸進水中一邊洗腳一邊講學:“官家,水看似無形,實則蘊含巨力。
荀子雲:“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下之民便是水,陛下便是舟船。
唐太宗也說過“載舟覆舟,所宜深慎”,歸根結底便是說的民心,洪水滔天肆虐,倒黴的是誰?是官家嗎?不是,而是百姓。
百姓與黃河之水是一樣的,一旦洶湧澎湃起來,便會從原本的溫和變成滔天的巨浪,他們為了活命會不惜一切。
但同樣的是,治理的好,就如同臣的寬河固堤之法一般,用正確的辦法來安置他們,用妥善的地方來引到他們,最後非但不會變成害處,反而成了洪水退去之後留下的良田沃土”
池水輕輕的拍打趙禎的腳,他卻驚奇的望向葉安道:“都是說大道理,可從你嘴裏說出來卻與其他先生們嘴裏說出來完全不同,朕非但沒有繁瑣之感,反而覺得有趣的緊,新奇的緊這是為何?”
邊上的李端懿瘋狂點頭,在他看來今日能跟隨官家聽葉安講學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不光知曉了黃河泥沙的成因,還親自參與修建了一條類似黃河的溝渠,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原因,至於載舟覆舟的道理他全然當作不沒聽見。
葉安笑了笑:“官家謬讚了,臣隻是把原本無趣的東西變得有趣起來,順便充當一下人生導師罷了您若是覺得臣講得好,那就認真完成課業便是。”
隨著葉安的話,趙禎以及李端懿頓時哭喪了臉,對於他們來說葉安的課業才是最痛苦的,他留下的不是練字,背書,熟讀經義,而是一個讓人很難找到答案的問題。
有時是數術之題,但卻又並非數術那麽簡單,有時是時政但卻相去甚遠,讓他們充滿了期待又惶恐不安。
葉安把左手背在身後,微微一笑道:“今日疲乏了許多,便不留下課業了,但明日開始臣會早上進宮講學,官家還是好生準備一番吧!”
到現在皇帝的起居還是延續秦漢時的規矩,“清晨聽治,罷朝而議論。”
朝臣們還能在待漏院中用餐,甚至是喝羊湯之後再上朝,但皇帝的用膳時間卻是在朝會之後,一大早起來隻能用茶水和茶點騙騙肚子。
過了巳時三刻之後才能用膳,接著便是批閱奏疏,當然作為小皇帝,現在的趙禎還沒有這麽勞累,大多數的奏疏都是由劉娥批閱的。
所以趙禎向劉娥請旨,把講學的時間定在了早上,這樣一來下午他就能有時間處理自己的事情了,當然也能順便去往司農寺去看看
這段時間葉安幾乎把自己的“本職工作”給忘了,城外的莊子已經物色好,中人給出的價格還算合適,至於小酒館也順利開張了。
但作為司農寺的少卿,葉安還是一日未曾去過司農寺,他甚至連司農寺衙門向哪開都不知道。
若非是藍繼宗派人去打過幾次掩護,葉安相信彈劾自己的奏疏已經送到了劉娥那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