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華夏變遷與真相

字數:3518   加入書籤

A+A-




    雖瞧見了官家施禮,但王淵卻沒有大刺刺的接受,而是側身向後退了退,沒人能直接受到君王這般的禮遇,即便是自己在名義上是官家的先生也不行。

    聽著頭頂風鈴在微風中發出的清脆聲響,王淵卻是知曉自己講學的內容雖然是頂頂好的,但講學的方式卻是絕對比不上葉安那小子。

    他總能把乏味,甚至是枯燥的東西變得有趣起來,不光官家聽了驚歎連連,便是自己有時也是如同倆個醍醐灌頂一般大呼過癮。

    “禮”的重要自不用說,代表了帝王威儀,乃是上天所授,周禮、儀禮和禮記合稱“三禮”對於中原王朝來說乃是重中之重,禮樂相合則國泰民安,禮崩樂壞則山河破滅。

    這是王淵對禮的認知,也是儒家傳統思想中對禮的認知,但有的人卻是從來不這麽看的,比如說葉安。

    趙禎非常好奇同樣關於“禮”為何王淵說的與葉先生說的有所出入,尤其是在對“禮”的運用上便更是如此了。

    “先生,葉侯曾經說過,禮樂為華夏之傳承,乃我漢家魂魄之中的東西,可為何葉侯說朕該明白他的作用在於凝聚漢家之精神,非是用之為束縛?”

    在聽到趙禎的話後,王淵的臉色便黑了下來,他覺得自己該去信陵坊把葉安府宅的大門給砸了

    王淵長歎一聲道:“官家,葉侯曾講過“器道之辯”但他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重器而輕道的。”王淵說完便舉起身邊的茶盞道:“官家您看,同樣是一個茶盞,他葉安更重視的這茶盞能來幹什麽用,而並非是想著茶盞到底為何出現。”

    若是葉安在這裏,一定會被王淵的分析所折服,這個簡單的比喻就道出了實用主義的精髓,在葉安看來,再精美漂亮的水杯也隻是水杯而已,並不會從器型的華美和做工的考究上有太多的關注。

    可事實上所有的事情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實用主義並沒有錯,它更為高效,更為直接,唯一的缺點就是追求的太過實用,有的時候會在某些地方放棄了一些東西。

    趙禎很快聽懂了王淵的意思,但這一次他卻沒有讚同先生的話,相反而是緩緩開口道:“先生,朕倒是覺得葉侯的說法更對些。”

    “哦?臣願聞其詳!”

    王淵很好奇,自己說的話乃是儒家經典結合自己多年的感悟,也代表了儒家延續至今的一貫理念,怎生不如葉安那小子說的話?

    “葉侯曾經說過,禮法是用來遵從的這點沒錯,但永遠遵從禮法卻是不妥的,有的時候反而要衝破其中的桎梏,方能更進一步!葉侯常說世間萬物皆在變化之中,若是循規蹈矩,那便沒有眼下的漢家,而是還以部族一般遊蕩在中原的土地上,與番邦夷狄無異!若沒有秦王掃,哪來的虎視何雄哉?哪來的漢家一統?更沒有趙宋啊!”

    王淵驚訝的看著眼前年幼的官家,他發現此時的趙禎已經不同於往日那個循規蹈矩的官家了。

    趁著趙禎停頓的功夫,王淵皺眉道:“那堯舜又是什麽?夏商周又是什麽?那是以禮治國之所在啊!難道不是漢家一統?”

    趙禎皺眉想了想才道:“葉侯說秦皇一統天下前和一統天下後是不同的,大禹廢禪讓建夏而破部族之製,使得禪讓賢能變成世襲臣服,商湯伐桀破世襲臣服為武功歸屬,誰的力量大,誰的兵甲眾多誰就是首領。”

    趙禎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對麵的王淵隨著他的話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睛中滿是憤怒和尷尬的神色。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伏地不起的陳彤,趙禎還是咬牙繼續道:“武王伐紂,商滅而周興,征服歸附變成了分封一統,繼而才有周八百年之治下,而秦王出,六國滅,分封破而出郡縣,天下始有共主為皇帝一人!這般變為是乃是為何?先生可否為朕解惑?”

    待趙禎的話說完,王淵卻如同從水中撈出一般大汗淋漓,他沒想到葉安居然把埋藏在華夏史書中多年的真相揭露了出來,更是直接告訴給了官家!

    “官家臣無言以對!”

    趙禎愣住了,地上豎起耳朵的陳彤也愣住了,王淵居然說他無言以對,這怎麽可能!他可是當世大儒,九經先生孫奭曾經誇讚他經史子集無一不通,怎麽會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看了一眼手邊的唐書,王淵緩緩起身向趙禎一禮道:“官家,葉安所言乃是實情,因此才有後人感歎自秦始禮崩樂壞,文人士大夫也是竭盡所能想要恢複周禮之天下,想要致君堯舜讓帝王能做到周朝一般的八百年傳承,但無一例外均是功敗垂成,便是前唐也不過享國二百多年,沒人知道這是為何,而儒學則認為,乃是禮崩樂壞所致。”

    不知為何,趙禎忽然覺得自己“贏了”,葉先生的話果然是沒錯的,急急的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儒學所追求的豈不是錯的?葉先生說曆史在不斷改變,學問也應該改變,否則便會被淘汰掉,從堯舜禹到夏商周,從夏商周到秦漢魏晉,這是不是就是在不斷改變?淵汆先生,朕說不清,也弄不懂,但葉先生是知曉的!”

    王淵無奈的苦笑:“官家一葉障目了,他葉安也是不懂的,不過他卻認為儒學所尊崇的禮教無法使漢家回到致君堯舜的時代,這話興許他是對的,但官家,對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對的有時有時對的也是錯的!”

    王淵頗有禪機的話讓趙禎愣住,而陳彤則是想破腦袋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今日之言不可彰顯與外,亦不可傳出資善堂,若是傳出去,老臣必定矢口否認,拚死也要把那宵小之徒手刃當場!”

    前麵的話是在叮囑趙禎,後麵的話就是在威脅陳彤了,此時的他戰戰兢兢,生怕這原本還是慈眉善目的老頭暴起把他掐死在資善堂中,隻能把頭埋得更低屁股撅的老高不敢說話。

    經過君臣之間的一番問答,王淵已經徹底沒有講經的興致,事實上趙禎的話,葉安的思想給了他非常大的衝擊,甚至讓他在那麽一瞬間產生了對儒學的懷疑。

    這是最讓王淵恐懼的地方,要知道他自小讀的便是聖賢之書,學的也是儒家典籍,幾十年的時間都在浸淫儒學,心中對儒學的堅定是卻在葉安思想麵前產生動搖,還是從根上產生的動搖,這讓他不禁感到恐懼。

    官家說不出來很正常,因為那是葉安告訴他的,真正能看透其中道理的唯有葉安本人,此時的王淵非常糾結,目光呆滯的離開了資善堂,甚至連自己是如何上的自家牛車都不記得了。

    一麵想要知道“真相”,一麵又害怕知道真相,就像是看著眼前有一座寶山卻在它的前麵躊躇。

    希望獲得“寶貝”又擔心因自己拿了其中一個寶貝之後,“寶山”瞬間坍塌把自己掩埋在更多的真相中,讓自己多年堅持,堅守的“道”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