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沉默中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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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有旨,召群臣於垂拱殿聽朝!”碗
    隨著宦官略帶尖利的嗓音,整個待漏院內外立刻安靜下來,有人在整理朝服,有人在翻看自己的笏板,一切都變得一絲不苟。
    呂夷簡將長翅帽扣在頭上,用餘光看著兩邊不斷抖動的長翅,待其平穩下來後才伸手任由葉安上前將他扶起,目光中滿是可惜道:“王堯臣太著急了,若換成宋庠或許會好一些,但他……”
    “宋參政是君子,不會以莫須有攻訐我的。”
    呂夷簡嘿嘿一笑,用隻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真的是莫須有嗎從你進入大宋朝堂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們,那種鄙夷深刻入骨又高高在上,就算你極力隱藏,掩飾,也不可能做到一絲不漏,你這般的高傲是從何而來能在老夫臨死之前告訴我嗎”
    葉安笑道:“您這般長命百歲的人,怕是等不到那天嘞!”
    “還是不願說啊!”說完呂夷簡便輕輕抖動胳膊甩開葉安扶持的手率先向垂拱殿而去,至於身後的朝臣們同樣無視葉安的存在,使得他再次感受到了孤獨。
    宋庠在路過葉安身邊的時候認真的看了看他,但最終也是一言不發的離開,其餘人則是毫不在意,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碗
    既然把人家按在地上鄙夷,那就注定沒有朋友,葉安反倒是有些釋然了。
    歐陽修還算是良善之輩,在邊上小聲提醒道:“葉侯,甘涼之傳聞以至東京,流言四起,恐不利清譽。”
    葉安微笑著點頭,但並沒有同他說話,歐陽修見狀也無奈離去,他知道這是在避嫌,葉安是在避免他這個剛剛走馬上任的右言正,知製誥被人攻訐。
    純粹的正人君子是當不了一個好官的,所以呂夷簡不是正人君子,夏竦不是,就連範仲淹也算不上,不過正人君子身上的東西卻是讓人仰望的,他們的那種單純讓人覺得可憐,可敬,又可畏。
    葉安這麽多年來一直想要把自己變成宋人眼中正人君子的模樣,但他的標準太過,他想要讓天下沒有階級,想要讓所有人都在這世道下活的舒坦,公平,於是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
    這天底下就沒有公平這種東西,有些人活的舒坦了,那有些人就注定要受苦,有些人有智慧可以統治他人,那就必須有人成為被統治成為愚民。
    如此簡單的道理隻有他葉安不明白,朝堂上的聰明人誰人不知這不是正人君子所為,而是蠢貨的想法,偏偏這個蠢貨還是個文武雙全的。碗
    所以從一開始,葉安便把正人君子的定義給弄錯了,他注定隻能收到升鬥小民或是販夫走卒以及軍中的廝殺漢喜歡,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是與統治階級對立的存在,一個治於人,一個受治於人。
    雖沒有差遣在身,可葉安依舊是高品重臣,內侍在前麵殷勤的領路,但他的身後卻是右諫議大夫賈昌朝,直到現在葉安的身份還是文資,最少是以他身上的天章閣直學士在朝中論品秩,而不是以冠軍大將軍在朝中論資排輩。
    這是留給他的最後體麵,否則他就應該站在武將的橫班之中,並且還是最靠前的存在,這對於葉安一個文資出身的人來說便算是羞辱。
    葉安依舊靠在最近的宮柱上,垂拱殿中有地龍,但熱量大多往上走,腳下是一片冰涼,好在他穿了帶有棉花內襯的官靴到也並未覺得,隻是還忍不住把腿靠在溫暖的宮柱上,這些都是中空的銅柱,已被火烤的暖和。
    瞧見葉安在殿中裝死,趙禎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內侍省的人已將待漏院的事仔仔細細的說給了他聽,王堯臣太過衝動,以至於被葉安在不知不覺中給脫下了水。
    倒是呂夷簡的話讓趙禎頗為欣慰,認為這位老臣的手段終究還是將葉安給製住。
    可事實上葉安卻愈發瞧不起趙禎,手段不能說是太過拙劣,但卻毫無情義,若他真的大開大合的上手段治罪自己,葉安還真沒有什麽好說的,大不了就是帶著雲中郡侯府僅剩的人離開便是。碗
    現在的趙禎還是優柔寡斷,既想要自己交出手中的所有權利,又不想失去君臣之間祥和的局麵,更不想失去甘涼的富庶,那種小心翼翼的感覺真不像是帝王所為。
    葉安沒有想過背叛漢家王朝,也沒有徹底打算叛宋,他覺得這個王朝不需要自己去背叛就會分崩離析,土崩瓦解。
    隻不過這一次他所經曆的並不是外敵入侵,而是從內部的瓦解……
    王堯臣回朝的任務便是向趙禎以及朝臣們匯報戰況的,大軍是如何戰敗的,損失多少,擊殺敵人多少,這些都需要向皇帝當麵說明。
    當王堯臣說到韓琦一力主戰的時候,葉安便瞥了他一眼,大宋的主戰派可不隻是韓琦一人,還有很多人當初叫囂著要給西賊以顏色,讓其感受天威的!現在卻一個個裝死,好似和自己無關一樣。
    當王堯臣慷慨激昂的說著西北百姓是如何支援戰場的時候,葉安便打了個哈氣假寐起來,當王堯臣述說著李元昊是如何率領彪悍的黨項人與宋軍作戰的時候,葉安抬了下眼皮便又裝作沒聽見,當王堯臣說大宋邊軍甲胄精良卻不堪一戰的時候,葉安假寐的嘴角不屑的發出一聲嗤笑,以至於觀察葉安半天的趙禎都不理解,為何他會有這種表情。
    殿中禦史已經忍了好久,他算是大宋朝堂上唯一一個敢於如此懈怠的存在,不過眼下暫時沒人願意找他的麻煩,因為之前他打了禦史之後,隻不過被官家罰銅半年而已。碗
    不過待王堯臣說完,田況便出班衝著葉安舉起手中的朝笏道:“葉侯何以困倦如此難道王公所言與事實不符亦或是另有高見”
    軟刀子說話最為難受,葉安微微皺眉理了理朝服麵相趙禎拱手道:“啟奏官家,王翰林說的沒錯,卻是避重就輕了,難道所有罪責都要推到韓琦的身上亦或者說都推到領兵作戰的任將軍和邊軍身上如此是否太過涼薄!”
    “既然如此,那葉卿便說說此役我軍大敗是何原因”
    趙禎目光中有些不滿,但更多的是惱怒,他覺得葉安的話仿佛是在說大宋無將可用,隻有他葉安才是唯一能打仗的將軍,更像是在威脅自己。
    但葉安並不想繼續窩囊下去,這段時間他已經足夠安靜了,在安靜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必須爆發,或者說他已看得通透。
    挺直腰杆在大殿之中朗聲道:“操之過急,用兵無主,不知天時地利人和!任將軍引兵入好水川固然有過,卻也是救援心切,更是服從帥司之令!據臣下所知,好水川一役我大宋邊軍力戰而亡者不下萬餘,並無怯戰之心,實乃被圍好水川之無奈,各路援軍不知戰況,被人指揮著往一個地方趕,軍中火器不及十分之三,甚至不及十分之一者甚多,臣想問一句,我大宋的火器去了何處若有火器,突圍破陣皆非不可,斷不會使近十萬大軍一戰而潰!臣以為陝西經略安撫使夏竦當負用人不當之責,安撫副使韓琦用兵不當,急功近利,範仲淹規勸不及亦當負責!”
    既然話以挑明,葉安便不打算再收斂,大宋在好水川的戰敗連他都無法接受,西北三人組在如此大的戰事之下理應負最大的責任。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