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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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葉安的話趙拚大多是相信的,尤其是他對廣南的戰局分析上,更是沒有一次誤判。在大宋誰不知他葉安乃是出了名的“破軍轉世”,大宋將星,自環州之戰始,屢立戰功,西夏亡與其手,就連遼朝也避之不及。既然他以做出對大宋有利的分析,趙拚心中這才安穩許多,確實,以大宋的國力對付一個小小的儂智高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廣南距離東京太遠,國朝不是沒有能戰之兵,不是沒有善戰之將,而是需要時日。其實若是他注意葉安的生活狀態就能完全放下心中的擔憂,自從到了成都府後,葉安幾乎每天都過的很滋潤。走在大街上都會被人拋來絹花,轉手便送給腳店的夥計換酒錢,還有什麽比這樣的生活更愜意的?成都府的女子甚是水靈,就連聲音都是急促而清脆,勾欄瓦舍的女子依窗含笑,腳店中的說書女子則是珠落玉盤。溫中梁這幾日被葉安拉著在成都府中逛了許久,本以為葉侯是在查看城防,窺探軍機,可實際上卻是走街串巷,對這裏的一切都頗為好奇。所以走了幾天他便不願出門,倒是葉安毫不在乎,反而拉著趙拚在城中閑逛,美其名曰:“趙公應盡地主之誼嘛!”趙拚本打算以公務繁忙為由打發掉,但轉念一想以葉安的身份居然喜歡閑逛,不由得便跟上他的腳步。葉安一項是個健談的,與趙拚二人同遊成都府,倒是在經濟,政治上有頗多相似之處,最少兩人都認為一點,無論朝廷如何做,首先應該讓百姓獲得更好,所有的國策,政策都應該建立在如此基礎上!分歧這東西天生就存在,但隻要想找,還是能找到共同點的,除非兩人都是極端主義。現在的葉安與趙拚便是如此,兩人在立場上不同,在政見上矛盾,可都有一顆體恤百姓的良善之心。這對葉安來說是刻進骨子裏的東西,對趙拚來說同樣為一生抱負的終點。現在的趙拚不光是成都府知府,更是益州轉運使,整個蜀中幾乎都是他一人說的算。看著街麵上孩童奔跑嬉戲,葉安不禁笑道:“之前聽聞,蜀地地遠民窮,官吏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州郡公然互相行賄。趙公來了之後以身作則,蜀地風氣為之一變。窮城小鎮,百姓終其一生不曾見過朝廷命官,而趙公足跡無所不至,蜀中父老鄉親大感欣慰,奸猾的官吏不得不悚懼驚服啊!”眼看葉安突然誇讚自己,趙拚反倒手足無措起來,不禁皺眉道:“葉侯過獎,此乃為官本份!既得官家看重,又受朝廷之派,自當如是。可惜,老夫不能同葉侯一般,將蜀中經營的如同河西,使我蜀中百姓個個富得流油……”“知道我為何對你如此客氣嗎?”趙拚正說著,葉安突然話鋒一轉打斷了他,這也讓趙拚頗為好奇,不禁道:“老夫也極想知曉,葉侯如此親近,不知所圖為何?”“沒有圖謀什麽隻是單純的想要同你認識一番,尤是在瞧見蜀中的模樣後,我便對你更好奇了,之前有人說你為禦史可當國朝第一,我本是不信的,畢竟在東京城我見過太多能言善辯,標榜自我的烏台禦史,可見了你果然不同啊!”趙拚一時不屑道:“何人向葉侯誇讚與我?如此說來我倒是該謝他?”“還能是誰,你的同年歐陽修啊!”“竟是歐陽永叔?誒,這個醉翁!”說起歐陽修,這段時間他倒是過的不錯,雖然範仲淹的慶曆新政徹底失敗,他也備受牽連,但架不住人家心情豁達。人在滁州時,便寄情山水,葉安也以派人從河西送去了不少好酒,兩人交集不算多,但也不少。對於葉安去往河西之事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但最終一字一句不曾寫與紙上,倒是在得知河西吞並西夏,使得河套之地再回國朝後,常飲大醉三日,高呼“西北定矣!”他是大宋為數不多相信葉安不會主動進攻的文臣,也是極少數了解葉安,並能引為知己者。可惜,葉安隻要一日不回大宋,那他身上就有著莫大的嫌疑,所有人都可以理所應當的揣度他隨時會叛宋。為此,醉翁特意讓送酒的人給葉安帶了一份“伴手禮”一塊上好的白玉圭,聲稱以此充抵酒資。葉安當然明白這白玉圭的含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惜,歐陽修還是那個理想主義者,並不了解政治的殘酷,也不了解眼下的大宋已到了潰爛的邊緣。或許……或許廣南之亂能讓他和同樣有些理想主義的趙拚看清一些東西。葉安之所以認為歐陽修與趙拚都是理想主義者,最簡單的原因在於這個時代的很多文人都有“致君堯舜”的毛病。而“堯舜”本來就是一件類似於後人編造之事,權利則東西在很多時候,從來就沒有過禪讓的說法。追求一個本就不存在的東西,你就算追求到死也不可能有結果,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麽?葉安一直認為人類社會是在不斷進步的,不好的東西永遠會被曆史所淘汰掉,既然如此,那若是堯舜禪讓真的符合社會進步,又如何會被家天下所取代,其中必然有著致命缺陷。至於現在的家天下同樣也是這個道理,河西開創的模式就是沒有帝王統治的模式,從本質上來說就是終結家天下的模式!於是在主打致君堯舜的趙拚麵前,葉安可以大言不慚的說他要打造的是一個比堯舜時代更為完善的選賢任能之國!此言一出,向來對葉安不屑的趙拚竟一時露出敬佩之色。理想主義的他在對比河西與大宋的官製,以及社會製度後,竟然發現葉安真的沒有在說大話。一時間趙拚感慨萬千,萬萬沒想到他一直所鄙夷,瞧不上的葉安居然在做所有文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河西確與國朝不同,但你終究是我大宋之臣,漢家血脈……”趙拚猶豫了半天還是說出了他的想法,而葉安卻微微一笑道:“是啊!我從未說過河西不屬於大宋,更沒說過河西不是漢家傳承,相反,我在河西一直所強調和追求的正是漢家的認同。”稍稍頓了一下,葉安卻又狡黠的笑道:“可也就是因為如此,河西才有能力不斷蠶食和同化周邊的州府,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份認同和傳承也正是我改變大宋,改變漢家的手段!”隨著葉安的話,趙拚一時駭然:“你……你打算用河西之製,不斷蠶食國朝!”“有何不可?河西之製對大宋來說如同催命的砒霜,卻是吾之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