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各路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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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迎春送殘臘,一年結局在今宵。

    

    又是快到一年新春佳節,盛京城內好不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連城東偏僻的蜀來客棧也是座無虛席。

    

    許是大夥兒從蜀地過來探親,吃不慣這邊的菜,紛紛慕名來到這專門出品地道巴蜀菜肴的客棧打尖兒。

    

    女掌櫃那雙帶著媚意的桃花眼,笑眯眯地迎送著一個個客官。突然,一位帶著鬥笠的客人悄然走到她的麵前,許是閱人無數,她斷定,此人絕不是她的客人。

    

    “客官住房還是吃菜?”

    

    來者搖了搖頭,放了一錠銀子於桌上,悄聲說道:“打聽一人。”

    

    女掌櫃看著桌上的白銀,立刻笑得更盛,彎著的嫣紅的嘴唇,嬌媚地說道:“客官請問,俺知無不言。”

    

    來者也不寒暄太多,直接問道:“你們客棧,有無入住過一個叫做‘李拂’的人?”

    

    女掌櫃聞言,皺了皺眉頭,有些為難地遞過一張紙,說道:“可否將此人姓名寫下,我好對照著找。”

    

    來者接過毛筆,在上麵寫下了二字:李拂。

    

    果然!女掌櫃麵不改色,卻了然了一切,大規模的刺客組織,它們的探子遍布整個大恒,若要查人,定會一間間客棧去搜羅,想必她這間小客棧,隻是茫茫大恒中的一間罷了。

    

    女掌櫃假裝翻找著,片刻便搖頭說道:“咱們這處沒住過此人。”

    

    探子定定地看著她手中的登記冊子,又轉頭看向坐滿人的客棧,說道:“你們客棧就住過那麽少人嗎?”一本冊子就能記錄完?

    

    女掌櫃故作輕鬆:“要是住得人多就好咯!”她指著坐堂的客人說道:“這些客人都是過來吃菜的,等過了除夕,也逐漸少人了。咱們此地偏僻,住下了的人真的不多。”

    

    有經驗的探子,於本質上是誰的話都不會相信的,所以此刻,他對掌櫃的話,亦是一分都不信。

    

    隻見他伸出手說道:“那,讓我來看看吧!”

    

    掌櫃聽罷,眼神一凜,但笑意依舊不減,語氣卻越發嬌媚:“這,怕是不妥吧!畢竟咱們是做老實生意的。”

    

    帶著鬥笠的探子,一雙眼睛突然深了深,也不多言,從懷中又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這樣呢?”

    

    掌櫃笑眯眯地看著桌上的兩錠銀子,這得做多少分水煮牛肉才能賺回來呢?她算不出,也不想算了,便一邊伸手將白銀拿起收好,一邊將手中的冊子遞過。

    

    探子接過,一頁頁一字字地細細查看,誠然,這本冊子記錄了自三年前開業到現在的住客,並沒有李拂之名登記在上。

    

    既然不是,便不需逗留,他放下冊子,轉頭就走,向著下一間客棧走去。

    

    掌櫃盯著探子平淡無奇的背影,不由得單手撐起臉龐,呼了一口氣。這本冊子沒有李拂之名,是因為當時她根本就沒有登記下,或許就是預想到,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李拂,她熟悉得很呢!

    

    “觀月門。”掌櫃盯著錢箱中的兩碇白銀,方才探子離去之時,她巳然瞥見對方腰間的鑲月令牌。

    

    “這孩子,到底得罪了什麽人?”掌櫃不禁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將方才的一切揮之腦後,繼續笑盈盈地迎客來。

    

    ——

    

    嶺南不似江南春,日上花間春意燥。雖快跨年,嶺南今日的日頭卻異常的大。

    

    要問有多大呢?這耀目的陽光,穿過了嶺南首富衛府裏的綠水活池,蒼鬆山石,照在牖戶自通,百樓千門的府邸裏,照亮了府邸裏的玉欄朱榍,樓閣軒窗,照進了偌大的書房,一張價值連城的黑檀木雕花書桌上。

    

    衛桓看著窗外的豔陽,不禁想起了桃花鎮的夏,想起了桃花鎮那道身影。

    

    他拿起唐昂給自己的信,又一次讀了起來:

    

    “觀月門接令者有二人,門徒秀樹,琉璃,皆為上剩刺客。其巳查出汝與拂衣曾停留於桃花鎮,然查不出拂衣所用劍法,推敲不出其門派。”

    

    “觀月門巳推敲出汝必定知悉拂衣之事,先前到蜀地探查汝,巳被唐門“請走”。”

    

    “汝不必擔憂,吾派護衛十名,皆為蕭武高手,此二人絕不敢傷汝一毫。”

    

    衛桓看著好友筆走龍鳳的字跡,沒想到,他跟著李拂這小子在桃花鎮不過一來月,竟惹上了此般的後患。

    

    不過,他全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自從三年前江南言氏被一夜滅門,他爹可怕得很,立刻花重金從大恒收羅護衛,現在的衛府怕是比皇宮還嚴密。

    

    他先前獨自出遊,嚇得爹和大哥擔憂了數日,可最後半點事兒都沒有,路上出過最大的危險,就是被人盜了馬匹行李。反倒是促成了自己與李拂的相識相交,也不能說全是壞事。

    

    現在他還有唐昂給自己的十位高手,根本不需要懼怕,反倒是李拂孑然一身,不知他的武功能不能護得好自己。

    

    衛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信放下。

    

    終是萍水相逢,想太多亦無謂,還是好好讀自己的聖賢書吧!明年的狀元郎,他誌在必得!

    

    ——

    

    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言暮失去了家人,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收獲了如此多人的牽掛。

    

    所謂世間哪有那麽多的巧合,不過是一個又一個人對她的成全罷了。

    

    小丫頭一路吊兒郎當,學著她師父那般走走停停,時而穿山越嶺,賞盡開闊風景,時而穿街越巷,看盡市井百姓,終是在上元節前些日子,回到了莊府。

    

    雖離家一年,爹娘卻好似從未變過對自己的愛護之心,圍著她噓寒問暖,哥哥也好似從不因時間和距離,減少對她的掛念,團圓的喜悅,讓她忘卻了家門外那些快意恩仇,此刻,她隻想做個被爹娘兄長寵愛的孩子。

    

    八鬥居內,饒是終於等到爹娘噓寒問暖完,莊霖便咧著嘴笑眯眯地湊進言暮的閨房,雙手置於身後,好似藏著什麽好東西的模樣,隻聽到他不再稚嫩的嗓音說道:

    

    “妹妹,你終於回來了,我這禮物揣著有好幾個月了,就等著你回來!”

    

    莊霖看著又長高了些許的妹妹,他的妹妹巳經十二歲了,與初時相遇巳過了三年,每一年她都在長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從初時的沉重到現在的輕快,那白皙俏麗的臉容,還掛著些許孩子的肉嘟嘟,不知還剩下多少日子,能夠這般言笑晏晏。

    

    “哥哥,娘親巳經跟我說了,說你拿了個大寶貝回來,誰都不給看,就等著送予我!”言暮眸中含著秋水,笑得如三月梨花,清秀俏麗。

    

    莊霖看著妹妹眉目嫣然,立刻心裏跟開了花般,獻寶般將“破星劍”伸到言暮身前,自信滿滿地說道:“哥哥給你尋得這天下第一的寶劍,你說是不是大寶貝呢!”

    

    寶劍遞於眼前,言暮的目光不知為何,直直被它吸引住,漆黑劍鞘透露著一股肅殺的寒氣,她神思凝集,眸子流出審視的眼神,隻見她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寶劍。

    

    如夜般濃重的劍鞘上,彎月飛鳳,長庚星現,天下第一,果真如此?!

    

    “這把劍叫做碎星。”莊霖看著細細端詳的言暮,心知她一定是歡喜的。

    

    “碎星劍!”言暮喃喃地說著,隨即眼神一變,凜冽而利落,右手握緊劍柄,一陣寒氣從手心傳來,未出鞘前的碎星,旁人一絲劍氣都察覺不到。

    

    言暮手腕提力,一下抽出劍鋒,一道如清霜般的寒光,映著她那雙堅定果敢的眸子,一霎間,劍氣驟然盡生,不是絕對的煞氣,不是貫日的雄氣,有詩雲貪狼之星:“幸有小天罡下界,掃除海內而太平焉。”

    

    似宿於暗夜的星,不圖名,不圖利,隻為守住心中的正道!

    

    言暮後退了幾步,轉動手臂揮出一道劍風,竟穿過敞開的窗戶,直直劈到院中的銀杏樹上,樹身立刻出現一道深如扳指的劍痕。

    

    然而,她僅僅隻用了一成內力。

    

    莊霖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盯著言暮劃出的一劍,饒是自己三位師兄弟都是練武之人,但此般肅殺決絕的劍勢,他隻在三師弟身上見過。

    

    真不愧是他送的劍啊!

    

    嗖的一聲,言暮將碎星劍收入鞘中,眉頭微微皺起,疑惑地向莊霖問道:“哥哥,你得老實告訴我,這劍是從哪取得的?”

    

    “怎麽了,這劍不好嗎?”莊霖有些心虛,想岔開話題。

    

    “是太好了!”言暮既好奇又疑惑,緊緊地盯著莊霖,她自己的哥哥,縱使是一年沒見,但哪會不清楚他遊雲野鶴的性格,如何能得如此好劍?

    

    “誰給你的?”

    

    唉,莊霖看著妹妹那緊盯著自己的眸子,心中是逃不過她的審問了,但三師弟說過不能讓她知道的,不然妹妹肯定不會收。

    

    不過,三師弟說過,這劍是他倆的師父夜觀天象所覺,那就是可以說是師父找出來的咯!

    

    “是我師父給的。”莊霖自覺並沒有說謊,說話的底氣都深了三分。

    

    天機子?言暮眉目皺得更深,天機子老先生為何會把這等好劍贈予哥哥,完全不合理。

    

    她搖了搖頭,雙手端起碎星劍遞到莊霖跟前,說道:“哥哥,你若是纏著老先生贈此劍於我,我便不能收!”

    

    “什麽!”莊霖擾了擾自己的一頭黑絲,風清朗月的臉上全是為難:“那該怎麽辦啊?”

    

    “退回去唄。”言暮雖然心中也不舍這頂好的寶劍,但是她不能收下這般大禮,並非是因為自己恪守成規,而是天機子收了莊霖為徒,巳經對莊府有恩,也就是對自己有恩,想自己的恩人索要寶物,她做不到,也不願莊霖為她去做。

    

    莊霖抬起頭瞅著妹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心中歎了一口長長的氣,早就猜到,妹妹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但哪能猜到,她竟然不肯收下呢……

    

    “所以,你就送回來了?”

    

    英王府內,應日堯長身玉立,一襲玄色暗紋錦袍,長身玉立,英氣襲人,盯著眼前被退回來的碎星劍,眉宇之間含著清冷和無言。

    

    莊霖一臉為難和無奈,可惜地說道:“我妹妹偶爾挺執拗的。”

    

    執拗嗎?應是有點。

    

    應日堯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封信,小丫頭口口聲聲說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現在回想,她的所作所為,倒是有這麽幾分意味。

    

    “二師兄,我堂堂英王世子,送出之物從不收回,你拿走吧!”

    

    誠然,他應日堯活了這十七個年頭,萬事萬應,沒有送過什麽於他人,但也是第一次有人敢不收下他的“禮”!

    

    莊霖聽罷,為難的神色更深,可瞥見自己師弟那雙泛著寒霜的眸子,什麽話都吞下肚子了。

    

    “那,我想想辦法吧!”。

    

    一邊是他疼愛的妹妹,一邊是他仰仗的師弟,這活兒難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