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章 我是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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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唐門,大亂。

    

    到處是提著燈籠走動的護衛,熙熙攘攘亂竄一通的模樣,猶如上元節那般熱鬧,不過今夜,應說是中元節才更貼切。

    

    言暮提著食盒走在亥步閣中,終於有了一絲安靜,似乎東苑甚至整個唐門的騷動,都影響不了唐昂的這方天地。

    

    她熟門熟路地推開那人的房門,隻見他依然是俊逸非凡,她對上那雙深邃的眸子,一切的悸動都消失不見了。

    

    來得快,走得也快!

    

    言暮巧笑地將食盒放在桌上,他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她沒有開口問,烏梢去了何處,因為她知道。

    

    言暮細心地打開食盒,唐昂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隻見打開的食盒裏,沒有那冒著苦澀氣味的藥湯,也沒有那甜膩的蜜棗,隻有一個圖騰玉佩,唐門密衛的令牌。

    

    她伸手取出令牌,慢慢地放在唐昂的身前,然後笑著坐到他的對麵,一雙眸子隻剩下恨意。

    

    唐昂拿起跟前的令牌,不陰白對方的意思,難道綁了唐淼的人,不是她嗎?

    

    傍晚過後,唐華裏便收到一封血信和一節帶著唐淼玉戒的尾指,信上寫著:大小姐藏於唐門至惡處,若子時未尋出,必死無疑!

    

    唐淼的護衛全數被殺,而且還是在唐門東苑,能有此能之人,除了李拂絕無其他。

    

    言暮彎起嘴角,細心地解釋道:“這是翠竹的令牌,我那日繳了龍虎山時,從他身上搜到的。”

    

    她完全不看唐昂,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我呢,在那日大火之中,隻聽見了幾人的名號,一是翠竹,二是嫣紅,還有第三,是門主。”

    

    “我就想倘若能夠逃出去,一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不巧,那時正好被另一個人撞見,那家夥可不得了,一上來就把劍架在我脖子上,嚇得我連忙使計,將炭灰散進他的眼睛,將厲炭扔進他的喉嚨。”

    

    一室燈光燃亮,唐昂咬著牙地聽著言暮的話,霎時間變得如修羅般肅殺。

    

    他怒!單手一握,手中的令牌瞬間變成灰燼,從他的拳頭處慢慢流出。他震!銳目一瞪,周圍的燈芯竟不由得閃爍了一下,整個房間被染上了九寒天的冷。

    

    他張開嘴,咬牙切齒,隻說出了三字:

    

    “你是誰!”

    

    一如初見那般,言暮此刻卻不似當年那樣懼怕了,巧笑如花,曼珠沙華:

    

    “我是,陰差!”

    

    小姑娘笑得愈烈:“原來你還沒死,我也還活著,看來王天不負,要我親手殺了仇人泄恨,這般來說,我倆還真是‘冤家’了!”

    

    唐昂看著陌生的眼前人,那眼神裏帶著絕對的恨意,一切情義頃刻間蕩然無存!

    

    “我想了好些時候,覺得直接殺了你沒意思。”言暮繼續說道,話裏行間都帶著無比的恨:“所以我要與你玩一個遊戲,此刻,我再也不選什麽善惡了,善惡在我的憤怒麵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要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惡人!我要弑了自己的同門師姐,更要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深知,與唐昂對決,絲毫不能撼動他的心,她的目的就是要摧毀這個人,就像當年,當著弱小的她眼前,將言氏八十八條人命全部殺盡那般的誅人誅心!

    

    她要毀了他的心,要讓他知道什麽是失去!

    

    “你既然寡情無心,那我就讓你徹徹底底的‘清心寡欲’,在這個世間再無親友,孤苦伶仃,一世被苦痛糾纏,無休無盡!”

    

    “言以淮!”唐昂修長的頸脖上青筋盡顯,眸中的光冷如冰川,震怒與殺意占據著他的全身,每一寸血液都叫囂著:“我娘親和君必鳴,在哪裏!”

    

    言暮看著盛怒的唐昂,高興得隻想拍手叫好,她恨他,恨死了他!所以,她要繼續玩弄他。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盡數將他們倒在食盒的焦炭,唐昂怒目一怔,連忙上前阻撓,卻來不及,燒得焦紅的炭火將君必鳴辛苦數日給唐菲菲煉製的“救命藥”全部毀於一旦。

    

    “哎呀,可惜了!”

    

    言暮故作可惜地看著眼前越發濃烈的炭火,說道:“你怎麽不去撿,這可是你娘親的救命藥!我當年為了活下去,可是親手握著木炭,將它們扔進你的喉嚨的呢!”

    

    她是惡,是徹底的惡!

    

    唐昂怒不可遏,右手握著的淩霄劍愈發狂怒,隻想將眼前人一劍斃命!

    

    “怎麽?想殺了我?”

    

    言暮笑得如烈焰般的盛,眼中是狂,是怒,是痛!

    

    “我勸你省點力氣吧,你娘親和君必鳴還等著你救呢!”她伸出手大大方方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還是那濃鬱的大足鬆茗。

    

    她一直不喜這茶,濃烈無邊的澀中帶著血的味道!

    

    “他們在哪!”倘若眼神可以殺人,唐昂的眼神見者立死,殺無赦!

    

    “他們啊……”言暮眸子彎成新月,優哉遊哉地說道:“他們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

    

    “在城北的,正倒吊在峭壁上的洞穴裏。我聽說心絞痛從發病到死隻在一瞬間,倒吊時氣血不通,最易發病,唐公子可得趕緊了!”

    

    言暮邊說還邊看了一眼被木炭燒得幹淨的藥丸,那原本黑白分陰的眸中,染上了一絲紅,她眨了眨幹澀的眸子,繼續說道:“在城南的,被綁在竹林間的破廟裏,我還特意割斷了他右手經脈,讓血慢慢地流。”

    

    她原本英挺的眉被高高抬起,但她知道,那並非是得意的表情,隻是覺得這一切過於荒謬,過於造物弄人:

    

    “血已經流了一個時辰,不知君神醫還活著沒有呢?真是可憐,他這輩子救了這麽多人,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去!”

    

    她直直地盯著眼前英俊的男子,反複提醒自己,他是自己的仇人,她要恨他,要讓他體會到最大的痛!

    

    “對了!”言暮彎起紅唇,卻不是笑:“除了這兩人,我還綁了第三人,想必你也知道那就是唐淼,不過我猜你也不會理會她,但還是要悄悄告訴你……”

    

    她故意雙手撐桌站起身,伸出腰靠近怒不可遏的唐昂,輕聲地仿佛說著什麽秘密般:“她把她藏在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怕是現在整個唐門都出動去找她了。”

    

    “真的是,亂成一團啊!”她滿意地抽回身子,站立在紅木桌旁,食盒中的炭火不合時宜地啪嗒一聲響,燃著的微火隨著最後的火花頓時熄滅了。

    

    忽然間,方才談笑風生的她好似變臉般,語氣嚴肅且狠厲地繼續說道:“如今你隻能選一個人,剩下的另一個,無論是叫護衛還是他人去救,我言以淮格殺勿論!”

    

    她右手緊握碎星劍,有力的指間喚醒碎星的寒意,今夜必將見血!

    

    “你大概沒見過我出盡全力去殺人,畢竟我也從來沒有過!不過這次,倒是可以試試,看看我能殺多少個唐門的人!”

    

    唐昂手背青筋突起,全身冒出的氣息直叫周圍冷上幾分,二人四目雙對,唐昂眼中的怒,言暮眼中的恨,交織出劍拔弩張的此刻。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唐昂深知唐菲菲和君必鳴都耗不起,最終他隻是淺淺地說了一句:“言以淮,倘若他們出了什麽事,你絕無殘命!”

    

    話音一落,他就躍出了房門。

    

    隨著房中影子少了一個,燈芯好似得到解脫那般,一甩方才的羸弱,燒得火旺。

    

    言暮聞著依舊縹緲的竹葉熏香,看著那個雨夜遮掩她的屏風,深深地閉上了雙眸……

    

    暗夜子時一刻,巴蜀恭州城北,斷情崖毒蛇窩。

    

    倘若言暮的目的是讓冷酷無情的唐昂心焦,那麽她的目的早就達到了,疾馳在蜀道上的越影駿馬,棕身黑蹄,逐月而行。

    

    禦馬的手被韁繩粗硬地劃出了些許血痕,唐昂卻全然不覺,隻顧著越發地用力握繩。

    

    他的人生,重要之人不過有四,爹娘,二友,除了他們,他不會為其他人矚目一毫,也除了他們,沒人能撼動他無所畏的內心。

    

    娘親與君必鳴之間,他無法選,身體發膚受於父母。倘若君必鳴真的有事,他隻能用餘生去彌補君氏一家了。

    

    斷情崖邊,漆黑的崖石讓一切都顯得死寂而危機四伏,他燃起火折子,內力提起,輕功一躍至洞穴之中。

    

    濃烈的雄黃酒味一下子竄進他的鼻中,他連忙熄滅火折子,夜視前行。

    

    滴答的水滴聲占據了所有知覺,忽然,一聲細碎的呻吟從前方傳來!唐昂一聽,心中一震,連忙上前,展露在眼前的,竟然不是唐菲菲!

    

    “唐昂!救命啊!”

    

    虛弱的聲音從被倒吊之人已經半日滴水未進的嘴中吐出,君必鳴微微睜開眼睛,艱難地說道。

    

    唐昂心中凜冽如冰,但還是冷靜地揮劍將他救下,撲通一聲,君必鳴應聲跌落在地,他強撐著身子,將自己的腦袋擺正,唐昂再遲那麽一會,他真的要腦充血而亡了。

    

    “你有受傷嗎?”唐昂站在他身前,邊環顧四周邊問道。

    

    君必鳴吞了一口涎沫,揉了揉頭,說道:“沒,就是腦殼痛。”

    

    他的腿腳也沒力了,當君必鳴抬起頭準備尋求友人幫助時,卻不料對上對方那雙泛著寒光的雙瞳,仿佛要將所有撕碎那般,殺意盡露。。

    

    他嚇得哆嗦了一下,卻聽見頭頂唐昂冷冷地說道:“那你先在這裏等著,我要去救我娘親,還有,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