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章 唐門密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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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蘆葉梢梢夏景深,迷夢春心終歸真。

    

    言暮剛從藥房取了藥,正走在回去熬製的路上,碰見君必鳴,走進一看,他還拎著自己留在他那處的行囊。

    

    “君神醫,這些日子為何不見你呢?”

    

    君必鳴本就打算過來找她,正好撞上,便直言道:“前些日子我關在藥房子裏給菲菲姨煉製治心絞痛的藥,今日過來送藥,順便把你的包袱帶過來了。”

    

    心絞痛?言暮捕捉到君必鳴話中的信息,但不好多問,順勢伸出手接過行囊,說道:“勞煩你多行此趟。”

    

    “不必客氣!”君必鳴鬆了鬆被包袱壓著的肩膀,問道:“這幾天沒來給你針灸,為何你的青淤也淺了呢?”

    

    言暮捋了捋包袱,笑著答道:“唐公子在幫我針灸呢,難道不是你讓他給我治病的嗎?”

    

    唐昂?針灸?怎麽回事?

    

    君必鳴震驚到雙眼瞪得圓滾滾的,腦中可是天雷滾滾,看來菲菲姨的“奸計”得逞了!但唐昂怎會喜歡李拂呢?總感覺有些不太真實……

    

    言暮可顧不上細瞧君必鳴變幻莫測的表情,她把手伸進包袱裏搗鼓著,終於摸到了那枚圖騰玉佩,就一下掏了出來。

    

    君必鳴看著言暮手中的玉佩,有些詫異地問道:“李姑娘,你為何會有唐門密衛的令牌呢?”

    

    “唐門密衛?”君必鳴話音剛落,言暮隻覺得全身寒意凜然,一雙英眉禁不住地皺了起來,但下一刻卻又反應回來,甚至有了其他打算,她將令牌大方遞出,說道:

    

    “我在來巴蜀的路上撿的,君神醫,你再仔細看看,當真是唐門的令牌?”

    

    君必鳴接過令牌,大致看了一下,肯定地回答:“不會有錯。”

    

    這麽說,翠竹是唐門密衛!

    

    忽然,方才的寒意刺激著她的內心,好似一道閃電擊中她的腦子般,細碎的畫麵全部浮現在她的眼前,唐昂!

    

    為何自己見他的第一麵時便想起了滅門時的仇人,為何他的嗓子會受傷,他看模樣應是十九二十歲,五年前那一夜的,用劍對著自己的人,不也就是十四十五歲嗎!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開聲了,一張嘴張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滅門仇人,尋尋覓覓,竟然就在她的身邊!

    

    不對,她不能肯定!

    

    她壓製住心中無比的震驚和苦痛,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時已經變回了一貫的模樣,她甚至強硬地擠出了一個微笑,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君神醫,我聽唐公子說過,他的嗓子是五年前受傷的,是去江南那回嗎?”

    

    君必鳴驚訝地看著言暮,唐昂居然連這個都告訴了她?難道真的是用情至深,知無不言?

    

    其實,不需要君必鳴回答了,言暮從他的眼中就知道了答案。

    

    “君神醫不必答了,我不該多問的。”言暮強裝著體貼地笑了笑,這讓君必鳴有些窘迫,既然是唐昂主動說的,他藏著掖著就沒了男兒的大方了。

    

    “悄悄跟你說,就是那次去江南受的傷,我還是真不理解,當時唐昂的武功雖說也不差,當時跟著他的護衛嫣紅聽說也是唐門密衛裏數一數二之人,眼睛和喉嚨怎會受了那麽重的傷……”

    

    “噗嗤”一聲,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打破打斷了君必鳴的話,他不陰所以地停下嘴巴,疑惑地看著不知為何突然笑出聲的言暮。

    

    言暮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臉,抱歉地說道:“方才有東西飄進我的鼻中了。”

    

    君必鳴想想也是,李拂平日得體有修養,絕不會聽了唐昂灰色的過往而恥笑的。

    

    他不知的是,言暮並不是在笑唐昂,而是在笑可悲可笑的自己!

    

    “你方才說煉了藥給菲菲姐,怎麽不送過去呢?”言暮看似轉移話題,實際上腦中早就有了更深一層的計謀。

    

    君必鳴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從手袖中取出了藥瓶子說道:“準備過去了,之前給菲菲姨的那批好像吃完了,這藥是平日用來無大作用,到了她真的受到驚嚇,心肌絞痛時,就是救命的了。”

    

    言暮瞥了一眼藥,了然地點了點頭,二人並排而行,轉角有一處盲點,是誰都看不見之處,隨著一聲細碎的呻吟,二人就一同消失在那處。

    

    誰,都沒看到……

    

    ——

    

    言暮坐在唐菲菲的對麵,大快朵頤地吃著麵前的一桌子好菜。

    

    “慢點兒吃,還有呢!”唐菲菲心滿意足地看著埋頭吃飯的小師妹,雖說吃相不雅,但看著就痛快,一想到兒子真的開竅了,怎麽看就怎麽喜歡她。

    

    言暮大口地把豬肚湯喝個見底,終於是吃不下,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微笑地看著對麵的唐菲菲,心中百感交集。

    

    下人過來講晚膳收走後,唐菲菲便讓他們都退下了,她特別喜歡和李拂這姑娘聊天,她聰陰伶俐,也不虛與委蛇,這麽些日子裏,就她最有意思了!

    

    “菲菲姐,你殺過人嗎?”突然,一陣低沉的聲音從言暮的口中冒出。

    

    唐菲菲不陰所以,卻看見慢慢抬起頭的言暮,那雙帶著血絲的眼睛,連閱人無數的她,也看不出對方眼中的情感。

    

    唐菲菲以為言暮不舒服,或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連忙焦急地伸手抓著孩子的雙臂,溫柔地問道:“怎麽了?”

    

    言暮不答,隻是重複道:“你殺過人嗎?”

    

    唐菲菲放下抓著言暮的手,一雙美目皆的擔憂,但她還是說了實話:“我從未殺過人。”

    

    “當真?”言暮聽了唐菲菲的話,那雙眼睛好似點活了一般,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掩蓋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詭異的笑。

    

    “絕無假話!”唐菲菲伸手撫摸著小姑娘烏黑的頭發,不知為何,她心中總覺得又一絲不安。

    

    言暮笑得更加濃烈了,彎起的櫻唇,凜冽的眼神,變得不似她,卻又是她:

    

    “那,你知道我背上刻著的,是什麽鳳蝶嗎?”

    

    小姑娘狡黠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狠厲,但唐菲菲卻聽不出來。

    

    “我猜師父她把紅珠鳳蝶傳了給你,對嗎?”

    

    唐菲菲是後來拜師的,她聽聞過盛京四姝,師父曾說過,她將最後的一個無主的鳳蝶紋——碧鳳蝶傳給了她,那如今,師父隻能將自己的鳳蝶傳下去了。

    

    言暮聽了,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對著唐菲菲那雙不陰所以的眸子,冷聲說道:“我身後的鳳蝶,是我娘親傳給我的,燕尾鳳蝶!”

    

    燕尾鳳蝶!

    

    唐菲菲驚訝得雙目睜大,細唇微微顫動:“燕尾鳳蝶,你是穆少蘭的女兒?”

    

    她不是隻生了個兒子嗎?

    

    “你是江南言氏之人?你是,言以淮?”

    

    言暮笑得更加濃烈,潔白的皓齒笑得合不起來,那雙眼睛卻一點笑意都沒有,那是墮入地獄的痛苦和絕望。

    

    “答對了……”

    

    ——

    

    黃昏別時,逢魔之時。

    

    唐岩此人,表麵上一團和氣,看起來就是位翩翩公子,說起武功,他不愛舞刀弄槍的勞形苦心,說起醫術,他更不喜那仁心仁術的惺惺作態,但說到了毒,他天生就對此感到無窮的興趣。

    

    他爹唐華裏曾經跟他說過,什麽江湖什麽武林,都是莽荒之流才講的,天下說到底還是當權之人的,武林說到底還是被權貴俯視的。

    

    多年前,他爹曾悄悄跟他說過:“要做到江湖的第一門,說難倒不難,說容易吧,還是要你肯髒了這雙手,肯做他們的狗。”

    

    但這些年,他爹又說了:“應暉,他是個莽夫,莽夫,是養不了狗的。”

    

    他爹這些年一直活在無形的懼怕之下,或許他是真的害怕應暉那個莽夫,有一天真的會對唐門出手。他的親姐,就是個踩到就炸的瘋婆娘,一直活在整個天下她最美不可方物的想象之中,還對著他們唐門最大的貴客——他們的堂兄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知道,唐昂是不會娶她的,甚至乎,唐昂連眼尾都不會瞧她一眼,連她視之為珍寶的那些花,都是他為了糊弄她假意說是唐昂所贈。

    

    他畸形卻又無藥可救的家人裏,唯一能給他溫暖的,便是他的娘親了,記憶中的娘親很溫柔很美麗,身上帶著一種獨特的花香,娘親說那是他們族裏姑娘都帶著的香氣。

    

    魅惑而清淡,繁密而疏離,娘親說,那叫做“百花殺”。

    

    鮮活的回憶就到此為止了,因為在他三歲那年,娘親為了救當年頑皮偷跑到後山爬樹的他,被摔下來的自己,壓斷了脖子,身上的花香也沒了。

    

    那時他哭了很久,周圍沒有護衛,隻有滿山的花,忽然,他聞到了熟悉的香氣,他以為娘親醒了,一抬頭卻見到了另一個帶著香氣的人,那時她背著光,讓人看不清麵龐,隻聽她嫌棄地“嘖嘖”了兩聲,嘴裏嘟囔著:“唐門的男子就是毒!”

    

    然後就喂了娘親什麽東西,走了。

    

    後來,娘親醒了過來,卻如同行屍走肉般,不說話不笑,連眼睛也不再眨了。有人說娘親中了蠱,變成了“活死人”。

    

    姐姐因為害怕那樣的娘親,便再也不肯見她了。但他不一樣,蠱是用藥救不了的,那麽,就用毒吧!

    

    沒了娘親的管教,爹爹的一味驕縱,讓姐姐越發的囂張跋扈,她時常打死婢女丫鬟,這樣子正好,他需要更多的人,來試蠱,來試毒。

    

    所以,前幾天,姐姐又打死了丫鬟,他慣例來取人,卻遇到了個不識趣的李拂。不愧是君家的徒弟,學得了他們的惺惺作態,絲毫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不還是被他幾言幾語就打發了,而後試毒,還是一無所獲。

    

    那個小丫頭雖口吐黑蟲,但沒死透,他直覺自己距離真正的解藥還差一小步,但還是心情不悅地離開了,卻不料,當日晚些時候房中的小丫頭就被一劍斃命。

    

    是誰殺了她呢?他猜想了許多,但最後還是將目標鎖定在一人身上——李拂。當他準備找人去探查時,唐昂便使暗衛阻撓,甚至連那小丫頭的妹妹也被唐菲菲護著。

    

    “原來,是傍上了這麽個大靠山呢!”

    

    唐岩想清楚了,也不糾結什麽,依舊微笑著,端起手中煉好的毒,遞給身旁的護衛,示意他喂給躺在床上將死的小丫鬟口中。

    

    這次這個小丫鬟生猛得很,被姐姐蒙著麻布當條狗一樣往死裏打,血流了一地,他連打開看的都沒有,便讓護衛自己馱回來了。

    

    護衛端著藥走近那滴著血的麻布袋,解開一個口讓裏麵的人探出頭來,他有些嫌棄地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是活著的。

    

    “少爺,這丫頭臉上腫得離譜!跟中了蛇毒一般!”

    

    護衛有些疑惑地看著床上穿著粗布麻衣的小丫鬟,那腫脹的腦袋沾著粘膩的血,看不清什麽模樣了,卻比棍棒打出來的腫脹許多。

    

    “你管那麽多!”唐岩不耐煩地說道:“快喂吧!”。

    

    護衛不敢多言,隻好掘開對方泛著黑青的嘴,將毒蠱喂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