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一章 不信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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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既然知道強人所難,就不應開口。”

    

    言暮一雙杏眼目光灼灼,盯著跪在地上的文汐,她一把站起伸出手臂,明明如文汐一般的纖細,卻有力強硬地將她扶起,直視道:

    

    “雖在盛京無人敢提及,但漠北形勢之艱難,何人不知,你這般千金之軀,往那水深火熱之地趕去,縱然你不知艱辛,但倘若你半路出了事情,等到你爹娘親友,甚至是宋望知悉時,必然痛心萬分!”

    

    言暮不懂,一個女子,為何要千辛萬苦奔赴危險之地,就是為了與另一個男子結成連理。

    

    文汐錯愕地看著言暮,這樣的話,她不是沒聽過,但是……

    

    “我,我要與你行‘蝶誓’!”她吐口而出,一雙眸子全是迫切。

    

    鳳蝶盟,一人一蝶,刻於身,傳於世!言暮凝視著對麵之人,想來她是承了月姨的金堂鳳蝶。

    

    “你先坐下吧!”她無可奈何地安撫激動的文汐,其實心中也在反思,方才自己不應如此激動指責對方,她盡量將語氣放柔和,對著文汐說道:

    

    “文姑娘,要我接了這蝶誓不是不可,但接下來我問你的一切,都要真實回答我,不可說謊。”

    

    文汐一聽有戲,連忙邊擦拭著淚水,邊點頭答應。

    

    “第一個問題,你為何會來找我?”

    

    言暮深知自己離開盛京多年,早就等同銷聲匿跡,文汐不但認識自己,知道她會武功,還知曉她是鳳蝶盟之人,這一點她必須搞清楚。

    

    “是姑母告訴我的。”文汐喝了一口茶,眼神有些飄忽地說道:“我跟姑母說我想去北疆,她說全天下隻有你能幫我……”

    

    “不可能!”言暮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月姨絕不會強人所難,說真話,不然我就趕你出去了!”

    

    “好好好!我說!我不敢胡說了!”

    

    文汐想起姑母說過,莊暮的聰穎絕非凡人能及,她還是不在人家麵前耍滑頭了,連忙羞愧地低下頭,一五一十地道來:“姑母在給我紋金堂鳳蝶時,告訴我鳳蝶盟的其他人,她提及你時,說了好多好多的好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姑母如此讚賞一個人……”

    

    思及月姨,言暮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心中一陣苦澀,連右腰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她眼神帶著傷懷,但還是安靜地聽著文汐的話。

    

    “姑母說,倘若我真的有什麽難關過不了,就去找你,她說你有一顆玲瓏心,一定能幫到我的。”憶起與姑母的點點滴滴,文汐眼中的淚水又凝結成珠,一滴滴地落下:

    

    “你方才說到我爹娘親友,他們自然不肯讓我去北疆,但我心中實在無法割舍宋大哥,我坦白跟你說吧,我並非偷走出來的,而是,而是與文家斷絕關係,從族譜裏除名,才能過來的!”

    

    言暮難以置信地看著又開始落淚的文汐,她想不到,文汐居然會為了宋望,舍棄了文大小姐的身份。

    

    “我先前來莊府尋你多次都無果,英王爺看在姑母的份上讓我寄住,但他絕不可能出手幫我,所以我就想,倘若年後都等不到你,就自己動身去北疆了!”

    

    文汐想起先前,她悄悄去打探漠北的情形,戰事越緊張她便越是焦心,越是想奔赴北疆。

    

    文汐的精誠所至,言暮不是沒有感受得到,但她還是為難地低下頭,她深知這事的草率荒唐,倘若真的答應文汐,那就是跟著她一起胡鬧,但自己的內心卻不願拒絕她……

    

    良久,言暮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你覺得宋望看到你過去,會跟你成親嗎?”

    

    若宋望真的愛文汐,看到所愛之人為了自己深陷危險之中,他真的會高興嗎?

    

    文汐笑著搖了搖頭,而後眼珠子一轉,又點了點頭,這些日子她很難受,畢竟一個女子與家族斷絕關係,是如此的驚世駭俗,她亦苦惱,她不想讓宋大哥覺得自己不自愛自重,以身犯險就求他一娶。

    

    但她就是說服不了自己,她按不住那顆去喜歡宋望的心!

    

    “我很害怕,很害怕宋大哥跟他爹一般,死在了北疆。我不信那什麽死後化作連理枝再續前緣!隔了千裏遠,我不信他的魂魄飄得回來,我不要苦苦在家中等待他卸甲歸田,也不要等出一個靈牌,就算他最終馬革裹屍,我也要眼睜睜看到他的那條屍,就算我最終身死異鄉,我也要先遂了做將軍夫人的願!”

    

    文汐無法說服自己,所以她行了最偏的路,她想:縱使多年後證實了自己如今所有決定都是錯的,她都要去北疆,無論她最終的結局是否美好,她都無法阻止自己的腳步了!

    

    說到底,全天下對她最重要的人,不過是她自己,所以她要從了自己的心!

    

    “噗呲”一聲,言暮笑了出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來月姨讓文汐承了她的金堂鳳蝶,果真是沒走眼!

    

    “第二個問題,你除了知道我是莊暮,還知道關於我的其他事嗎?”言暮眯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神情溫柔地問道。

    

    文汐不知道對方所問之意,也不敢再胡說,便直言道:“我知道你是莊暮,也知道你是我的小姑子!”

    

    言暮又笑了出聲,彎起的眉眼櫻唇如三月春風,看得她跟前的文汐也自愧不如,她好看的小姑子,為何要女扮男裝呢?

    

    笑罷,不知為何,言暮便不語了,隻是直直地凝視著窗外的銀杏樹,文汐順著她的方向也往了出去,隻見那顆樹經過寒風的洗禮,光禿禿的,一片葉子都沒有,有何好看的?

    

    良久,久到文汐都想閉目養神了,才聽到她的“小姑子”幽幽地說道:

    

    “第三個問題,你有什麽能給我的?”

    

    言暮笑著與文汐對視,在她的眼中,文汐也不算一般的世家小姐,或許自己也能從她的身上,學到些東西吧!

    

    文汐不解地歪著腦袋,喃喃道:“能給你什麽?”

    

    忽然,她想起了文音月說過的:鳳蝶盟互利互惠,互托諾言,不可違誓,應了蝶誓,便要行到底!

    

    這麽說,她是願意應了自己的蝶誓,帶她去北疆了?

    

    “我,我……”文汐又高興又著急,自己一股腦地求著莊暮幫她,卻沒想過她能給對方什麽,要說銀兩,她手上就一些珠寶首飾,拿出來反倒折煞了對方的一番好意,該如何是好呢?

    

    言暮見文汐急著又要掉眼淚了,便擺了擺手說道:

    

    “你就在這一路上慢慢想吧……”

    

    ——

    

    次日清晨,日光正耀目,寒風亦奪骨。

    

    “爹爹,娘親,女兒不孝,今年連新年都無法與你倆過!”

    

    言暮站在馬車前,抱歉地看著莊昊和宋琦,其實全天下她欠的最多,不過是這二人罷了!

    

    莊家夫婦二人對視一眼,雖心中萬般不舍,但莊昊還是寬慰女兒道:“既然你師父有事要你回去,我們又怎會阻攔,好孩兒,爹和你娘親都不是矯情之人,今年無法一起過,那就等明年,明年不行,就等後年,總有一年,咱們這一家能夠團團圓圓!”

    

    聽到莊昊的話,言暮再堅硬的心都要融化,她低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掩了化不開的傷懷。

    

    她沒有告訴爹娘,自己即將前往的是危險重重的北疆,說實話,她也不知道此番前去會遇見怎樣的困難,她絕不是因一個蝶誓而貿然犯險之人,或許她跟文汐一樣,都是從了自己的心吧!

    

    月姨,我這樣做,真的對嗎?

    

    忽然,宋琦那雙溫暖的手撫上言暮暴露在寒風的臉頰,暖和的溫度讓她抬起頭看著雙親,如天下爹娘送別離家的孩兒一般,那雙眸子中含著不舍,含著擔憂,也含著對她最大的期盼。

    

    宋琦溫柔地說道:“我們一家,一定會團圓的!”

    

    淚珠懸在眼眶裏,她硬是不讓它們落下。這樣的分離,在大恒是否每一天都在上演呢?

    

    她何時才能讓大恒,讓莊家,真正的團團圓圓呢!

    

    莊昊與宋琦遙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飄雪也映著時景落下,宋琦忽然想起了天機山的兒子,不由得失笑地說道:

    

    “看來今年的上元節,霖兒的元宵甜不了了……”

    

    “阿嚏!”

    

    皚皚白雪落在架著馬車的言暮,那嬌俏的鼻頭上,讓她打了個大大噴嚏,她揉了揉凍得發紅的鼻子,把馬車駕到英王府的後門。

    

    她昨日與文汐相約在英王府後門相見,遠遠便看見了她那緋紅的裙擺,文汐一見言暮架著馬車過來,便歡喜地喚道:

    

    “小姑子!小姑子!”

    

    言暮見對方手舞足蹈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彎起的眸子比秋水更伊人。

    

    忽然,文汐的身後出現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她立刻挺直腰杆,觀察那人是不是要對文汐出手,但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人自己是認識的。

    

    他,不就是英一護衛?

    

    言暮連忙駕車到他倆跟前,便聽到文汐疑惑地問道:“英一,表哥不是留你在王府照看王爺的嗎?怎麽你也跟來了?”

    

    言暮低頭看著也背著一個包袱的英一,隻見他身材高大,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跟個木頭一般,說話的聲音也是一板一眼:“王爺讓我跟著你們去北疆。”

    

    “跟著我們?”文汐想不通地歪著腦袋,難道不是來當她們的護衛嗎?

    

    英一重重地點了點頭,昨日英王知悉文小姐去找了莊小姐,還興高采烈地回來,也猜到莊小姐是應允了她,英王沒有多理睬文小姐,倒是喚了自己跟著,別讓莊小姐受累了。

    

    看到英一,言暮便想起了當年自己與莊霖的初遇時,倘若那時候不是英一出手救了自己,大概就不會有今日的她了。

    

    “英一護衛,又見麵了!”她抬起蓑帽,露出那張與當初一般真稚的眸子。

    

    英一點了點頭,眼底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猜不出王爺為何偏生厚愛她,也想不透世子為何事事關心她,大概是他們都對她有著一份期盼吧!

    

    忽而西風一過,他想起了昨日王爺語重心長地跟他說道:。

    

    “倘若見到世子,告訴他,那姑娘就是莊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