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五章 暮終見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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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著大紅蓋頭,言暮連路都難看清,隻得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紅繡鞋,走得急,都沒來得及瞧瞧自己穿喜服的模樣。

    

    這般想想,她倒是失笑了一聲,自己都還沒及笄,就穿過了嫁衣,這要是讓爹娘哥哥知曉,還不給嚇得目瞪口呆。

    

    喜婆小心翼翼地牽著言暮的手,扶著她坐上喜轎,心中納悶這新娘子不是大家閨秀嗎?怎這滿手的繭子,不過細想,收人錢財辦事,管她是誰家的新娘,拿到這筆錢就趕緊跑回中原了,不留在這勞什子漠北,每天提心吊膽的。

    

    轎門一關,轎夫起身,喜婆子就溜之大吉了。

    

    言暮將紅蓋頭一把掀起,環顧了周圍,卻瞥見窗口忽然插入一根管子,寥寥輕煙從管口冒出。

    

    她立馬屏息,隔了一會,便假裝暈倒。

    

    在喜轎外的人聽到細碎的聲響,便掀起一角,見新娘子低著頭暈了過去,便指揮轎夫趕緊更換路線。

    

    走了好一段路,言暮在轎子裏被癲得午膳都差點吐出來了,感覺上山下海都不及這般顛簸,就在她差點忍不住要殺出去時,轎子終是停了。

    

    她繼續假裝昏迷,卻感覺到外麵的人一把掀開了轎門,漠北的夜風夾著青草氣息向她襲來。

    

    “這是新娘?”說話者聲音低沉沙啞,仔細一聽還夾著漠北人獨有的聲調。

    

    不是匈奴?

    

    “是,要送過去給賢王嗎?”

    

    賢王?匈奴單於手下大將封號賢王,這麽說來,指使他們綁自己的是匈奴賢王?

    

    “蠢貨,賢王不知我們這次行動!送過去不就讓呼衍逑察覺了!”

    

    賢王不知?那就是說他們是擅自行動?呼衍逑是誰?聽著是個匈奴名字。

    

    言暮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如今躺在此處不能動彈,既不知自己在哪,也不知對方多少人,還在靜觀其變吧!

    

    忽然,外麵的大門被猛力踹開,一陣極大的聲響將裏麵的人驚嚇,言暮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坐在喜轎裏,她乘機眯起眼睛,透著喜轎虛開的門,看著眼前的人都拔出了大刀,齊刷刷地看向門外。

    

    又來了個新問題,這門外,到底是誰?

    

    ——

    

    墨城將軍府邸張燈結彩,門口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正燃得喜慶。

    

    門口幾個丫鬟端著胡榛子,進門的賓客都取了一把,樂嗬地吃著。穿著喜服的宋望高興地站在宴廳中,舉著酒杯先敬了在座的賓客一輪。

    

    他無長輩在漠北,有的都是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入座不過十人,宋望一杯杯地敬,喝過了一輪,他一點事兒都沒有,果真是千杯不醉了!

    

    “宋大哥,怎麽還不讓新娘子出來走走?”底下的張副將高興地起哄著,旁邊的朱副將也應聲說道:“是啊!咱們過來就是來看新娘子的!”

    

    “來啦!來啦!新娘子來啦!”

    

    突然,喜婆子興高采烈地喊道,下麵一眾丫鬟牽著新娘子慢慢地行了進來。

    

    宋望心滿意足地看著穿著繡雲霞翟紋嫁衣的新娘子,心中無限感懷,他還記得初遇時她的那聲“小心啊!高大個”,每次偶遇她時那嬌羞又大膽的笑容和話語都曆曆在目。

    

    文汐說她喜歡自己,從第一眼開始。他是棵荒蕪的木,但偏有隻俏麗的黃鸝鳥上了他的枝頭,誰知道是鳥兒占了枝頭,還是枝頭本就是為了鳥兒而生。

    

    宋望目光含情脈脈,底下的張其斌那雙眯著的眼睛卻審視著每一個在座的人,目及之處,所有人都是含笑祝賀。

    

    這裏沒有奸細?他可不信!

    

    突然,朱副官臉色糾結,這個反應倒不是見到新娘子的訝異,而是……

    

    “朱副官,你怎麽了!”坐在他身旁的張副官關切地問道。

    

    “我肚子,好疼!”朱副官捂著肚子,滿頭大汗地說道。

    

    撲通一下,吃壞肚子的朱副官便跌倒在地上,在座的人都好奇地看著他,連新娘子都自己掀下了紅蓋頭,露出了看戲的模樣。

    

    宋望歎了一口氣,蹲在朱副官麵前,張開手心,上麵正放著幾顆胡榛子,隻見他笑著說道:“朱副官,吃顆胡榛子吧!”

    

    在座的人都以為宋望今日是高興瘋了,卻見那新娘子也一並蹲在朱副官的麵前,笑著說道:“聽說漠北有個習俗,來喝喜酒的人,都會向新嫁娘討一把胡榛子,當場吃掉,表示對新人的祝福。”

    

    文汐盛裝打扮,身上喜服翠玉珠環,精致非凡,是頂好的嫁衣,可惜今日卻不是良辰吉日。

    

    宋望可惜地搖了搖頭,說道:“看來,隻有朱副將知道我的新娘子沒了,所以沒有去討。”

    

    “你!”朱副將早就知悉宋望的新娘被呼衍普提的人帶走了,方才見到新娘子又出現在現場,雖猜測事情敗露,但還是強忍表情,不露出馬腳。怎知的還有下毒這招,若說胡榛子是解藥,那他們下毒在哪裏?

    

    對了!是酒水!

    

    他大口地喘息著,怪不得方才宋望要一個個敬酒!

    

    宋望臉色冷峻,一把捏著朱副將的嘴,將胡榛子扔進他的嘴中,對著周圍的人喚道:“來人!押他回去,看好他!”

    

    英一看著眾人上前將朱副將押下,鬆了一口氣,但轉頭一想:這邊是處理完了,不知世子爺那邊如何……

    

    ——

    

    “丘林胡吉,你……”

    

    眯著眼睛的言暮聽到拐了自己的這方吼了一聲,看來闖入者姓“丘林”,這般說就是門內外的兩方都是匈奴?

    

    那位叫做丘林胡吉的人冷笑了一聲,低沉的聲音帶著冷酷:“呼衍普提的蠢貨,你以為你暗中搶了宋望的新娘,就可以奪回先前被繳了的武器?”

    

    言暮腦袋瓜子飛快地轉著,手慢慢地挪到腰間別著的匕首,如今出現了好幾夥人,呼衍逑,呼衍普提二人應是對立方,丘林胡吉是呼衍逑的人,拐了自己的呼衍普提的人,呼衍逑想要黑吃黑,螳螂捕蟬,是個有點腦子的。

    

    不過,就算落入誰的手,對於她來說,都不是好的。

    

    宋望的人來了嗎?這般兜兜轉轉的,不會跟丟了吧?

    

    就在言暮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對立的兩方就已經兵刃相交了。

    

    劈裏啪啦的聲響在耳邊激起,她的視線有限,隻看到倒在喜轎前的幾具屍首,漠北夜深霧重,寒氣從門縫間穿梭侵襲著穿著喜服的她,但也無暇顧及,她屏息凝神,細細的感受著周圍的人。

    

    隨著身體倒地聲此起彼伏,不必看她都能猜得到,呼衍逑那邊的人,勝了。

    

    不會還來個姓呼衍的吧?

    

    說時遲那時快,還真又來了一批人,這群人更有意思,不是走大門,是從屋簷上跳下來。言暮這屁股都坐麻了,但就得硬撐著又得再看一場戲!

    

    “你是誰?”這次有點新意,方才聽著沉著的丘林胡吉,如今說話竟有些慌張。

    

    不知他見著的何人,怎麽聽著他在懼怕著什麽。

    

    她剛想張大些眸子看清些,卻見轎門被一把打開,一雙粗壯的手從門外伸了進來。正好,她屁股麻得不行,是時候活動下了!

    

    她目光閃出冷意,直直對上從轎門外探進來的眸子,是金色的,瞧著稀奇,但可惜,等下就得合上了。

    

    利刃出稍,鋒利的匕首直直劃破了匈奴的頸脖。

    

    “啊!”那人長吼了一聲,將所有人的視線聚焦在那原本安靜的喜轎裏,隨後,眾人便看見一隻紅繡鞋徑直地踹在哀嚎之人的胸膛上,竟將他踹出了好幾步遠。

    

    眾人訝異地看著從喜轎裏,慢慢走出的新娘子,逶迤拖地的金絲麒麟嫁衣,火紅得炙熱。長發挽起,烏發之上不帶任何修飾,看似樸素卻靈動非凡。

    

    黑白分明的杏眼帶著審視,俏鼻挺立,朱唇紅豔,一道英眉增添颯爽之姿。嫁衣紅得豔,卻蓋不住她更絕的容貌。

    

    言暮環顧了周圍,忽然一柄熟悉的劍從穿著蒼衣勁裝的將士處扔過來,她伸手接下,清明的眸子看向那人,隻見他長身玉立,容貌淩冽俊朗,眸光銳利得如斬夜的刃。

    

    她認得這雙眸子!

    

    下一刻,丘林胡吉大喊了一句匈奴語,眾人便拔刀相向,言暮拔出碎星,劍刃剛脫鞘便抵上了大刀猛烈的衝擊,匈奴的刀猛而蒼勁,易水劍法善殺,可抵上蒼勁的力度還是有些吃不消,她隨即轉身,以劍刃抵住刀刃,身如電閃般避開衝擊之處,手腕轉動,劍尖便劃穿了對方的手臂。

    

    電光火石間,穿著黑衣的將士們已全數對上匈奴人,幾方來回兵刃交加,言暮看著他們中原人的麵孔,應是宋望這邊的。

    

    言暮的劍快得無與倫比,瞬息即逝間便除了一人,再抬頭準備加入廝殺,卻發現匈奴早就被壓製,那丘林胡吉被蒼衣將士擊得雙腿跪地,雙手血流濺地。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幕,方才自己窩在喜轎了,雖目不可視,但憑著氣息都能察覺到丘林胡吉的剛猛,況他方才對上呼衍普提那群手下時更是手起刀落,怎對上此人卻被打得落花流水。

    

    一霎間,喧鬧時全然驟止。

    

    此方,一架濺血喜轎,一位執劍新娘,一個蒼衣高人,一群精銳將士,一地匈奴屍首。

    

    言暮默默地將碎星劍收鞘,低頭卻發現火紅華貴的嫁衣,那刺繡精細的手袖被大刀劃出了個口子,她連忙緊張地低頭檢查著身著的嫁衣,不知還有無其它地方弄破了。

    

    突然,一雙纏金絲黑靴行至她的眼前,她抬起眸子,大大的杏眼仔細地看著眼前的人,霎時間,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好似要被打亂,胸腔內的氣息亂竄,這一幕似曾相識!

    

    “你是誰?”

    

    嬌俏的聲線不變,不過此刻他們不在春風滿園的桃花鎮,而是在月黑風高的漠北地,此刻他們都沒蒙住自己的臉,對方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許是今日特別些,畢竟言暮可是穿著嫁衣的新娘子呢!

    

    頭頂的一輪明月尤其的圓,她不在盛京與家人團圓,他不在天機山坐觀天下,她在他的眼前,這該是說作另一種形式的佳節相聚?

    

    “我是,應日堯。”。

    

    月當明夜又團圓。願長如,天上月,地行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