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師兄，我們敬你一杯。”

    人多了，飯就吃得熱鬧，對於普通的大學生而言，平時吃飽肚子是沒有問題的，不過要吃好吃的，多少都要給自己找個理由。今天的飯局不但質量高，而且份量足，酒菜都有人買單了，氣氛自然也很熱烈。

    吃著喝著，請客的張鴻淩就帶著剛剛公告天下的女朋友找到了齊思遠這裏。而他的女朋友，則就是那個陳菁看不順眼的尹笑語。

    陳菁在廁所裏聽到這個尹笑語曾經打過齊思遠的主意，但尹笑語顯然沒有大二的顧念笙那麽有耐心，她也許向齊思遠表示過，但現在她已經選擇了長相不賴，家境也不錯的張鴻淩。陳菁也記得她在廁所裏聽到尹家姐妹的談話的時候，說尹笑語是有男朋友的，還是個什麽大少來著，但對這樣的人來說，這些似乎也不足為奇吧。

    陳菁在一邊看著張鴻淩和尹笑語找齊思遠喝酒，齊思遠是個爽快人，和張鴻淩不管在學生會還是在球隊相處得都很不錯，這時候當然也不會推脫。陳菁看著他們把酒言歡的樣子，就覺得自己滿肚子都是氣。

    不過最讓陳菁感到意外的是，倒追齊思遠，傳得整個中文係都沸沸揚揚的大二師妹顧念笙直接就找到了她麵前，端著一個酒杯，滿臉是笑，眼睛裏卻也掩飾不住一種挑戰的光芒，她從桌子的另一頭繞到陳菁麵前，說：“陳菁師姐，一直都很想認識你，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借兩位師兄的酒，我來敬你一杯。”

    陳菁很想問你幹嘛一直很想認識我啊，我又不是學生會裏的幹部，也不是學校裏的什麽名人……當然她馬上也就想到了齊思遠，雖然她和齊思遠之間沒有什麽明確的關係，可是齊思遠從大一就在追她，這也是中文係公開的秘密。

    齊思遠在追陳菁，顧念笙在追齊思遠，這個挑戰，倒是目的鮮明。

    陳菁心說，這就是找事了吧？她麵前的酒杯裏一直就沒有酒，她也不想喝酒，這時候她更是用手把酒杯一蓋，說：“對不起，我不會喝酒，也從來不喝酒。”

    顧念笙顯然早就預料到這樣的情況，盡管依舊笑著，挑戰的意味也更濃了，說：“師姐，你看我繞那麽大一圈專門來找你呢，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真的很想認識一下師姐，你就滿足一下小學妹的心願吧。”

    齊思遠就在旁邊，剛喝了張鴻淩和尹笑語的酒，他是學生會主席，顧念笙是學生會文藝部部長，平時也比較熟，看到顧念笙來找陳菁喝酒，齊思遠就說：“小顧，師姐的酒我替她喝吧，她是真不會喝酒。”

    顧念笙笑了一笑，眼睛卻一瞬間濕了起來，說：“齊師兄，這是女生之間的遊戲，你這樣護著師姐，會讓師姐失去很多樂趣的。”

    陳菁看了看齊思遠，心裏微微的笑了一下，這家夥不明白這樣直接護著她其實是在給她添麻煩嗎？她知道這個酒自己是不能不喝了，不但要喝，還不能認慫，不然就算齊思遠護著她，她自己也會對自己不滿意的。問題是，她也真心沒有什麽酒量，要是三兩下就給放倒了，小師妹們是不是更囂張？

    這時坐在陳菁另一側的桑藜風輕雲淡看著顧念笙問：“那我幫她喝沒問題吧？”

    陳菁不禁叫了一聲：“桑藜！”

    顧念笙又是一笑，說：“學校的傳奇桑藜師姐呢……桑藜師姐幫陳菁師姐喝當然是可以的，可是師姐，你的酒我都還沒敬呢。”

    桑藜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說：“沒事，我也正好想跟師妹們認識一下。不過喝啤酒多沒意思，我們換白的吧，不要喝這種四十多度的，”她用胳膊捅了捅李赫，說：“老板，你給換成五十幾度的那種二鍋頭吧，品質好一點的，別摳門。”

    李赫也是有些驚訝的看著桑藜，也沒和桑藜喝過酒，不知道她酒量如可，可她這是劃下道兒，擺明了車馬兩軍對壘嗎？看起來還很認真的樣子。

    那邊的小師妹有六個，這邊陳菁是真沒酒量，艾羽也是不喝酒的，陳貺的小女朋友沈溪竹那種羞羞澀澀的樣子就上不了場麵，就算曹晶幫著桑藜，她們二打六這可是凶險異常啊。而且顧念笙和桑藜已經擺明了這是女生的事，他和齊思遠就是想幫也幫不了。

    不過和齊思遠一臉緊張的看著陳菁不一樣，李赫知道桑藜既然下場，就不會完全沒有酒量，就算沒有酒量又怎麽了，喝醉了，他背回去就是。桑藜就是桑藜，她可以喝醉，但小心翼翼的護著她，讓她認輸，那不是她的風格。

    所以李赫伸手拍了拍桑藜的臉，爽朗的一笑，說：“行，女生喝女生的，我們也不要慫，那個師弟，來，走起！”

    為了方便喝酒，男生女生換了座位，桑藜她們這邊，果然能和她並肩戰鬥的就是李凝風的女朋友，也是她們1652的室友曹晶。陳菁雖然一臉擔憂的坐在桑藜旁邊，可她還真不能下場子，下去就是一杯倒，等於送人頭，艾羽走乖乖女路線，表示學生時代絕不抽煙喝酒，倒是沈溪竹表示她能喝一丁點，但桑藜很豪氣，說大一的小師妹就不用參加了。

    而顧念笙這邊，六個人都能喝酒，她們似乎也沒想講什麽公平競爭，桑藜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很是讓她們想把桑藜喝倒，就算說她們勝之不武，那不也是桑藜自己放出了話的嗎？

    最先端起酒杯的還是顧念笙，細看起來這姑娘長得不賴，不是很漂亮，但屬於清新可人型，這會已經有了點酒意，雙頰微紅，眼睛也是紅的，似乎齊思遠剛才要幫陳菁代酒擊中了她的痛處，這會就不管是跟誰，反正就是想喝酒了。她端起酒杯麵朝桑藜，笑著說：“桑藜師姐，你真的很美，即使作為女生，我也很仰慕你呢。我敬你，按照我們那邊的規矩，敬酒要連幹三杯，我先幹為敬。”

    顧念笙說完舉起酒杯就連喝了三杯，她之前喝的是啤酒，這會換了高度的白酒，三杯下去，不禁咬了咬牙，才算是把一股辛辣的酒意壓了下去。酒意壓下去了，眼睛瞥向齊思遠，卻有點想哭。

    桑藜這時端起酒杯，說：“小師妹，青春本來就苦，如果撐得太累，就不妨看一看張愛玲，看了，就通透了。”說完，喝了一杯，再倒一杯，說：“當然，我自己並不喜歡看，因為我並不想太通透，像張愛玲自己，明明沒有了愛情不行，卻非要那麽透徹，好折騰自己。”說完，又喝一杯，再倒第三杯，說：“愛了，痛了，離開的那一天，淚流滿麵的揮一揮手，講一聲再見轉身而去，或許，這就是大學。”說完，把第三杯也喝完了。

    顧念笙喃喃的問：“師姐，如果到時候講不出再見，怎麽辦？”

    桑藜說：“講不出再見，青春也不會為誰停留，刻骨銘心過，痛過哭過，笑過唱過，也就不負青春一場，瀟灑也是離開，糾結也是離開，為什麽不瀟灑一點？來吧，我回敬你。”

    顧念笙努力的笑了一笑，喝了桑藜回敬的酒，眼淚卻流了下來。

    看著顧念笙流淚的時候，陳菁其實是有些心軟的，這個女孩隻不過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她的人，本身並沒有什麽錯。甚至，因為陳菁和齊思遠並沒有確定戀愛關係，顧念笙去追齊思遠，也沒有任何的不恰當。

    陳菁不知道別的女生在這種時候會不會反而有些得意，不過陳菁沒有，卻也無從安慰。

    倒是那個尹笑語看到顧念笙流下了眼淚，臉上浮現出一些不耐煩的神色，低聲對旁邊的人說，不能喝就別逞能，弄得眼淚滴答的，看著真是窩火，轉臉一笑，舉起了酒杯接著就向桑藜挑戰了。

    “車輪戰嗎？”曹晶是法學係的，不知道中文係這幫女生都有些什麽恩怨，不過出於女孩的直覺，她知道這幾個低年級，尤其是大一的女生來者不善。曹晶不是很漂亮的女孩，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兩排潔白的牙齒就跟廣告裏似的，很有些閃亮，而且大概是學法律的緣故，她沒有這幫中文係女生那種欲語還羞的糾結，很是爽朗的一笑，說：“這次先換我來吧，我們來個好玩的。”

    二鍋頭對雪碧，還加了一點啤酒。

    那幾個女生一看就有些愣，尹笑語倒是不以為然，不過看到曹晶把杯子一換，將喝白酒的小杯子改成了喝啤酒的大紙杯，然後滿滿的倒了兩杯，說：“我們那邊不喝單數，好事成雙，我們一人兩杯就好。”

    這一下，連尹笑語的臉也都點白了。

    齊思遠憂心忡忡的往女生這邊看了一眼，說：“這幫女生這是要鬧什麽？老四，你們家曹晶怎麽連潛水艇都搞出來了？”

    “沒事”李凝風看了曹晶一眼，一臉自信的說：“讓師妹們見見世麵。”

    李赫也是看了看桑藜，擺手說：“女人的事，男人不要插手。你還是小心你自己吧，人做任何事都不要分心，分心了，就什麽都做不好。”

    而況天琪更是一臉意味深長的詭笑，說：“老三啊，陳菁也沒喝，你這麽緊張，緊張的是誰啊？”壓低了一點聲音，嘿嘿一笑說：“對小顧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吧？”

    齊思遠靠了一聲，說：“兩碼事！”他側頭看了看陳菁，又看了看顧念笙，真論長相，陳菁並不比顧念笙更強，而且他知道顧念笙進學生會也是為了他，在學生會相處下來，他也發現顧念笙這個女孩有很多優點，但這些都敵不過他對陳菁的執念。

    就是執念吧，有的時候，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了。

    也許是心有旁騖，齊思遠喝酒狀態不好，麵對著師弟們的輪番轟炸，李赫和李凝風還有況天琪陳貺都還談笑風生鎮定自若，齊思遠卻頂不住跑到廁所裏吐了。李赫他們都很鄙視他，師弟們都還沒有趴下呢，做師兄的就先去吐了。

    認真想想，喝酒也不是一件多麽有趣的事情，特別是狀態不好的時候，喝酒就跟喝藥似的難受，齊思遠在廁所裏吐了一陣，把胃放空的同時，腦子似乎也放空了。

    就這樣大三了嗎？雖然他的大學和很多渾渾噩噩的同齡人比要充實得多，在學習上始終名列前茅，在活動上也已經是學生會主席，在老師那裏也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係裏的書記甚至主動表態要他留校，在感情上，他有著自己的執念也承擔著別人的執念，這樣的大學，大概沒有什麽遺憾了吧？可真的，就沒有遺憾了嗎？

    “師兄！”

    齊思遠從廁所洗了手出來的時候，發現顧念笙就站在門口，她喝得兩頰通紅，眼睛也是紅的，她似乎已經不勝酒力了，靠著牆，腳下明顯的有些飄。

    齊思遠皺了皺眉頭，說：“酒量不好幹嘛喝那麽多？”

    顧念笙笑了一下，說：“師兄不也喝吐了嗎？其實我覺得現在的狀態正好，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人們總說喝醉了，就沒有煩惱了。我現在，真的，挺好。”

    齊思遠看到顧念笙的腳一滑，整個人就往地上倒，趕緊的一把扶住了她，問題是他自己也是踉蹌著的，一扶沒有扶住，就變成摟。顧念笙被齊思遠摟住了，先是一愣，繼而一笑，眼淚汪汪的問：“師兄，我就問一句，問了，以後就不再糾纏了。如果……雖然這樣的如果很沒意思，可我還是想知道，如果你認識我在師姐的前麵，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別給我發好人卡，男人不喜歡好人卡，女人也一樣。”

    齊思遠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顧念笙的背心，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如果，不過，你一定要問，那麽我也坦白的說，不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李宗盛那首歌怎麽唱的來著？就算是鬼迷了心竅也好，是前世的因緣也好，遇到她，這就是我的執念了。”

    “師兄啊……”顧念笙把頭埋在齊思遠的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本想要一個“如果先遇到的是你，結局會不一樣”的答案，然後不留遺憾的轉身而去，可現在這個答案，會不會更好呢？

    “師兄啊，這樣我會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呢。”

    有人來了，顧念笙並沒有讓齊思遠為難，聽到腳步聲，她推開了齊思遠，踉蹌著走到洗手池邊，嘩嘩嘩的放出冷水，用冷水撲打著自己的臉龐。

    齊思遠的很堅定，不過他心裏，卻未嚐不是波瀾起伏？他想把顧念笙扶回去，卻看到迎麵走來的，是那個高挑的身影。陳菁像沒看到齊思遠一樣，先去扶起了在洗手池邊幾乎要跌倒下去的顧念笙，然後把她扶回了吃飯的包間。就在齊思遠還愣著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陳菁又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這一次，卻是抓著他的手，不回包間了。

    “去哪？”齊思遠被陳菁拉著下了樓，忍不住問了一句，說：“飯還沒吃完呢。”

    陳菁把齊思遠塞到一個角落裏，站在他麵前，說：“你把《鬼迷心竅》唱給我聽，我想聽。”

    陳菁這個時候距離齊思遠很近，她的臉幾乎都要跟他的臉貼在一起了，這從未有過的近距離讓齊思遠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甚至腦子裏一片空白。不過就在空白的同時，靈台裏閃過一道光，他抓著陳菁的肩膀，將她扳了一個轉，變成陳菁被他塞在牆上，然後借著酒勁說：“唱歌什麽的，以後再說吧。”

    說完，一張嘴就堵上去了。

    他以為他會被陳菁推開，再給他一巴掌，可陳菁回應他的是兩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很生硬的把舌頭探到了他的嘴裏，這兩個人笨拙的吻著，牙齒還把對方的嘴唇給硌破了。

    ……

    “今天這個聚會，是一個團結的聚會，勝利的聚會，我們不但順利的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也讓某些落後的同誌，終於摘到了勝利的果實……”

    在深夜的校園大道上，李赫背著一邊高興的唱著歌，一邊把李赫的耳朵揪著當方向盤指揮的桑藜，一本正經的給桑藜做著工作總結。飯局是什麽時候散的，這個已經不重要了，比起李赫和桑藜宣布在一起在大家眼裏造就如此的冷遇來，齊思遠和陳菁的牽手，更讓人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動。

    桑藜似乎很開心，不知道是為了陳菁開心，還是為了自己開心，總之，這個夜晚對她來說是很美妙的，盡管喝多了雪碧兌二鍋頭現在腦袋痛得厲害，不過她還是很高興的說：“我還以為那些小師妹有多厲害呢，包括那個大胸妹，不也喝吐了嘛，我可沒吐呢，我可沒給你丟人呢，李赫師兄……”

    最後這一句，桑藜是學的尹笑語找李赫敬酒時說話的腔調，別說還學得真像。

    李赫哈哈一笑，說：“可我們也得感謝她們不是？要不是她們今天鬧這一出，我看陳菁還是下不了那個決心。不過其實我覺得老三對那個小顧也不是完全沒有動心的啊……”

    桑藜就拍了拍李赫腦袋問：“那你呢？你對那個小妖精有沒有動心？”

    “妖精？”李赫托著桑藜的屁股往上甩了一下，避免她滑下去，不過這一甩，背上感覺也是一片軟軟的感覺，這美好的感覺讓他哈哈一笑，說：“這天底下，還有比你更妖精的嗎？其實妖精是一個多麽美好的詞呢。你看《西遊記》裏，哪家的妖精不是美翻了的？”

    桑藜拍了拍李赫的臉，說：“會說話，越來越喜歡你了。”

    “桑藜？”

    快到教師家屬院了，李赫和桑藜都看到大院的圍牆外麵站著一個人，李赫不禁就有些戒備，那個人卻開口叫了桑藜的名字。李赫和桑藜抬頭一看，卻是他們的美學老師落雲鬆。

    “落老師。”桑藜拍拍李赫的肩膀，讓他把自己放下來，那畢竟是老師，他們這樣子讓老師看到了也不大好。

    李赫雖然不太願意，不過為了避免掛科，他也喊了一聲：“落老師。”

    落雲鬆看著他們，尤其是看著桑藜的時候，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說：“作為學生，你們還是不應該喝這麽多酒，趕緊回去吧。”

    “知道了老師。”桑藜縮起了肩膀，朝李赫揮了揮手，往家屬院裏走了進去，也就是幾步路的距離，李赫倒也不擔心她。不過他以為那個落老師還會對他說什麽，但很顯然落雲鬆對他就完全沒有說話的興趣，把耳麥一塞，跑著步離開了。

    李赫看著落雲鬆的背影，很是有些不以為然，倒不是看不得別人比他帥……好吧，是有點看不慣，不過這個落雲鬆，總讓他覺得不舒服，這種不舒服，絕對不是人家長得比他帥的緣故。

    看到桑藜回了房間，在窗子後麵對他揮了揮手，李赫一笑，甩頭把落雲鬆扔在一邊。

    恰好這個時候，李赫的手機響了。

    “喂。”

    “喂什麽喂？接我的電話那麽不情願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得了吧，我自己都鬱悶呢，每次找你都沒好事。你在哪，學校嗎？我要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