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王府滋事的拐騙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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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食!
思豬看似豬,想驢望如驢;
人性如幻影,忖度各有異。
鄭恩不僅不跪,還又向符彥卿走近兩步“喂,姓符的,我看在你閨女麵子上,把你當長輩尊敬,進屋就給你磕了個頭,這夠抬舉你了吧?你怎麽座也不讓,茶也不上,審犯人似的,屁禮不通啊?我是來送信的,不是來聽吆喝的!想知道你閨女情況,你客客氣氣地問,我慢慢給你說!不想知道就算了,我這就走!”
鄭恩說罷,轉身就走。
一侍衛上前攔擋,鄭恩直撞過去不拐彎。那侍衛撞在鄭恩身上,像皮球似的反彈到門外,滾了一溜背栽跟頭,方才卸了力,暈暈乎乎地爬起身來。
符彥卿嘴上向人說早忘了符玉鳳這個閨女,是死是活無所謂,實際上心中無時不在掛牽。他見上來就僵,怕錯過了得知女兒信息的機會,隻得強按怒火,揮手示意要一湧齊上的侍衛後退,向鄭恩說道“好,就暫且饒你不死!她在哪,你說吧!”
“在澶州!”鄭恩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抱著膀子,故意做出一副流浪漢頭掉碗大個疤、天塌地陷也無所謂的樣子。
“是死是活?”符彥卿端著威風凜凜的架子,說話的口氣卻明顯有些急迫。
“活是活得好好的,不過正蒙頭大睡,不吃不喝,同俺大哥慪氣呢!”鄭恩一副皇帝急太監不急的姿態,慢悠悠地說著。
“你大哥是誰?”符彥卿探了探身子。
“柴榮啊!”
“柴榮?是誰?”
“俺大哥!他開過茶館,販過茶葉,當過小工,擺過地攤;江湖人稱柴老大,聽說過嗎?”鄭恩見符彥卿很驚詫,故意揶揄他。
符彥卿聽兒子符昭信提過柴榮,知道是郭威手下參軍柴守禮失散多年的兒子,老婆早死,光棍一條,年近三十,無家無業,多年流浪,與那個拐騙嫌疑鄭恩有交結。他本就懷疑女兒被拐可能與柴榮也有關聯,隻是尋不著任何蛛絲馬跡,聽鄭恩如此說,自是十分重視。他強壓心中怒火,不動聲色地追問道“因為什麽慪氣?”
“因為你女兒嬌貴啊!事多啊!好欺負人玩啊!符王爺啊,你官做得怪大,名聲怪高,家教可不怎麽的!你那女兒近二十的人了,還識幾個字,卻什麽也不懂,什麽活兒也不會幹。花生長在土裏,她說結在樹上;驢屎是毛驢拉的,他說是鳥下的蛋;擇菜她把莎草當韭菜,炒菜她不知道放油鹽;下麵條她不知道水開不開,燒火她搗弄得滿屋灰煙。她屁本事沒有,隻會吃,隻會穿,還怕苦怕累怕髒怕麻煩;還整天花錢如流水,妝扮得妖裏妖氣;還跟你一樣壞脾氣,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吵,整天給我們添麻煩!我們哥倆處處依著她,她還要磨道裏尋驢蹄,淨給我們找事。一會兒說院裏地沒掃淨,一會兒說屋裏被沒疊好;一會兒訓這個衣裳髒,一會兒罵那個襪子臭;管了吃菜吧嗒嘴,又管喝湯響‘呼嚕’;就連放個屁,她也要大聲小叫地訓,那麽響,嚇死人,為什麽不憋住——”
“大膽!住口!”符彥卿想到他和柴榮合夥拐走了女兒,竟然還把在一起生活的庸俗瑣事向他數落,隻羞得麵紅耳赤,氣得兩隻手患了雞爪瘋似的亂抽搐。
“我就是要說!咱是粗二糙,識字少,毛病多,就算她管得對!可俺大哥柴榮呢,雖說不是大官,不是富豪,可讀書多,有學問,很文氣,說話不高嗓,還很講禮儀,並且待她就像親妹妹,處處忍讓,事事遷就,好得沒法說。可她倒好,總是沒窟窿繁蛆,整天跟他尋釁鬧事!走路快了她奚落人家是急慌腿,慢慢走她笑人家踩死螞蟻;說話多了她罵是老婆嘴,不說話她又罵是不會叫的驢——就連我和柴茂有錯,她也要賴大哥不是,不管有理沒理,開口就罵,抬手就打,不是拽耳朵,就是用腳踢!”
鄭恩生性憨直寬厚,符玉鳳隻把他當作不懂男女之情的小孩子,相處毫無忌諱,胡攪蠻纏,掄拳頭,拽耳朵是家常便飯,鄭恩隻把她當刁蠻小妹對待,從不放在心上,但這會兒有意氣自視高貴的符彥卿,便不由自主地發泄了出來。
符彥卿裝了滿腦袋拐賣婦女的邪惡案例,那些愚昧、自私、庸俗、下流的人物在他心裏聚合發酵之後,全化作了鄭恩的形象。他早已先入為主,在心裏給鄭恩定了調,認為他是個流氓、惡棍、騙子、無賴,這會兒當然把他的話往齷齪處理解,以為是鄭恩和柴榮共用女兒為妻,隻氣得渾身哆嗦,一拍桌子,吼道“來,來,來人,把這黑,黑賊亂棍打死!”
符彥卿“先入為主”從表麵上看是受諸多打拐案例影響,但其內心隱藏著的卻是對“下等人”的極端蔑視。
窮人沒錢才當賊,光棍孤單方騙妻;富貴出身定高雅,貧窮之家必庸俗。實際上,人的品質、風度是與身份無關的。農人烈日下裸露烏黑肌膚,揮鐮收獲,汗流如雨;人力車夫迎著寒風,躬身爬坡,一步一喘;創造著人類生存的物質財富,表現的是人類堅忍不拔的意誌和奉獻精神,應該是最高雅的風度。而坐著八抬,前呼後擁;騎著大馬,耀武揚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才是最可恥的寄生蟲生活,其行為是最醜陋的,何談什麽高雅風度?流浪漢風雪天垃圾堆覓食,是為了維護生命的需要,算不得什麽低賤;富豪進酒店一擲千金,好酒好菜當垃圾扔掉,是犯罪行為,與高貴有什麽關係?你當個知府、縣令,臉仰到天上,在老百姓麵前以老爺自居,見了宰相、皇帝,你撅屁股磕頭比誰都孫子!窮人偷把白菜蘿卜,為的是填飽肚皮,雖屬缺德,算不得什麽大罪;你當官的吃不愁,穿不缺,還要成千上萬貪汙老百姓血汗用來揮霍,那才是禽獸不如、天理難容的惡行;窮光棍漢想女人那是人之常情,小妾、“二奶”、情婦一大群還要利用權錢到處發騷,甚至幼女也不放過,那才是豬狗同類的畜生!富人也會小氣,窮人也可能大方,大方小氣不能以數字衡量。假如乞討者向災民捐出僅有的一把銅錢,千萬富翁捐出百兩銀子,是傾其所有和九牛一毛的奉獻,根本不在一個道德水準,但是人們卻總是無視乞丐的高貴,而把那富翁捧作善神。
三國時期,龐統準備效力東吳,去麵見孫權。孫權見到龐統相貌醜陋,心中先有幾分不喜,又見他傲慢不羈,更覺不快。最後,這位廣招人才的孫仲謀竟把與諸葛亮比肩齊名的奇才龐統拒於門外,盡管魯肅苦言相勸,也無濟於事。而孔門弟子子羽也曾因為其貌不揚而被有“聖人”之稱的孔子視為“才薄”,“不堪造就”,後來子羽離魯南遊,講授儒學,從學弟子達三百人,聲名大噪,孔子才感歎不已“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身份、地位、穿戴、相貌與才德沒有必然聯係,但是禮賢下士的孫權和素以善於識人而著稱的孔子尚不能避免這種偏見,可見先入為主的貴賤標準已經滲透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融化進了各類人物的血液之中!
鄭恩是個流浪漢,屬於下九流,這身份當然比穿戴破舊、相貌醜陋更讓符彥卿蔑視。他見已經套問出女兒所在,當然不容他再放厥詞。
符彥卿一聲令下,幾個侍衛衝進門來,掄棍就打。
鄭恩不知道符彥卿怎麽想,見他如此無禮,倔勁發作,便更不客氣。
一群侍衛上前來打,他閃身抓住前邊一個當盾,隨手一搡,衝過來的侍衛當即自門口向外倒了一排。
侍衛軍頭見他武功了得,把手一招,埋伏在窗後、房頂、院牆上的弓弩手紛紛箭搭弦上,圍了上來。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究竟誰拐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