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八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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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彧咬定:“不會有這種可能。”

    她非要個答案:“我是說如果。”

    他沒有糾結遲疑:“救他。”

    須臾,他又說:“然後上天入地,我都陪你一起。”

    蕭景姒眼眸微微清臒,似融了星辰:“楚彧,世人說你冷漠無情,那是他們都不了解你,我知道,你會肆無忌憚對待之人,都是你信任之人,所以才願意放縱。”

    比如楚牧,比如菁華,還比如溫思染與鳳朝九,因為信任,因為知曉即便是肆意妄為,也不需設防。

    縱容,從來都是因為偏袒。

    “除了你,”楚彧抬手,指尖在她眉宇間留戀不舍,他說,“我不會對你肆無忌憚。”因為舍不得惹惱她,也因為害怕惹惱她。

    對蕭景姒,楚彧向來沒有萬全的把握,得小心行事。

    她抓住他的手,靠在臉上蹭了蹭,笑眼彎彎:“你也可以在我麵前有恃無恐的。”

    都說國師蕭景姒冷漠疏離,那是他人沒見過,她其實愛笑,在楚彧麵前時,特別愛笑。

    楚彧啄了啄她的手背,搖搖頭:“不,我舍不得。”

    恃寵而驕的話,他的阿嬈可以,他不可以,他那麽那麽歡喜她,怎麽能有恃無恐呢。

    後夜,人已安枕。

    寢殿外,湘急喚了兩聲。

    “主子。”

    “主子。”

    蕭景姒睡意惺忪,困頓地問了聲:“何事?”

    湘微微提高了嗓音:“怡親王府出事了,方才王府的管家來宮裏求醫,道怡親王妃她小產了,情況不大好,十六爺才差人來了星月殿。”

    片刻沉默後,寢殿的門被推開,蕭景姒披了件披風:“怎麽回事?”

    “怡親王妃與安陽郡主晚間在草安堂起了爭執,被安陽郡主失手推下了樓,當場便大出血了,涼都與太醫院的大夫都沒轍了,恐怕是情況危機。”

    蕭景姒立刻吩咐一同前來的雲離:“你速將長白醫仙帶去怡親王府上。”

    “雲離這便去。”

    湘猶豫著,還是又道:“還有明惠長公主府也差了人來宮裏請太醫了。”

    “鳳朝九做了什麽?”楚彧站在蕭景姒身側,攬著她的肩,皺著眉頭問了這一句。

    “怡親王妃摔下樓後,十六爺親手將安陽郡主也推了下去,安陽郡主的頭磕在了桌腳上,被桌上插花的瓷瓶傷了臉,傷勢不輕。”

    傷哪不好?偏偏傷臉。

    蕭景姒道:“讓太醫院首去明惠長公主府給郡主診治。”

    湘刻不容緩,立馬去辦。

    一個是一國親王,一個是長公主,哪一個都不是善茬,這件事隻怕會很棘手。

    蕭景姒揉揉眉頭:“十六爺太衝動了,若是安陽郡主有什麽閃失,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責任他都得負。”

    楚彧低下頭,輕輕給她撫平眉宇間的思慮:“鳳十六脾氣算好的,若是我,誰敢把你推下樓,我一定會將她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估計也難消心頭之恨。

    蕭景姒往殿中去:“這件事自然不能算了,隻是,背後的法子那麽多,何必當著眾人之麵。”

    意思是,背地裏報仇?想怎麽搞就怎麽搞!

    阿嬈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楚彧點頭,覺得還是阿嬈聰明。

    她取來屏風上的外裳,眉頭還是皺著的:“我要去一趟怡親王府。”

    “現下晚了,明日再去。”他接過她的衣服,不大願意她這麽晚還出去奔走。

    蕭景姒搖頭:“我不放心。”

    她與沈銀桑情誼不淺,想必不會安心。楚彧拿她沒辦法,替她將衣服穿好,係好腰間的束帶:“我陪你去。”

    “好。”

    蕭景姒與楚彧才剛出星月殿的殿門,菁華便急匆匆趕來。

    “世子爺。”

    極少見菁華如此驚慌失措,他道:“菁雲出事了。”

    天翻魚肚白,日出東方,怡親王府的夜燈一直燃到了今晨,府裏下人進進出出,忙裏忙外,皆是一言不發,神色都凝重得緊。

    又一盆血水從寢屋裏端出來,鳳朝九看得眼都紅了,床榻上的女子緊緊閉著眼,臉上毫無血色,死氣沉沉一般。

    “為什麽血還止不住?”鳳朝九滿眼血絲,難忍焦急地咆哮道,“快給她止血,快救救她!”

    他整夜未合眼,身上沾血的袍子都未換下,看著床榻上的沈銀桑失魂落魄。

    長白醫仙,俗名宋長白,頭發花白,有幾分仙風道骨,捋了捋長須,不比一般大夫,甚為鎮定從容:“王妃血崩之症太嚴重,用了溫和的藥材,沒有立竿見影之效。”

    鳳朝九已經沒有理智可言,暴躁而慌促:“那你為何不換藥?本王要你立刻給她止血。”

    鳳昭芷上前:“皇兄,你先冷靜。”轉頭又問宋長白,“可是有什麽後顧之慮?”

    宋長白取了銀針,就著酒精燈灼熱針口,道:“王妃本就體弱,此番又大傷了身子,若用藥太烈,日後要再孕育子嗣再無可能。”

    鳳昭芷身子微微一顫,溫思染趕緊扶住她,接了她手裏的拐杖,讓她整個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

    她問:“若是任由她這樣出血,會如何?”

    “體弱多病,壽命折損。”

    鳳昭芷抬頭看鳳朝九,這個決定,隻能她皇兄來做。

    他想也不想,沉聲道:“換藥。”

    說完,鳳朝九掀開床幔,半跪在榻旁,眼都不眨一下地守著沈銀桑,一聲一聲喊她的名字。

    “銀桑。”

    “銀桑。”

    “……”

    她在深度昏迷,怎麽聽得到他在喚她。

    鳳昭芷揉揉眼睛,有點紅,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內室。

    “若是你是我皇兄,你會怎麽選?”她紅著眼,看溫思染。

    他皇兄那般喜歡沈銀桑,定是不會再娶,舍不得沈銀桑折了壽命,便不會再有子嗣了。

    她咬著牙,把眼眶裏的灼熱給逼回去,抬眸盯著溫思染:“你是要子嗣,還是要我?”

    他立刻答:“你。”

    他和她皇兄一樣,若認定了誰,便無所顧忌。

    鳳昭芷搖頭,罵他蠢,然後告訴溫思染:“可是,若是讓我選,我會選子嗣。”

    沈銀桑也一定會如此的,幾年壽命而已,為了至愛之人,算得了什麽。

    傻子,都是一群傻子!

    蕭景姒搖頭,輕歎了一聲,從門外走進,對府中管家道:“方才大夫說的話,絕不能讓王妃知道。”

    “是。”

    若是沈銀桑知情,怕是也要做傻事。

    風月裏,總是會情深不壽。

    “我皇兄皇嫂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鳳昭芷低著頭,緊緊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為何命運不對他們好一點。”

    沈銀桑醒來時,已近午時,昏迷了整整半天,恍恍惚惚了許久,才有了些精神頭,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躺在大大的床榻裏,縮成小小的一團,右手下意識地護在腹部。

    她睜眼,便對上一雙通紅的眸子。

    “銀桑,你終於醒了。”

    鳳朝九跪在她榻旁,一雙手冰涼冰涼的,緊緊握著她同樣毫無溫度的手,拂開她額頭汗濕的發,他一開口,嗓音便哽咽了:“銀桑,你差點沒把我嚇死。”

    他一身冷汗,後知後覺地背脊發寒,這才發現,他有多怕,多怕她挺不過來。

    “孩子呢?孩子呢?”沈銀桑突然猛地坐起來,雙手抓住鳳朝九的手,指尖發白,她用了多大力氣,指甲都掐破了他的手背,“九哥,孩子怎麽樣了?”

    他斂下眸,伸手將她瘦弱的身子抱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哄著:“你身子虛,先什麽都別想,好好睡一覺。”

    她搖頭,紅著眼看鳳朝九的眼:“孩子,是不是,”消瘦的肩顫抖,哽咽著,“是不是沒了?”

    他沉默了。

    沈銀桑垂下眼睫,手落在腹上,氤氳的眸中一顆一顆淚湧出,砸在鳳朝九手背上,滾燙的溫度。

    一聲不吭,她咬著牙,沒有哭出聲,整個人卻顫抖得厲害。

    他們的孩子,才兩個月大,還那麽小那麽小,他雖不說什麽,可她知道,他那麽喜歡孩子,說等他出生,要將世間最好的都給他,要給他取一個寓意極好的名字,要跟他講父親與母親的故事……

    可是,沒了,她的孩子沒了。

    “是我不好,”眼淚花了視線,她抱著雙膝,自言自語,一遍一遍呢喃,“是我不好……”

    鳳朝九抱住她止不住顫栗的身子:“銀桑,我們以後會有很多的孩子。”聲音裏壓抑著情緒,藏在眼底,全是心疼與自責。

    怪他,沒有將她藏好,才被這樣傷害。

    她抬起頭,眼眶裏盈盈淚水,順著蒼白的臉滑下:“九哥,對不起……”

    然後伏在他肩上,低聲嗚咽。

    “不準說這種話,我隻要你沒事。”鳳朝九俯身,親了親她淚濕的眸子,“銀桑,隻要你好好的,我怎麽樣都可以。”

    她靠著他,終於放聲大哭。

    喪子之痛,不比為他心疼,她知道,他不會哭,亦不會在她麵前表現出一點點難過,所以,他的眼淚,隻能她替他流。

    午後,太醫院院首江大人來怡親王府求見國師大人。

    “見過國師大人。”

    不待蕭景姒開口,鳳昭芷便急急問道:“快說,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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