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誰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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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歸塵!
七月流火。
血紅的夕陽,穿過茂密的山林,灑在樹幹上,灑在落葉中,灑在山澗裏。
一片斑駁,煞是靜謐。
微風拂過,山澗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伸了伸懶腰。
一條小魚躍出水麵,歡迎地打了個飛圈,又落回水麵。
卻惹得岸邊躍躍欲試的小野貓,一陣懊喪。
一次小小的失利算不得什麽,小野貓緊盯水麵,等待下一次時機的到達。
辛苦的等待沒有白費,又一條小條躍出水麵。
小野貓不再遲疑,奮力一撲,貪婪地咬住自己的獵物。
晚飯有著落了。
小野貓在岸邊,滿足地享用自己的美食,肚子發出奇特的“嗚嗚”聲。
她顯然沒有意識到,危險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一個黑色身影猛然向它撲過來,小野貓本能地騰空轉體三百六十度,急速後退。
然而,一切已經晚了。
再敏捷的獵物,也逃不過最優秀的獵手。
叢林狼無疑就是這樣的獵手。
最優秀的獵手,除了身手敏捷,還有足夠的耐力。
這條叢林狼,已經靜靜地趴在草叢中,足夠地久。久到能看見小野貓來到山澗邊,蹲守,捕魚失敗,再蹲守,再失敗,再蹲守……
直到野貓捕著了魚,叢林狼知道,自己該出手了。
於是,他咬住了野貓的脖子。
他的牙齒,甚至能感受到,野貓喉嚨中鮮魚的味道。
野貓在滿足,驚懼,和不甘之後,終於停止了掙紮。
野狼開始享受自己的獵物。
他顯然沒有意識到,危險,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山澗對麵的草叢中,一根黑色的箭羽已經瞄準了他的眉心。
叢林狼,縱然是山林中最優秀的獵手,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但是,他沒有機會了解人類的世界。
他不會知道,人類的書本中,記載著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故事。
他更不會知道,對麵瞞準他的,那根箭羽的主人,才是世間最優秀的獵手。
獵手的名字,叫作花雄。
花雄趴在草叢中足夠久,久到親眼看見叢林狼伏擊野貓,看見野貓伏擊小魚;久到,叢林狼也沒發現他的存在。
叢林狼已經吞下小半隻野貓,花雄知道,自己該出手了。
黑色的箭羽,帶著破空之聲,飛向對岸。
叢林狼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他想動。
卻再也動不了了。
無論是誰,眉心被深深插入一根箭羽,便隻能一動不動了。
花雄麵露欣喜,快步走到對岸,提起自己的獵物,很是滿意。
他把叢林狼扛在肩上,卻留下了狼嘴裏的半隻貓,貓嘴裏的半條魚。
他很有原則,不是自己的獵物,不能要。即使麵對這無人之境。
——
“嗷嗚……”
虎嘯之聲,震遍山野。
花雄心中一凜,急忙伏到草叢深處。
一隻黑白相間的老虎正從對麵衝過來,體型足有兩個成人大小。
那老虎時而左竄右跳,時而上下翻騰,似是在追逐什麽獵物。
距離並不遠,老虎近了,獵物更近了。
花雄定睛一看,那獵物身著白色的服裝,卻原來是一個女子。
那女子時而飛上樹幹,時而從樹枝掠過,顯是輕功十分了得。
隻可惜,追她的是老虎,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遠在她之上。
那老虎猶如一尊殺神,碗口粗的大樹,一觸即倒。
草叢中不時跳出一些小動物,四下奔逃,被踩死不少。
樹上的鳥,也攝於老虎的氣勢,好多隻望了展翅,被活活摔死。
無論是誰,被這樣一隻老虎盯上了,想要逃跑,是萬萬不能的。
女子身上衣衫破裂,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長時間的奔跑,早已耗盡了她的體力,支撐她繼續的,隻是對生的渴望。
終於,當她再次想飛到一棵樹上的時候,被老虎一掌拍飛在地。
她氣喘籲籲,身上鑽心的疼。更疼的,是那顆被鑽的心。
就要結束了嗎?
現在,就連跟這畜生同歸於盡,都成了奢望。
好恨!
老虎凶相畢露,一步一步地靠近,卻不急於下口。
它喜歡看見獵物在自己麵前掙紮,喜歡看獵物恐懼的眼神。最好還能在死前來個奮力一搏,這樣隻會讓它更加興奮。
眼前的獵物,放棄了掙紮,這讓老虎很不爽。
索然無味。
——
老虎終於走近了自己的獵物,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從右邊傳來。
老虎很生氣,朝發聲之處一聲咆哮,卻感覺鼻子一陣刺痛。一隻箭羽射入它的鼻尖,穿過上顎,箭尖正好停在嘴裏。
痛得躍過好幾丈遠,愣是拍斷了好幾棵樹,卻拍不斷鼻子上的箭矢。
這老虎自成年以來,哪裏受過這氣?
識別出箭矢來的方向,咆哮著猛撲過來。
花雄知道,麵對這樣的猛虎,箭矢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作用。
但要想讓花雄犯沭,卻也不容易。
當初的花雄麵對官府和林氏的合圍,尚且殺得昏天暗地,奸敵無算。鐵臂神拳的威名,早已響徹江南武林。
如今,三年過去了,花雄的心中,早已沒有了仇恨。
卻比當年更加可怕。
一個人,執著於仇恨,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莽夫。
可一個人,用執著於仇恨的勁,來執著於打獵,執著於這種山林間的戰鬥,無疑是世間最優秀的獵手。
力量,速度,對環境的感知,對獵物的預判,早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可惜,這隻老虎,早已習慣了高高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它不知道眼前的人,曾經有那麽輝煌的戰績。更不知道,眼前的人,每一場搏鬥都拚盡全力。
它敗了,敗得很徹底。
兩隻前腿骨,被擊得粉碎。
左後腿,斷得翻到外麵。
右後腿,被生生扯下。
鼻尖的箭羽,插得更深了,深到足以穿透下鄂,刺入胸腔。
它的眼中,變得恐懼。
卻仍不願,咽下最後一口氣。
它想掙紮著站起來,卻更像是蠕動。
“倒也是條漢子,罷了,送你一程吧。”
花雄稱它為“漢子”,不知是因為敬重這個對手。還是因為這三年來,沒有見過一個人類。
花雄的雙臂和拳頭迅速暴漲,一股攝人的氣勢,散發開來。
老虎知道,自己死得不冤。眼前的人類,還沒展現出真正的實力。
花雄的雙拳落下了,一拳打斷了數根脊椎骨,一拳打碎了那顆巨大的虎頭。
——
“小心!”
一旁幾近昏迷的女子,突然一聲驚呼。
花雄渾身一緊,急急後退到一丈開外。
終於看清楚了。
在他擊碎那顆虎頭的時候,一道碧綠森森的煙霧從虎頭鑽出來,彈向他的咽喉。
若非有那女子提醒,自己又跑得快,險些遭了毒手。
那煙霧一擊失手,竟不再追擊,漸漸匯聚成一一個人形。
皮膚白皙,身著翠綠的長衫,上麵繡著各式各樣的花,鮮豔欲滴的花。
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花雄的心中也不住讚歎。
看到這美男子出現,地上的女子,竟似嚇得魂不附體,不自覺地跪了下來。
“不知公子回到,奴婢有失遠迎,請望公子恕罪。”
說完這話,女子以首俯地,竟不敢再抬頭。
“秀蓮哪,本公子向來對你寵愛有佳,究竟為何要背叛我啊?”美男子伸了伸懶腰,漫不經心。
“回……回公子話,秀蓮……秀蓮並非想要背叛公子。隻是……隻是我那可憐的秀青妹妹,隻不過倒酒時灑了一滴,就被……被公子給……給剁了做花肥。我隻有這一個妹妹,我答應了她,要保護好好的。公司收留我們姐妹時,也答應了要保護好我們的。我怕……怕公子……”
秀蓮說得語無倫次,卻逐漸抬起了頭。雖然心裏怕得要命,她還是想看看眼前的人,看看他的臉,有沒有什麽變化。
可是,她畢竟要失望了。
“你怕?怕什麽?怕我也拿你做花肥?放心,你又沒犯事,本公子怎麽舍得呢?乖乖跟本公子回去吧,要公子既往不咎,嗬嗬嗬嗬……”美男子語氣溫柔,平靜,竟似說得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求公子放秀蓮一條生路。”秀蓮長跪不起。
“混賬!”
美男子右手一揮,一根藤條落在秀蓮的背上。頓時衣衫破裂,皮開肉綻。
“也跟本公子講條件?你妹妹陳秀青是死有餘辜。本公子親自釀的酒,世間隻此一家,別無分店。她竟然敢酒落一滴?這不是死有餘辜是什麽?本公子讓她做花肥,去滋潤那些奇珍異草,是對她的抬舉。聽話,跟本公子回去……”
美男子發怒完畢,竟又換回之前溫柔的模樣。
陳秀蓮渾身一哆嗦,看著美男子,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識好歹!”
美男子又甩出了一根藤條,卻沒能落下。
“喂,那個像娘們兒一樣的,什麽狗屁公子?人家姑娘說了,不跟你回去。怎麽,還帶強迫的?”
說話的,是花雄。握住藤條的,也是花雄。
“多管閑事!”
美男子猛得一拽,卻紋絲不動。
“自不量力!本公子今天就把你大卸八塊!”
美男子又甩出五根藤條,將花雄纏了個結實。
然而,他意料中的大卸八塊,並沒有出現。花雄鐵臂一掙,竟然將六根藤條全部掙斷。
“果然有兩下了!若是在平時,本公子倒真想跟你交個朋友。隻可以,你殺了我最喜愛的寵物,小黑。又膽敢插手我派內事務。今天,本公子說不得要將你碎屍萬段了。”
美男子雙袖飛舞,甩出數十枚暗器,向花雄飛去。
“鐺,鐺,鐺,鐺……”
所有的暗器,被花雄悉數打落。
“大膽,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的厲害!”
美男子雙手上下翻飛,就要施為。
“恩公小心,他要放毒。”秀蓮有些擔心花雄了,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娘娘腔,老子忍你很久了。還敢下毒?削不死你。”花雄雙拳左右夾擊,將美男子擊得粉碎。
“陳秀蓮,還有你這野漢子,今日之事,本公子記下來。他日,定叫你們百倍奉還。”
美男子聲音漸行漸遠,隨著身形的消失,一同消失了。
“死了還這麽多廢話,多謝秀蓮姑娘方才提醒。那人是誰啊?這麽囂張?”花雄坐在地上氣喘籲籲。
他不得不承認,那個美男子,帶給他強烈的壓迫感。若是再打一會,真要把小命交代了。
“恩公不必客氣,方才那人,便是奴家原來的主人,人稱‘香草公子’。他神出鬼沒,很少在江湖走動,因此在江湖中名氣並不打。但若論身手,他在江湖中,絕對可以排在前十以內。若論這暗殺功夫,甚至是數一數二的。因為香草公子最厲害的,不是拳腳,而是毒。他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給任何人下毒。根本防不勝防。”
陳秀蓮還跪在地上。
“秀蓮姑娘快起來,你既然已經逃出來了,就不要再拘泥於這些料禮節了。沒想到,這香草公子竟如此厲害。幸虧我出手快,在他下毒之前了結了他。姑娘再也不用害怕他了。”
“唉,恩公有所不知,香草公子神通廣大。方才你打死的,隻是他用一滴血製作的分身。封印在老虎體外,即便於控製老虎,又能看見老虎經曆的事情,平白多了一雙眼睛。”
“豈止多了一又眼睛,分明是多了一條命。”
花雄原本以為,自己的師傅,花萬裏已經算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當自己達到甚至超過師傅的境界時,他甚至躊躇滿誌,要去挑戰天下群豪了。
香草公子的實力,實在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一滴血,竟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也難怪他會視生命如草芥。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生命,地是顯得太渺小。
被這樣一個對手記住,實在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花雄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趕緊離開這裏,去尋一處新的落腳點。苦練武功,興許十年,甚至二十年後,能有跟這香草公子較量的實力。
當然,跟他一同離去的,還有那個叫陳秀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