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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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對申小菱搜身的幾名仆婦利索地出來了。
    雙手捧著一物,向公主低語了兩句。
    公主銀牙緊緊一咬:“給我打!”
    仆婦們顯然是常幹此事,兩人迅速架住了快要癱軟在地的駙馬,一人揚起手便是兩記響亮的耳光。
    “再打!”公主嬌喝道。
    “公主!”鄔太榮招架不住,頂著紅臉叫道:“我犯了何戒條?!她就是路過,有茶坊的人可以作證啊!”
    不說倒忘了屋裏還有一個。公主抬起玉手:“把那婦人給我拖出來,一起打!”
    不料,申小菱卻捉住留在屋內看管她的仆婦,走了出來。
    仆婦胳膊被她反剪在身後,隻得彎著膝蓋半蹲著。
    “好大的膽子!你這是要造反嗎?”公主身邊的丫頭嗬斥道。
    申小菱原想著盡量不惹事端,自己身上除了銀子,再無任何定情信物,讓人搜搜身,便大事化小。卻忘了自己脖子上還套著一隻碧綠的竹哨。
    仆婦一把揪斷紅繩,將竹哨遞到公主麵前。醋缸裏泡大的公主自然將它認作偷情的證據。
    駙馬毫無尊嚴地被仆婦當眾羞辱,看來此事不想個法子,難以善了。
    揭了冪笠的申小菱,頭發微微淩亂,被搜過身,衣裳也穿得不甚整齊。身體單薄,臉頰蒼白,眼神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執拗。
    “民婦不過是路過駙馬門前,公主便要搜身,民婦為自證清白,脫掉衣裳,讓您的人查了。”
    “清白?”公主譏笑著將竹哨的紅繩套在食指,碧綠的哨子晃來晃去,“你們可是用此物傳遞消息,約好地點與時辰。”
    “此物與駙馬爺無關。”
    公主怎會相信:“現在被我抓住了,你自然可以不認!來啊,給我打!”
    侍衛們舉著刀向前。這熱鬧,引得走廊不遠處窗內的人將窗縫開得更寬了一些。
    “那是你的哨子。”東方道年看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出去救人的意思,卻慫恿道,“你還不去救?”
    端王瞟了一眼,道:“我這個姐姐,最好麵子。我要去了,隻怕要鬧出人命。申氏若知趣些,由著打兩下,讓她出出氣,反而更好。”
    “申氏這樣一把骨頭架子的,你這姐姐也不放心?”
    端王笑笑,正要說什麽,卻見申小菱一把放開仆婦,跪在地上沉聲說道:
    “公主明鑒,此哨乃家公的遺物。家公在豫州做生意,這哨子便是他平日喚馬時所用,隨身攜帶。一年前走馬時,不甚從馬上摔下來,掉到山崖底下,前陣子才有人從崖下找到骸骨,憑的就是套在骸骨上的這個哨子。公主如若不信,可以看看竹哨一頭,可是有紅色的血跡。”
    一聽說是死人身上取下來的物件,還沒洗幹淨血跡。
    公主哪裏還會仔細琢磨,連忙鬆了手,將哨子扔開,丫頭趕緊端來銅盆,讓她洗手。
    申小菱雙手捧著竹哨,拍拍灰塵,又將哨子舉了起來,鄭重其事地道:
    “民婦將哨子掛在身上,以求家公庇佑。民婦願以家公在天之靈起誓,與駙馬爺絕無苟且之事,否則天打雷劈,腸穿肚爛而死!”
    這麽重的誓言,公主將信將疑地皺著眉,甩甩滴著水的手指,用絲帕擦幹了。
    跪在一旁的駙馬連忙附和道:“公主,我當真不認識她啊!你冤枉我了。我也能發誓的。”
    “你倒是發一個給我聽聽啊。”公主冷笑著,鄔太榮慣會油嘴滑舌,一味討巧。
    這還不容易?
    駙馬舉起手,虔誠地道:“公主在上,皇天在上,我鄔太榮連這婦人姓甚名誰都不知曉,更不曾,也不會有苟且之事,如違背此誓,定叫我鄔太榮不得好死。”
    “嗯?”
    鄔太榮連忙又補上一句:“定叫我鄔家都不得好死。”
    公主臉色緩和不少,親自將駙馬扶起來:“你也是,怎麽好端端地跑到這裏來喝茶?京城那麽多茶坊。”
    鄔太榮道:“不過是聽說此處有極好的‘雲嶺懸翠’,想過來嚐嚐,若真好,想買些來孝敬母後。”
    “如何?”公主拉著他的手,越過了申小菱,不曾看過她一眼。
    “不及宮裏的半分。”鄔太榮知她喜歡聽這句話。
    公主自是得意又滿意。母後最愛喝的茶,都是貢品,坊間自是難及。
    “難為你的孝心,我定會向母後進言幾句的。”
    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申小菱拾起冪笠戴在頭上,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竹哨拋了又拋,掛在脖子上,再整理一番衣衫,對跪在一旁的麻衣小生寬慰了幾句,從腰間摸出那塊銀錠塞進他手裏。轉身離開了。
    這頭東方道年在屋子裏笑得隻差沒躺下。
    指著端王笑道:“你?家公?哈哈哈哈!”
    又從脖子上扯出一柄同樣的竹哨笑道:“這?遺物?哈哈哈哈!”
    甚至笑出了眼淚:
    “你這二姐姐,不怎麽聰明啊!哈哈哈哈!這樣隨隨便便發個誓,便信了?”
    端王也不惱,莞爾一笑,又琢磨起來。
    “家公”,是南方婦人對自己公公的稱謂。她這一句話,便讓二公主確信了她的身份是一個南方的已婚婦人。
    “哨子喚馬”,也是一句妙言。她將商婦的身份抬了出來,又是走馬之人,就算二公主要查,也基本對得上。
    “從骸骨上取得”,更是錦上添花。養尊處優的公主,哪裏會碰死人的東西。再加上她演得惟妙惟肖,又發了毒誓,逼得駙馬也拿家族發了毒誓,自然能打消二公主的疑慮。
    這個申小菱果然有些意思。
    東方道年笑得打嗝,趕緊喝幾口茶壓一壓,待氣順了,才忍著笑說正事:
    “我說,她剛才對鄔太榮說的烹茶的法子,是不是和先皇當年說的一樣?”
    端王沉吟片刻,才道:“正是,連用水晶杯這樣的細節,都分毫不差。”
    “這倒是奇了。這申小菱便是之前嫁到蕭家的田小菱。我查過她。先皇駕崩時,她才幾歲,嫁給蕭伯鸞後,從未進過宮。她是如何知道這雲嶺懸翠的烹製手法的?”
    “更有趣的是,她今日是如何進來的?”
    蹈虛之處,點香的規矩,隻有舊客才知道。
    她何時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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