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白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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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小菱剛走出“蹈虛之處”小院,便被人叫住了。
    “申氏——”竟是公主身邊的仆婦,“還請留步。”
    有個請字,還算客氣。申小菱福了福:“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三日後公主邀請了京中貴婦們一同品茶,公主說,申氏既愛喝茶,不妨嚐嚐宮裏的味道。”說著,仆婦遞出一張請柬,“駙馬爺也是這個意思。”
    有完沒完?白紗後的眉頭皺了皺,道:“還請您替民婦轉達感謝之心。隻是民婦蒲草之身,實難登金殿玉堂——”
    仆婦冷聲道:“好不識抬舉。公主給你下帖子,是賞你一張臉,還輪得到你在這兒推三阻四的?”
    申小菱將請柬打開一看,心頭微動,大大方方收下道:“嬤嬤教訓得極是,民婦謝公主賞,三日後定準時赴宴。”
    仆婦臉色鬆了些,離開之前睨了她一眼:“好好學學規矩,別掃了公主的興致。”
    規矩。
    這倒是有些難了。
    最懂宮中規矩的是默娘,偏派她去了膠州。常清常靜雖識大體,卻對京中貴婦知之甚少。能帶誰去?
    申小菱一回到薛府,便著人去通知薛石隱。偏薛石隱在天牢之中問案,脫不得身,直至深夜才回來。
    一推門,申小菱靠在斜椅上,睡得正香。
    薛石隱坐在一旁,靜靜地端詳著她。
    分身刑後,她進了幾次府獄,又折騰著進京,身子一直不曾豐潤起來,甚至能看見她頸間血脈的跳動。
    目光掃過被她攥在手中的請柬。
    聽十六說,她今日去了“蹈虛之處”。後來二公主的人在茶坊門口攔住了她,給了她一個請柬。
    他輕輕取走了請柬。手指觸碰到了她的,盛夏時節,她竟然還這麽冷!仔細一看,指尖毫無血色,真不知她整日在府中,吃的喝的都是些什麽。明日定要讓二十三調配一些湯藥給她,盯著她喝下去。
    有了動靜,申小菱立刻睜了眼。
    “你終於回來了。”
    這句話聽起來很舒服,像是在家等候丈夫的妻子。薛石隱的眼神也溫柔了許多,輕聲說著:
    “今日在天牢陪著審犯人,一直抽不開身。我聽十六說,你去了蹈虛茶社,還撞上了二公主。她可有為難你?”
    “原來那是二公主,十六他沒跟著進去嗎?”
    “蹈虛之處非尋常地界,他沒敢冒進,隻是守在門口。”薛石隱看看請柬,便知她所想,“這賞茶宴的地方選得真是特別!”
    原來,賞茶宴的地點,恰恰就在剛入獄的戶部尚書張征的城外別墅旁。
    皇家絕無巧合之事。
    定然是皇後和平王,著急找到張征貪墨的銀子。
    隻是,此事早已有刑部、銀台司和繡衣直使出麵找尋,皇後為何還要借著公主賞茶的名頭去查銀子?莫非另有所圖?
    申小菱將茶社中的遭遇說了一說,又道:“不知他們要去那裏做什麽。”
    想不到十六沒跟進去,竟出了這麽多事,薛石隱有些火,冷哼道:“張家別墅那裏,一直有刑部和繡衣使者看著,就算是公主,她也斷然進不去的。”
    “那整件事就更奇怪了。”
    “無妨。”薛石隱道,“三日後,你去赴宴,我去查案子。”
    “我想跟你去張家別墅看看。”
    “你隨時都能去,不用急著離開宴席,反而打草驚蛇。”
    “你不是說有人守著?”
    看著她映著燭光的認真眼神,薛石隱忍不住語氣更柔軟了一些,暗啞的聲音哄著:“繡使中有一副使是蕭伯鸞的心腹,他帶人駐守張家別墅,你要去,再容易不過。此事也並非一日之功。”
    申小菱聞言點點頭,又道:“公主的賞茶宴,貴婦雲集,我需要一個丫頭。一個懂規矩又熟悉京中之事的人。鶴喙樓可有?”
    薛石隱凝視著她,想要確定她是真的忘了,還是裝作不知。
    可她眼神中除了詢問,再無其他。
    淺淺地歎了一口氣:“有這麽一個人。我早該想著帶她來見你的。”
    薛石隱叫來十六,讓他去帶了一個人來。
    三十六。
    鶴喙樓的暗樁之一。
    她褪下深黑的鬥篷,露出雪白的臉龐。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黑。媚眼如絲,眼角還帶著一顆細細的淚痣。月影紗裙微微拂動。盈盈蜂腰,婀娜身姿,透著萬千風情。
    她一進來,見到申小菱,先是一驚,直直走了過去,再是一跪,媚眼含淚,緊緊抱住申小菱的雙腿。
    “四姐,您還活著!”
    在老四的記憶裏,尋到了她的故事。
    南陽十孤之中,薛石隱成了樓主。其餘九人,各自負責一組暗樁與死士,為了防止被俘後泄露名單,除了十個人知道他們各自的身份,暗樁與死士們互不相識。
    老四負責三字頭的人,三十六,便是三組第六個暗樁。
    二十六年前,濰城久攻不破,當年的太子萬勰帝氣急敗壞,將濰城圍了近六個月,斷糧半年之後,濰城百姓棄械投降。萬勰帝仍不解氣,進城便下令剿殺所有壯年男子,女子充作軍妓。
    三十六的娘親也進了軍營,直至芮國初立,始帝廢了軍妓一則。雖得以脫身,腹中卻有了無父的孩子。
    三十六出生後,娘親的軍妓身份被人得知,母女倆無處安家,在她四歲那年,母親外出覓食,被人用石頭砸死在鬧市之中。
    始帝暗中派人將她接引了去,交給了老四。老四將她安排在京中,進了官樂坊做舞姬,後來做上了領班。
    官樂坊,不過是將尋常客人換成了宮中貴客,推杯換盞之處換作了宮殿或貴人家宅之中。舞姬們仍是以色侍人,做些迎來送往之事。
    申小菱有些錯愕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個被自己送進聲色場的妖嬈女子。
    “你不記得了,她是三十六。在官樂坊裏,做舞姬領班,對京中人和事再熟悉不過了。”
    三十六聞言,看著申小菱:“四姐,忘了屬下?”
    “老四她受了傷。但已經好多了。終有一日會記起你來的。”薛石隱抬抬手,示意她站起來。
    “三十六。”申小菱喚道。
    “屬下在。”三十六再次跪在地上。
    “你可有名字?”
    “屬下化名白鳳依。”
    “白鳳依,好美的名字。”
    薛石隱笑道:“你的這個三十六可了不得。在京城無人不曉,人稱白鳳姑娘,除了宮裏,也就隻有王孫候爵們才有資格請她去跳舞了。”
    “你做得很好。”申小菱言不由衷地讚道。
    白鳳依媚眼散著恨意:“屬下隻求大仇得報,這些聲名於我不過煙雲過眼。”
    “三日後,我要參加二公主的賞茶宴,需要一個人陪我同去。你既在官樂坊,自是不能隨我同去了,你可有合適之人?”
    “您放心,這幾年,屬下暗中培養了一些人。明日便將合適之人送來。”白鳳依道,“二公主曾命人到樂坊要了樂工和舞姬。屬下也在其中,到時定能保您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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