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貞觀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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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長安城上空明月高懸,渼陂湖中波光粼粼。雖是炎熱的夏季,湖麵上的微風卻帶著陣陣涼意。

    在湖心島的小碼頭旁,宗秀穿著青色麻布長袍,背著灰色小包袱,呆呆看著水中的倒影。

    倒影在湖水中的是一個十歲的少年,談不上偉岸俊秀,卻也挺耐看。

    然而——那不是他熟悉的臉!

    宗秀盯著水中的倒影,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是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他叫宗秀,從後世而來。

    而身體主人的記憶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現在是大唐貞觀八年。

    一個大嘴巴子下去,宗秀疼的直吸溜,水中的倒影依舊。

    宗秀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渼陂湖,把心一橫:“盜夢空間裏萊昂納多說過,陷入深層夢境後,受到巨大爆炸、高空墜落、深度刺激就能醒來。媽的,豁出去了!”

    下定決心的宗秀後退數步,一咬牙一閉眼,助跑著奔向湖中。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

    一百多斤的肉砸到水中聲音極響,尤其是寂靜的夜晚,傳的更遠。

    落水之音驚動不遠處遊蕩在湖麵上的烏蓬船,船內傳出女子好奇的聲音:“趙叔,外麵發生何事?”

    船頭手拿竹竿的中年人瞟了一眼宗秀落水的地方,不鹹不淡的說道:“有人想不開,跳水了。”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宗秀,以為是刺客,也在暗中防備,沒想到竟是個尋死的年輕人。

    女子急道:“那還不快救人。”

    “是。”

    撐船的中年人手中竹竿往水裏一紮,小船疾馳而去。

    等趕到宗秀落水的地方,中年男子正待掄起竹竿救人,就見剛才跳水的少年和大王八似得——遊的正歡,瞬間警惕起來。

    “趙叔,怎麽還不救人?”女子透過簾子,見船夫沒有動靜,開口催促。

    正劃水的宗秀聽到有女人的聲音,急忙高呼:“不用救,不用救,我就是太熱了,下水涼快涼快。”

    其實小船過來的時候,宗秀就看到了。他本是一心求死,希望結束這個噩夢。

    奈何自身遊泳技術實在太好,一個會水的人隻要不是被綁住雙手雙腳,即便主動跳水尋死,求生的都會讓他自然而然的遊起來。

    現在求死沒死成,還被人當成尋短見,宗秀很是窘迫。

    “涼快涼快?”

    船艙內的女子聞言微愣,隨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恰逢清風襲來,船艙上懸掛的布簾卷動,露出清秀的麵容。

    女子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淡紫色的長裙,半靠在艙內。旁邊還擺著一張精致的小方桌,桌上有三四碟精致的小菜,一個白玉狀的小瓶子,透著酒香。

    正劃水的宗秀瞧了一眼,下意識的說道:“人間無此殊麗,非妖既狐。”

    “大膽!敢對我家小姐不敬!”

    船夫揚起手中的竹竿就要打。

    女子咯咯發笑:“趙叔勿要動手。這話好聽的緊,乍一聽像是在罵我,卻是誇我美麗呢。”

    女子起身貓著腰走到船頭,抿嘴笑道:“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宗秀雙臂舒展,有節奏的拍著水麵,兩腿在水中一上一下的蹬著,以踩水的方式浮在水麵上,學著古人說話的方式,應道:“不敢當,在下宗秀,武威郡人士,初來長安,不懂規矩還請見諒則個。”

    “宗秀?你就是武威郡的宗秀?”船夫看稀奇似得盯著宗秀。

    女子好奇道:“趙叔,你聽過他?”

    船夫道:“聽過一耳朵,據說去年有小股羌族賊寇入侵武威郡,燒殺搶掠。宗家是本地鄉紳,被滅了滿門。他持劍抵抗,斃六賊、中二十七刀”

    “嘶二十七刀還能活命,真是福大命大。”女子小嘴微張,麵帶震驚。

    船夫繼續道:“還不是因為最後府兵趕到,救下了他,若不然這小子早挺屍了。據說養了半年的傷,錯過春闈大考。不過這家夥倒也因禍得福,武威郡太守念他素有才名,又殺敵有功,特舉薦他到國子監任算學助教一職。”

    說完,船夫盯著宗秀問道:“你不到國子監報道,為何在此地做出此等有辱斯文之舉?”

    宗秀:“”

    女子也好奇的看向宗秀,她也曉得國子監是何地。

    算學助教雖不是什麽大官,卻也是個從九品下,有官銜在身。按理說官員在外,一舉一動都要謹言慎行,這夜色剛起就跳湖戲水,還真說不過去。

    宗秀踩水累了,遊到船頭扒拉著船板,‘呼哧呼哧’的喘著氣:“我今日剛到長安,還未到國子監報道。”

    船夫道:“這不是你有辱斯文的理由!”

    宗秀不樂意了,懟道:“怎麽就有辱斯文了?君子坦蕩蕩,率性而活。大熱天的我下水遊個泳怎麽了?”

    女子呸了一口,道:“好一張利嘴,真會強詞奪理。”

    宗秀嘿嘿發笑。

    女子問道:“我且問你,剛才那兩句話是你自己由心而發,還是從別人那聽來的?”

    “哪兩句?”宗秀問道。

    船夫道:“自然是對我家小姐不敬的那兩句。”

    宗秀翻了個白眼:“沒文化就是沒文化,你家小姐都聽出來那是誇她漂亮,咋到你這就成不敬了?”

    “你!”船夫手中竹竿又是一揚。

    宗秀急忙叫道:“我那是見姑娘貌美,由心而發。”

    好吧,他說了謊。

    ‘人間無此殊麗,非妖既狐’這明明是蒲鬆齡的話。可宗秀管不著,現在蒲鬆齡的十八代祖宗都沒出生,他做一回文抄公誰知道?

    女子麵色一喜,隨後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滿臉狡黠的說道:“嘻嘻,你那兩句話雖是誇我漂亮,卻拿妖精狐媚子比喻,著實不敬。”

    “”宗秀無語道:“你想怎麽著?”

    女子道:“除非你現在作詩一首,讓我相信你真有才學。如若不然,定要治你個不敬之罪。”

    船夫緊了緊手中的竹竿,虎目圓瞪,像是隨時準備打。

    女子笑嘻嘻的說道:“宗公子,你能被武威郡太守舉薦到國子監任教,想必有幾分學問,作首詩應該難不住你吧。”

    難不住?

    你這是要難死我啊!

    宗秀麵色犯難,他現在已經相信了自己穿越的事實,前世也看過不少網絡,打心底而言他是不想做文抄公的。

    可船夫的竹竿已經蠢蠢欲動,若不能作首詩出來,怕是真要挨打。

    宗秀泡在冰冷的湖水中,急的滿頭大汗,無意中看到船艙內的小方桌,上麵的玉瓶、玉碗,還有陣陣酒香,瞬間計上心頭。

    “哈哈,姑娘若要聽詩,那再簡單不過了。隻是我這詩可不白聽。”

    船夫怒道:“咋,還敢和我家小姐討價還價。”

    宗秀指了指船艙,道:“我都在水裏泡大半天了,姑娘可否賞口酒喝,讓我暖暖身子,也好給你吟詩。”

    “大膽!”船夫大怒,宗秀不知道女子的身份,他可清楚的很。

    小姐的杯子,是人隨便用的嘛?

    女子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趙叔,給他杯酒。”

    小姐都發話了,船夫心不甘情不願的鑽進船艙,不過一會,端了一盞酒出來。

    “給你!”船夫強壓著怒火,將酒杯遞給宗秀。

    翡翠雕琢的酒杯溫潤細膩,淡黃色的酒水雖不如後世白酒純淨,卻帶著異樣的清香。

    宗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學著電視劇中的古人,豪放的一摔杯子。

    翡翠杯在湖麵上打了個水漂,旋轉著沉入渼陂湖中。

    女子心疼的叫道:“哎呀,我最喜歡的杯子。”

    船夫又抬起了竹竿,不等竹竿打下,宗秀已大聲吟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一詩作罷,宗秀扒拉著船板,雙眼緊閉,以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像是陶醉其中。

    好吧,他是在等掌聲。

    然而等了好一會,不見有動靜,宗秀悄悄睜開眼,就見船夫和少女皆是臉色冰冷,看向他的眼神帶著警惕和質疑。

    什麽情況?難道有人比我先來一步,把詩仙的客中行創出來了?

    宗秀試探的問道:“我,我這算是合格了吧。”

    “好賊子,你藏的夠深啊!”船夫咬牙切齒的的看著宗秀。

    女子攔下要打宗秀的船夫,冷著臉道:“趙叔,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

    “是,小姐。”

    船夫手中竹竿一刺一挑,扒拉著船板休息的宗秀就被挑落回水中。

    小船破開湖水,蕩向岸邊。

    宗秀撲騰著水,高聲叫道:“喂喂,就算要走,也幫我帶到岸邊啊。這大半夜的,沒船啊。”

    “嗬嗬,你不是嫌熱遊水嗎?那就自己遊回去,剛好涼快涼快。”船夫冷笑。

    “那總該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啊。姑娘”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女子的聲音遠遠傳來,冷漠中帶著譏諷:“若你真有本事再見到我,記得還我的杯子。”

    “我知道個鬼啊。”宗秀氣呼呼的向岸邊遊去:“就沒見過這麽小氣的人。說翻臉就翻臉,長的好看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