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驚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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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柱大床放下了床幔,層層幔幔輕紗薄綃,李承澤看了會床上之人,似是凝神思索了片刻。一時周太醫已經寫好了藥方過來,李承澤接過藥方,看了一眼“王妃的藥,有勞周太醫親自去煎,絕不能有第二個人經手。”周太醫連連點頭,“這是自然的,王爺放心。”

    周太醫離開後,李承澤微暗啞著聲音,緩緩道“去把棲梧居裏外關嚴實了。”

    采萍急不可耐地點了點頭,隻覺一股鬱憤之氣直欲衝出胸腔,疾步出去了。她雖氣急心下卻是有分寸的,腳下如飛的找了方媽媽去,方媽媽是容母點名陪嫁來的,忠心、手段無一可疑。

    方媽媽一思量,沉聲道“王爺思慮的是。咱們帶幾個信得過的把棲梧居所有下人都看起來,不許進出,不許叫人走動打聽,這裏頭的情形,更是絲毫不許透出去!”

    采萍目露凶光,怒道“我看哪個敢,姑奶奶絞了她的舌頭!”

    這邊廂,李承澤背著手走出裏屋,麵如沉水的站了會,喚了長吉進屋來,吩咐道“你讓府上的侍衛把府邸圍起來,一個人都不許放出去!”長吉沉聲應“王爺放心,奴才這就去。”

    “慢著。”李承澤轉身坐下,目色沉鬱“你去把當日隨行服侍的幾個丫頭帶過來。”長吉偷瞥了王爺一眼,應是。

    沒一會子,采苓、采薇並幾個小丫頭便被帶到了王爺跟前。

    李承澤高坐在大椅上頭,並不說話,隻冷冷看著跪著的丫頭們,一一掃視過去,目光所及之處,莫不低頭噤聲。

    李承澤收回目光,垂首道“怎麽服侍主子的?”語氣如平常一般淡淡,並不見疾言厲色,丫頭們卻脊背發涼,唬的跪了一地。

    李承澤又瞥了她們一眼,目光頓在采苓身上,抬手指了指“你說。”

    采苓磕了個頭,眼中隱含淚光“王爺恕罪,奴婢們也不清楚……那日小姐離了席去小閣醒酒,因懶得回席喝酒應酬,便不要我們跟著自個兒到園子裏散心去了,誰知沒過了多久,就聽見外頭嚷嚷說主子落了水。”采薇閃了一下神,短促的點了一下頭。

    李承澤眼皮微掀,在采苓、采薇麵上短暫停留了幾秒,沉吟道“那王妃落水的時候,你們兩個都不在身旁?”采苓采薇低下頭去,皆不敢應聲。

    堂內一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采苓按捺下心慌,膝行兩步上前,磕了頭請求道“奴婢自知有罪,侍候主子不周,但小姐現在還未醒,但求王爺開恩容奴婢照顧小姐醒了……其後要打要罰奴婢絕無怨言!”

    李承澤一言不發,麵上喜怒不辨,仿佛沒有聽見這這番話,“來人,把人帶下去,好好看管起來!”

    采苓又往前行了一步,還欲再求,卻被身後采薇一把拉住了袖子,她慌亂間抬首對上王爺黝黑深沉的眸子,腦中一時念頭電光火閃,靜了下來。

    小姐落水不明,王爺不能輕信任何一個人,可當日帶的都是棲梧居的人,難道是有人被收買了?那麽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是蘇姨娘?還是雲姨娘?……

    幾人被帶了下去,堂內一片沉寂,次間梢間也是一片寧靜,李承澤靜坐了會,眉間神色愈發寒了起來。

    ……

    望汀閣,玉煙匆匆進屋來,氣都還沒喘勻,忙歡喜說道“姨娘!棲梧居出了大事!”

    蘇氏原本慵懶側臥的身子忽然直了起來,“什麽大事?”

    “聽說,王妃在梁園不慎落水,致寒氣入骨,現在躺在床上猶如死人——這事兒出在長公主府,長公主也嚇了一跳,命下人不得閑話出去,但這誰家還沒個多嘴的呢?今兒奴婢上街去,竟也巧,碰到長公主府外出采買的婆子,奴婢套了好久的話,這才說出來!”

    “不慎落水?”蘇氏嘴角輕扯,眼神既驚喜又覺得不可思議,“好好好,果真是老天也幫我!那容氏現可醒了?”

    “奴婢往正屋那走了兩趟,棲梧居大門緊閉,也無人走動,一時也探聽不出什麽。”

    “不礙事,雲煙,你去找個不打眼的丫頭,去棲梧居探問探問,不要驚動了人,有什麽就回來告訴我……還有,你在去趟契蘭齋,去給雲氏傳個話。”

    契蘭齋這邊很快也收到了消息,雲氏聽後冷冷笑了笑,“蠢貨。”

    柳絮一怔,“姨娘說甚麽?”

    雲氏冷嘲道“現在棲梧居上下守的跟鐵桶似的,不許進不許出,若此時去探看,豈不是反惹人懷疑了麽?現在這個當口,她不躲得遠遠地,還反往上衝,豈不是蠢材了麽?”

    “那奴婢,可要去提醒一下……?”

    “不用。”雲氏擺擺手,不緊不慢道“我記得庫裏有顆上好的人參,你去拿出來,當著王爺的麵送過去,王妃尚在病榻還未轉醒,如此也算是盡了咱們的心意了。”

    柳絮愁眉苦臉的嘟囔道“咱們屋本就沒剩下些好東西了,這還是太後賞來的……何必巴巴地送去,說不定王妃已經醒了呢……”

    雲氏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若是醒了,正屋那兒就不會這番架勢了。”

    ……

    她做了一場好長的夢,夢裏夢見了好些人。恍惚間,有人在往她嘴裏灌入湯藥,苦味直衝頭頂,意識漸漸清醒起來,卻怎麽也睜不開眼,隻覺得身體沉重不已,她攢了些力氣,勉強睜開眼睛——

    視線模模糊糊的,好半晌才清楚起來,她正被一人抱在懷裏喂著藥。那人身上的穿的極單薄,體溫輕而易舉地透過衣服傳出來,見她睜眼,他俯下身來,她看見他的眼裏盡是血絲,發青的胡渣更顯得憔悴。

    她張張口,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來。

    李承澤放下藥碗,拿起小幾上的清水,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去,又輕緩的扶著她躺下。

    嘉月覺著自己還在夢中,她從未見過王爺如此小心翼翼伺候人的模樣。藥裏有助眠的東西,喝下去片刻,她就覺得眼皮有些沉。

    李承澤給她掖好了被角,才要起身叫太醫,卻被一雙手抓住。他轉過頭,隻見嘉月仰麵躺在床上,一雙眼睛迷迷茫茫,半闔不闔,隻一雙手緊緊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李承澤的心像被拽住般,陡然緊了一下。他複又坐下,低聲說道“睡罷。沒事的,有我呢。”

    嘉月聽話的閉上眼睛,耳畔隻聽見那人一聲歎息。屋裏寂靜了片刻,燭火搖曳,沒多久就迷迷糊糊地再次睡去。

    昏睡過去前,嘉月隻記得那雙眸子凝視著她,深深的,久久的,眼底是無盡的疼惜,似是要望進她內心最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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