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驚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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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妨,隻是大病初醒,力竭而眠,讓王妃好好的睡兩覺。下官會開好了方子,隻要照方好好調養一段日子,便不會落下病根,隻是日後再不可費力勞神了。”周太醫道。

    采萍歡喜極了,“奴婢這就去廚司做些雞湯粥水來,等小姐醒了就可以喝!”

    “你們都下去罷。”李承澤道。采萍和周太醫應是,輕聲退了下去。

    夢中之人睡得不太安穩,他用巾帕擦了擦她額上的冷汗,嘉月不適地一動,露出脖間一截紅繩,李承澤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伸指勾住一瞧——那是下聘時他特命人打造的鴛鴦玉佩,白玉瑩瑩,還帶著女子身上的溫暖。自成親以來,他從未見她戴,他也從未問過,竟沒想到,她一直都貼身帶著。李承澤隻覺心口間有什麽東西一點點冒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昏睡了太久,腦子裏針紮似的疼,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然而此時,一隻涼涼的手搭在她額上,舒服極了。她睜開了眼睛,案幾上的小熏爐裏焚著香,嫋嫋縷縷淡薄如霧的青煙,聞久了竟也不怎麽疼了。

    待看清了眼前之人,她聲音幹澀喚道“王爺……”

    李承澤扶起她喂了水,嘉月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問“下雨了?怪不得覺得夢裏冷。”

    李承澤溫聲道“下過這場雨,便要立春了,過了穀雨便是夏,過了霜降便是冬,過了臘八便是年,這一年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嘉月有片刻的愣怔,過了好長時間,才說道“我做了一個夢。”

    李承澤看她,嘉月垂目緩緩道“我去了一個地方,滿山的桃花,青磚黛瓦,煙雨朦朧,那兒的水是黛色的,水又綠又青,活似一幅畫……”嘉月目色迷離似還沉浸其中,微微帶著笑意,“我當時想,若能死在那兒也值了……”

    “渾說甚麽!”李承澤喝斷。他心中隱隱抽痛,麵上確是靜靜道“我出身皇家,注定要和流言糾纏一生。嘉兒,你是我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這是誰也不能改變的事實,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忘記這點。“

    嘉月睜大了眼睛看著李承澤,心砰砰的跳起來,隻聽李承澤不緊不慢道“你可知,那道賜婚聖旨,是我向陛下求的。”

    “當日,你家與謝家過從甚密,我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我叫人暗中查問,便知曉了謝家的用意——我自不想你牽扯進這些恩恩怨怨裏,是以,我進宮向陛下求了禦筆賜婚。”

    謝家與陳家是沾親帶故的,兩家一向交好。朝中湧動,陳家遭了陛下貶斥,謝家亦受了牽連,謝夫人對外稱身子抱恙,謝子桓卻頻頻上門拜訪,無非是急著推波助瀾促成這門親事,使力摘清自家罷了。謝家獨善其身他管不著,可要想左右逢源,拉著容家攪進這蹚渾水裏,那可打錯了主意!說句不好聽的話,自家有難男子自己爭鬥,拿個女子的終身來做文章算怎麽回事?

    嘉月望著眼前的人,心裏酸甜苦澀都有,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半天了,才呆呆問了一句“為何……?”

    他緩緩收攏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聲音越發溫柔而篤定“你把自己的心看得太嚴實,我若不賭,怕就此錯過終身。”

    嘉月傻傻的看著他,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還是難以置信。但轉念又想到,自己又何嚐對他真正袒露過心跡,還不是遮遮掩掩的?自己都未曾做好,又怎能要求他人?她心頭忽然清明起來,那些拿不起放不下的心思好像忽然一瞬間消散了似的,胸口裏空蕩蕩的,又霎時充盈起來。

    她眼圈發紅,沙啞著嗓子說“王爺別說了……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李承澤忍不住伸手在她額上點了點,正好采萍端著藥碗進來,他順手接過來,叫她侍立在一邊,親自把嘉月抱起來,喂她喝藥。

    嘉月喝了藥又叫苦,要拿甜食來。采萍奉上一白瓷盤,盤中是醃漬的殷紅的山楂,采萍笑道“藥是苦的,若食甜物口中反而難受,不如酸甜來得可口。”

    嘉月撿了顆放進嘴裏,含含糊糊道“怎麽不見采苓、采薇伺候?”

    采萍神色一僵,欲言又止,隻含糊說采苓采薇兩個昨兒個夜守累了,現都在屋裏歇息。

    嘉月大為奇怪,心裏的疑惑越重,她略想一想,道“采萍,我有些餓,嘴裏又淡淡的沒有味道。”

    采萍聽完,舒展了笑頷首道“奴婢這就去廚司做碗蝦仁粥來。”說罷便忙著去了。

    嘉月半支著身子,望著李承澤問“王爺可是怪罪了采苓、采薇?”

    “你躺著。”李承澤皺起眉頭,目有責怪的瞪了她一眼,嘉月立馬乖乖躺好了。

    他一麵用被子緊緊將她裹住,一麵道“你當日落水之事實在蹊蹺,請來太醫診脈,太醫說你的飲食裏讓人摻了傷人血氣的東西,我不得不以防萬一。不過你放心,隻是禁足。”

    嘉月也明白這裏麵的彎繞,有片刻的失神,又堅毅了神色道“王爺,她們同我自小一道長大,素來忠心耿耿,絕不會起了二心!”

    李承澤靜靜凝視著她,“你也未免太放心了,若她們真起了二心呢?”

    “不會!”嘉月斷然道,“采苓、采薇縱然是有不妥當的地方,但事出意外也不能全怪她們,況且,是我不要她們跟著的……王爺不要怪罪她們。”

    李承澤無奈,歎了一聲“依你便是——你性子太正了,陰毒的伎倆怕防不勝防,待去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你慢慢清理便是。”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他擔心護不住她。隻是她困惑不解,她與人素來無怨無仇,是何人要害她?她低下頭深吸了口氣,低低的問“王爺可知是何人要害我?”

    李承澤微微一思量,“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他停了一停,止住了口,不再多說。嘉月也仔細琢磨了一下,不過有一點想不透,到底是誰能將手伸的這麽長,日日在她的飲食裏做手腳?還這樣無聲無息的。

    這京城,真是個要吃人的地方。

    嘉月凝神想著,有些後怕,李承澤抬手輕輕落於她頭上,柔聲說“不要費心琢磨這些了,好好養好身子才是正經。無論是誰,既下了手,就別想全身而退!”他眯起眼,殺意頓現。

    嘉月低頭默想了一下,抬頭看著他說“不論是下毒還是落水,都有人一步步誘我入轂,我雖無意參與其中,如今看來卻已身在其間了。”

    李承澤俯下身環住了她,“別怕——你這次……嚇壞了我。”

    嘉月胸口幾絲暖意流動,語氣輕快道“王爺別擔心,我自有菩薩護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聽她這樣講,李承澤忍不住一笑。

    嘉月又靜靜道“王爺,與其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如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李承澤已明白她的意思,略略挑高眉毛,“你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隻要餌夠大,還怕魚兒不上鉤麽?”嘉月笑著,露出一點小巧梨渦,目帶狡黠。

    李承澤彎了下嘴角,點頭道“夫人盤算得宜,可做幕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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