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哪裏來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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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鄧綏蘇醒過來,已經是三個時辰之後了。

    四周一片黑暗,寂靜無聲,鄧綏驚恐的睜開了眼睛,後腦勺立刻傳來一陣劇痛,兩側臉頰也麻脹難忍,因為嘴裏塞著一團厚厚的麻布,無法出聲。正待起身時,卻發現自己竟然被結結實實的綁在了一棵樹樁之上,完全動彈不得。

    糟了,鄧綏心中一沉,定是被麻匪給劫了!也不知道自己昏過去多久,更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地,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正在鄧綏萬分焦灼之際,突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人拿著火把來回走動。鄧綏努力睜大了眼睛仔細辨認,才發現居然是一個穿著漢軍戎裝的士兵,走來走去,四下觀望,這樣子像是在值夜。

    看來自己並沒有被麻匪所劫,而是被耿夑的軍隊當成壞人給抓了起來。鄧綏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稍微放下了一些。

    原來輜重部隊正是由耿夑的副將趙廣勇統領,他可是火眼金睛,在半途之中便發現有一個黑衣小子一直跟著他們,鬼鬼祟祟,他料定是什麽人派來的細作,於是便命人在山下的官道兩旁設下了陷阱。

    可沒想到這小子太不禁摔,從馬上摔落下來後竟直接昏了過去。這下便無法審訊他的來曆,趙廣勇隻能讓人暫且捆起來扔在馬背上,一路馱著,直到入夜後將士們安營休整,便將他綁在了木樁之上。

    鄧綏用力掙紮著,想要發出一些動靜,吸引那值夜士兵的注意。剛撲騰了幾下,便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耿夑並不在輜重部隊裏麵。

    耿夑率領的是前鋒部隊,與輜重部隊應該已經至少拉開了兩個時辰的行程。眼下,就算自己表明身份,也無人可以證實,況且前日匆匆一瞥,隻見那統率輜重部隊的副將看上去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萬一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嚴刑拷打,甚至一殺了之,也不是沒有可能。話又說回來,既然那副將當時沒有殺她,想來是想等她蘇醒之後再加以審訊,如此一來,自己暫時也不會有危險。所以,現在最穩妥的辦法便是繼續裝暈,直至見到耿夑。

    既然打定了主意,鄧綏便立刻安靜了下來,強忍著身體的疼痛與不適假裝昏睡。好不容易捱到了破曉,大軍開拔,鄧綏又被扔在了馬背上,趁著無人注意,她時不時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一路顛沛,直到第三日傍晚,鄧綏才終於看到了山海關。這個時候,她已經兩天兩夜滴水未進,若再多一個時辰,可能就要因為饑渴而真的暈死過去了。

    恰是日落時分,天邊殘陽如血,隻見一座巍峨的城樓孤獨聳立天地之間,土黃色的城牆在落日的餘暉下閃著金色的光,遠處則是連綿的燕山山脈和浩渺無際的渤海灣。

    這就是天下第一關了,鄧綏深深被眼前這波瀾壯闊的景象所吸引,身上的疼痛早就忘的一幹二淨。

    耿燮帶著前鋒部隊已經在半日之前抵達山海關,一進到關隘他便馬不停蹄的來到中軍大營,卻見林忠已經跪在營中負荊請罪。耿燮單手扶起了他,並未過多斥責。他知道,這次輕敵不完全是林忠的責任,自己也是大意了,本以為巫木歸不會輕易出馬,可沒想到此番竟是他親自指揮。這個人縱橫關外幾十年,詭計多端,林忠不是他的對手也在情理之中。耿夑詳細了解全部戰況之後,立即著手準備應對之計。

    趙廣勇率領輜重部隊到達後,也直奔中軍大營,與耿夑和林忠匯合。耿夑正要與趙廣勇部署作戰計劃時,傳令兵進來通報“路上抓的那個細作醒了,問他什麽都死活不肯說,還嚷著要見耿將軍。”

    “什麽?!”脾氣暴躁的趙廣勇立刻吹胡子瞪眼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老子先去抽他一百軍緶,看他還老不老實!”

    “且慢!”耿夑製止道“什麽細作?”

    趙廣勇這才把路上設伏抓了一個細作之事向耿夑簡單稟來。若真是尋常細作,為何要見自己?耿夑起了幾分疑心,於是便命衛兵將人帶進來親自盤問。

    須臾,兩個士兵架著一個身形瘦小的渾身塵泥人進入了營帳。耿夑走上前去,那小“細作”緩緩抬起頭來。

    “怎麽是你?!”

    耿夑脫口而出,滿臉都是驚詫的神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麵前的這個灰頭土臉的假小子,可不正是鄧家小女鄧綏!

    趙廣勇有點心虛的問道“將軍真認得這個細作?”

    看著鄧綏那慘白的小臉和幹裂的嘴唇,耿夑心頭一陣發緊,回頭慍怒的瞪了趙廣勇一眼,然後趕緊親自將鄧綏身上的繩子解開。

    鄧綏直直的盯著耿夑,已經快要虛脫的她用最後的力氣道“終於見到你了······”,隨即便暈倒在了耿夑的懷裏。

    又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間隨行的軍醫為她灌了多次凝神聚氣的湯藥,直到第二天傍晚,鄧綏總算醒了過來。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簡陋的營帳中,除了身下一張有些堅硬的床,其他什麽都沒有。恢複了一些元氣後,痛覺也緊接著恢複了,後腦勺立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鄧綏用手去摸,才發現自己的後腦上已經鼓起了一個大包。

    “你怎麽會跟來這裏?”

    正在鄧綏掙紮著想要下床時,一個低沉又帶著些許嚴肅的聲音,從營帳門口處傳了過來,一聽便知是耿夑。

    鄧綏第一次聽到耿夑如此嚴肅的對自己說話,心裏不由生出幾分懼怕,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隻見耿夑一言不發的走了過來,左手中握著一隻黑色的葫蘆形小銀瓶。到了床前,他陰沉著臉不由分說便將鄧綏按了下去,打開小銀瓶,將裏麵的藥倒在手心裏,然後一手扶起鄧綏的頭,一手將藥抹在了她後腦的腫塊處。

    他的手很大,還帶著一股溫熱,他看上去霸道又嚴厲,可是他為鄧綏上藥的時候卻出奇的輕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此刻,鄧綏的臉幾乎貼在了他那寬厚的胸膛上,隔著厚重的盔甲,仿佛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咚,咚,咚,緩慢而有力。

    就在這一刹那,所有的疼痛全部都消失了,鄧綏隻覺得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熱,火辣辣的燒到了耳根。

    “這是金瘡藥,躺著別動,敷兩個時辰,腫塊就會消下去。”

    又是不由分說便把她的腦袋按在了枕頭上,不過這一次,他的動作輕了許多,語氣也比方才柔和了一些。

    鄧綏的臉上還是辣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便把頭扭向一邊盯著別處,委屈巴巴的問道“我哥哥怎麽樣了?”

    耿燮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去捏住她尖尖的下巴,霸道的扭過了她的臉,然後盯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的對她道“小丫頭,你聽好了,我一定會救出鄧騭的。這裏是軍營,你老老實實呆著,絕對不可以再亂跑,聽明白了嗎?”

    他的語氣中充滿穩操勝券的自信,他的警告中又帶著不容置喙的嚴厲,鄧綏怯怯的看著他那英氣逼人的眼睛,趕緊用力點了點頭。

    這天晚上,鄧綏一個人躺在小小的營帳裏,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切都像做夢一樣。她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一會兒擔心哥哥的安危,一會兒又想起耿夑那張嚴肅的臉,不由的心煩意亂,輾轉反側了一夜,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

    今天應該就是鮮卑人所說的第十日了。

    那金瘡藥還真是管用,一夜功夫,鄧綏腦袋上的腫塊已經全部消了下去,疼痛也緩解了許多,恢複了精神的她一大早便溜出了營帳,悄悄跑到中軍大營外麵,仔細觀察著裏麵的動靜。不出片刻,就看到林忠、趙廣勇二人一前一後走進了營帳。

    想著耿夑的警告,鄧綏不敢太靠近營帳,聽不到裏麵的聲音,正在幹著急的時候,卻看到耿夑、林總、趙廣勇三人陸續走出了大營。

    鄧綏把心一橫,衝上前去攔住他們道“帶我一起去吧。”

    耿夑被突然衝出來的鄧綏驚的愣了一下,隨即嚴厲斥道“胡鬧!”

    不想理睬她便接著往前走,卻突然被她扯住了衣角,耿夑有些生氣的回過頭來,卻一眼撞見了她那雙閃著盈盈水光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自己,幾乎快要哭出來。

    耿夑心頭又一陣發緊,剛才的脾氣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不知為什麽,對這個小丫頭,他總是硬不起心來。猶豫了片刻,實在是不忍看她那充滿希求的眼神,隻好無奈道“好吧,帶你去可以,但是你必須老老實實跟在我的後麵,不能亂跑,更不能隨便講話,如果這次再不聽話,我就馬上把你送回冀州去。聽明白了嗎?”

    鄧綏趕緊又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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