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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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從戲台兩側突然衝上來兩個身形魁梧的男子,粗暴的將那舞姬攔了下來,不由分說便上去拖曳。

    看客們頓時騷動起來,紛紛抻著脖子看向戲台。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綾羅綢緞,公子哥兒模樣的年輕男子從樂坊二樓的雅室裏緩緩走了出來。身邊跟著一個家仆模樣的跟班,趾高氣揚的衝戲台子上的舞姬喊話道“左姑娘,我家公子傾慕你的舞姿,請你移步錢府獻上一舞!”

    隻見那戲台上的舞姬麵露驚懼之色,委婉拒絕道“承蒙錢大少錯愛,小娥舞技拙劣,實在不堪入大少法眼,還請大少莫要為難······”

    聽到舞姬回絕了自己,這錢大少揚起下巴,從鼻子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哼!給臉不要臉,把她給我綁回去!”

    台上的兩個壯漢聽到命令,立刻上前,不由分說便粗暴的將那舞姬架了起來,舞姬拚命想要掙紮,奈何一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哪裏逃得過他們的魔掌。

    眼見著舞姬被硬生生的連拉帶拽的拖下了樓梯,底下看台裏方才還垂涎三尺言辭猥褻的看客們,這時候竟然一個個都噤若寒蟬,麻木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甚至沒有一個人仗義執言。

    鄧綏見此情形不由火冒三丈,顧不上多想,便猛的一下站了起來,重重一拍麵前的桌案,指著那兩個壯漢高聲喝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那錢大少被這突如其來的斥罵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見是個清瘦的文弱書生。向來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何曾被人這樣訓斥過,不由氣的跺腳道“哪裏來的臭小子,膽敢如此放肆!給我一並綁了!”

    話音未落,錢大少身後兩個凶神惡煞的家丁便挽起袖子惡狠狠地向鄧綏衝了過來。樂坊的看客們一見這個陣勢,如鳥獸一般立刻一哄而散。

    好在鄧綏在冀州時曾跟著鄧騭和林忠學了些格鬥之術,雖然不過是三腳貓功夫,但這個節骨眼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她佯作鎮定的拉開了武鬥的架勢,第一個衝上來的家丁被她飛起一腳絆住,狠狠摔在了地上。趁著剩下那人還沒反應過來,鄧綏又抄起桌上的茶壺用力砸了過去,茶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人的腦門上,頓時疼的齜牙咧嘴。

    見此情狀,錢大少氣急敗壞的衝旁邊押著舞姬的兩個壯漢罵道“你們愣著幹嘛?趕緊把這小子給我抓住!快上啊!”

    兩個壯漢聽到命令,立刻放開了舞姬,惡狠狠的盯著鄧綏,連同方才被撂倒的家丁,一起向鄧綏逼近了過來。鄧綏心知憑自己那三腳貓功夫,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這麽多人的圍攻。三十六計走為上,還是趕緊脫身為妙。

    就在四人即將衝到麵前之際,鄧綏把心一橫,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將麵前的木桌整個掀了起來,擋在了自己的麵前。恰在此時,剛剛擺脫了魔爪的舞姬趁著無人注意,往鄧綏的方向奔逃過來,鄧綏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舞姬的手,轉身向後奪路而逃。

    兩個人像亡命之徒一般在街上狂奔,身後跟著四個壯漢氣勢洶洶的追趕。鄧綏一直緊緊攥著舞姬的手,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將街道兩旁小販們搭起的貨架一個接一個推翻在地,以希望能拖住身後的追兵。七拐八繞穿過大街小巷,幾乎跑沒了半條命,才終於望見了鄧府高高的門樓,鄧綏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

    那錢府的家丁們縱然囂張跋扈,可也知道這裏是鄧侯爺的地帶,若是在此放肆惹惱了鄧家的人,是要給自家主子惹麻煩的。於是便隻能在鄧府前的巷子口停了下來,眼睜睜看著鄧綏拉著舞姬一路跑向了鄧府,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跑到了鄧府門口,算是徹底安全了。鄧綏扶住府門前的大石獅子,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再一看身邊的舞姬,隻見她好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一般,再也支撐不住,軟綿綿的癱坐在了地上。

    鄧綏幹脆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兩個人隻顧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話也沒力氣說。喘了半天方才稍微緩過來一些,鄧綏這才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身邊的舞姬。

    方才在蘭樂坊裏隔的遠,逃命的時候又跑的急,並未十分看清楚她的樣子,這會兒她的臉距離自己半米不到,總算是認認真真看清楚了。

    隻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肌膚勝雪,唇紅齒白,眉眼如畫,麵似桃花。一雙水汪汪的杏目,眼波流轉間暗暗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嫵媚。也不知是方才跑的太急,還是因為羞怯,她的兩側臉頰一團緋紅,宛如漫天晚霞,更添了幾分風韻。

    “果真是個大美人兒······”鄧綏心裏讚歎著,眼睛還直勾勾的盯在人家的臉上。

    那舞姬似乎察覺到鄧綏異樣的目光,臉頰更是一紅,輕輕扭過了臉去,接著迅速地抽回了還被人握著的手。

    原來鄧綏方才隻顧盯著人家看,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抓著人家的手不放。見舞姬滿麵羞紅,看來是真的把自己當做一位翩翩公子了,鄧綏偷偷忍著笑問道“那個······你叫什麽名字?”

    舞姬低垂著眉眼,怯怯答道“左小娥。”

    “我叫鄧綏!”說著又向小娥湊近了些,調皮的盯著小娥忽閃忽閃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繼續問道“那你是新野人嗎?”

    小娥羞答答的輕聲回答道“不是,我是蔡陽人······”

    “哦,”鄧綏又問道“那你為什麽會來到新野?又為什麽會到蘭樂坊做舞姬呢?”

    隻見小娥美麗的眼睛中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濃濃的憂傷逐漸氤氳開來“兩年前,我爹因為私種桑麻得罪了當地鄉紳,被那惡人派家丁打成了重傷,沒過多久就去世了,我娘就帶我投奔了新野的舅父。來到這裏沒多久,我娘不慎染上了風寒,舅父家裏也無錢醫治,不出半年我娘便也去了。去歲大旱,舅父家裏過的甚是艱難,前些日子又因為表兄娶妻,無錢做彩禮,無奈之下便將我賣給了蘭樂坊的老板換些銀兩······”

    “太過分了!”聽到小娥如此悲慘的遭遇,鄧綏忍不住義憤填膺道“你那舅父簡直禽獸不如,竟然賣自己的外甥女來賺錢給兒子娶親,真是豈有此理!”

    小娥苦笑著搖頭道“話也不能這麽說,舅父畢竟也是在我和我娘最困難的時候收留了我們。何況,他將我賣到樂坊,也隻是賣藝而已······”

    鄧綏不由蹙起了眉頭,帶著隱隱怒氣道“這麽說來,你還得感謝他沒有把你賣到那些賣身的窯子裏嗎?”

    一句話激的小娥又急又羞,瞬間滿臉漲的通紅,把頭埋的更低了。鄧綏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過於直白和粗魯,心裏也有幾分過意不去,趕緊轉移了話題“算了,不說你那混蛋舅父了。那今天這個錢大少又是怎麽回事啊?”

    提到錢大少,小娥再也忍不住心裏的委屈,眼淚撲簌簌的垂落下來,梨花帶雨,更是我見猶憐。隻聽她啜泣道“你是新野人,怎麽會不知這個無賴呢?聽說他的祖父曾經是個大官,家財萬貫,朝中又有人撐腰,在新野一直橫行霸道,見到有幾分姿色的女孩兒,便想方設法占為己有,光是小妾已經納了十幾房!自從我來了新野,不出半個月,便被他盯上了,不停來尋釁騷擾,我硬是不從,今日他便來強搶,若不是遇到了公子,恐怕······”

    說著,小娥抬起頭看著鄧綏,眼中水波流轉,不禁又紅了臉,馬上迅速的低了頭下去。

    卻見鄧綏愈發氣憤道“新野竟然還有這樣的敗類!為何官府不懲治他呢?”

    小娥無奈歎道“唉!官官相護,這裏的官府都不願意得罪錢家,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哪裏有人能為我們這些賤民做主······”

    聽到小娥這麽說,鄧綏神色凝重的陷入了沉默。

    這個天下原來並不是她所以為的樣子。原本在她看來清平祥和、安寧富饒的新野,竟然也藏著這麽多見不得人的齷齪。天底下,不知究竟還有多少陰暗的角落,隱藏在盛世的表象之下,滋生著與邪惡。

    眼前這個美麗的姑娘,盈盈如一朵含苞待放嬌豔欲滴的芍藥,卻險些落入那些登徒子的魔掌,真是令人後怕。

    想到這裏,鄧綏不由心生憐惜,全然忘了自己女扮男裝這回事,霸道的拉起了小娥的手,言辭堅定的對她說道“你放心,你舅父賣了蘭樂坊多少銀子,明日我便叫人悉數還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再也不用回去那裏了!”

    小娥被鄧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紅著臉輕聲囁喏著“可是,可是我也沒有別的去處······隻怕,隻怕舅父那裏也不願再收留我······”

    見她擔心今後無家可歸,鄧綏爽朗的笑道“別怕,你以後就跟著我好了!”

    “跟著你?”小娥詫異的抬起頭來看著鄧綏,滿眼感激道“小娥與公子非親非故,公子今日已經因為我得罪了錢大少,怎敢再為公子添麻煩······”

    “哼!”鄧綏不屑的冷笑一聲道“那個無賴算什麽東西!新野官府不敢惹他,我們鄧家可不怕他!”

    小娥萬分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原來麵前這個舍身相救的人竟是鄧府的公子!怪不得他方才拉著自己往這裏跑。

    仔細看他的麵容,清秀俊雅,玉樹臨風,氣宇不凡,當真是一位璧人。小娥心中便如小鹿亂撞一般,眼中秋波漣漣,連耳廓都鋪滿了紅暈,柔聲道“承蒙公子不棄,小娥願意侍奉公子······”

    鄧綏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將發髻上的簪子脫下,瞬間,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垂落下來。

    小娥目瞪口呆,原來麵前的翩翩少年竟然是個女子!

    方才鄧綏的仗義相救已經令小娥心生好感,又見他相貌俊美,氣質不俗,更兼出身名門望族,不由芳心大動。及至方才鄧綏親昵的舉動和直白的話語,更是令小娥誤以為是對自己有意。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傾心之人竟是個女子,小娥頓時隻覺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鄧綏看出了小娥的窘迫,連忙玩笑著說道“你千萬別難過,雖然我們做不成夫妻,但是我們可以做姐妹啊,從小到大,我一直想有個姐妹作伴呢······”

    雖然這反轉來的太過突然,小娥心中還是難掩一絲失落,但是想到自己在這舉目無親之地總算找到了一個依靠,便也欣慰的展露了笑顏。

    兩人一問生辰,剛巧還是同年,鄧綏生辰大兩個月,作了姐姐。

    次日,鄧府果然派人送了銀兩去蘭樂坊,為左小娥贖身。蘭樂坊的掌櫃縱是百般不願放掉這棵搖錢樹,卻也不敢得罪鄧家,隻能啞巴吃黃連,拿錢放人了事。

    隻是那錢大少聽聞此事,立馬帶著家丁前來糾纏,聽聞是鄧府要贖人,自知不敢得罪,便悻悻而歸。

    不過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鄧綏可不會輕易放過這等無賴之人,她回到鄧府便拉著小娥將她的遭遇以及自己的所見所聞講述給叔父高密侯鄧乾,更是纏著他寫了一封奏疏給朝廷,狠狠參了錢家一本。沒過多久,錢府老爺便被召入內廷,遭到了嚴厲的申斥,那錢公子自此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再也不敢隨意造次,這些便是後話了。

    左小娥從前並不識字,自從隨鄧綏入了侯府,鄧綏每日閑來無事便教她讀書習字。她天資十分聰穎,進步飛快,加之人也乖巧懂事,深得侯府上上下下的喜歡。鄧綏與她表麵上雖是主仆身份,實際上卻親如姐妹,無話不說。

    有了小娥的陪伴,鄧綏在這新野的日子雖然平淡,可總算沒有太過沉悶。唯有提親一事,任誰隻要提起,鄧綏都拉下臉扭頭就走。鄧夫人見她如此反感提親之事,隻當是小女兒家還沒做好嫁為人婦的心裏準備,便隻好暫且擱置下了。

    不過隨著鄧綏在新野待的日子長了,她這舞文弄墨的聲名卻漸漸傳了出去,很快便得了個“南陽第一才女”的美譽。

    隻是快活的日子卻沒過多久。有一日,黃門侍郎蔡倫帶著一道聖旨來到了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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