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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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綏帶羽林衛將永寧殿團團圍住的時候,周沁藍早已平靜的端坐中殿,等著她。鄧綏推開殿門,眼前的一幕令她震驚。

    隻見周沁藍一身匈奴裝扮,華麗的氈帽和天藍色繡金紋束腰長裙,將她襯的前所未有的豔麗。慘白的月光下,周沁藍同樣慘白的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她輕啟朱唇,聲音有些嘶啞的對鄧綏說道“你終於來了。”

    漢宮相處十餘載,這一刻,鄧綏卻仿佛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眼前這個女人。

    “怎麽?”鄧綏一步一步走向她,緊緊逼視著她,沉聲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周沁藍緩緩站起身來,向一旁的燭台走去。

    “呲”的一聲,是燭心被點燃的聲音,陰森森的大殿明亮了些許。周沁藍一邊緩緩轉身麵向鄧綏,一邊從容的回答道“等你很久了······我知道,你現在有許多問題想要問我,有沒有心情聽我講個故事?”

    四目相對,鄧綏在周沁藍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恐懼,反而,倒像有一種解脫和平靜的意味。鄧綏沉默片刻,即令鄭眾等人帶著羽林衛退守殿外,然後在殿內的鎏金銅椅上坐了下來。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長到時間仿佛在這座寂寥的宮殿中停滯。鄧綏注意到,每每說到那個凶狠暴戾的男人時,周沁藍晦暗的眸中都會閃現出異常灼熱的光,在她眼中從未見過的,如火焰般的光芒。這光芒讓鄧綏想起了十幾年前的自己,那個倔強任性馳騁天地間的野丫頭,也許在麵對那個男人的時候,眼中也有這般的光芒。

    當故事講完後,周沁藍眸中的光再次轉為黯淡。

    鄧綏在久久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問道“所以,你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要攪弄風雨,讓大漢再無寧日,對嗎?”

    周沁藍淺淺一笑,淡然回應道“是的。”

    “原本,他讓我嫁給皇帝,做一個寵妃,為皇帝生下皇子,繼承大漢的皇位,讓大漢的帝王從此以後身上都流著匈奴人的血。可是,我做不到!”她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先帝,其實是一個極好的人,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相比之下,於除鞬根本就是個野獸,是個魔鬼!”周沁藍清冷的眸子裏閃著晶瑩的光,聲調突然尖銳了起來“可是你知道嗎?先帝第一次擁著我的時候,我滿腦子裏卻都是那個魔鬼,先帝每一次撫摸我,我都會瘋狂的渴望著那個魔鬼,渴望被他狠狠的撕碎!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她的聲音慢慢的低沉下來,眼中帶著淒然和悲愴,看著鄧綏道“先帝的溫柔,於我而言,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割著我的皮肉,折磨著我。我不會為他生下孩子,哪怕以藥石自傷根本,也絕不會為一個不愛的男人生下孩子。所以,我隻能選擇另外一條路。”

    “另外一條路?”鄧綏盯著周沁藍,冷冷道“你的另一條路,就是毒害皇子?劉隆,你是看著他長大的,那麽小的孩子,你居然下得去手?!”

    “嗬······”周沁藍苦笑一聲道“我倒是希望自己狠心絕情,如果這樣,我也不必九年來日日夜夜苦受煎熬···”她轉向鄧綏,幽幽道“你真應該早點來,了斷這一切······”

    鄧綏倒吸一口冷氣,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果真是她!

    “所以,你承認當年劉康之死,也是你幹的,對嗎?劉勝一直說有一個宮女把那個殺人木偶交到了他的手上,可是事發之後,那個宮女便憑空消失,如同人間蒸發,挖地三尺也尋不得蹤跡,那個宮女,就是你吧?”

    “你終於猜到了,”周沁藍如釋重負般長歎一聲,道“當年在匈奴,從西域人那裏略習得幾分易容之術,劉勝本就心智愚鈍,自然不會認出我的真實身份。可憐了那個孩子······”她淒然一笑道“希望他下一世不要投胎帝王之家······”

    這麽一張美麗的臉,這麽陰狠歹毒的心思!

    “這麽多年,你竟然隱藏的這麽深······”鄧綏的目光猶如一雙利刃,狠狠剮在周沁藍的身上“為了斷絕漢室皇嗣,你做的事,應該不止這些吧?”

    周沁藍卻淡然道“你指的,可是當年流產之事?”

    “也是你,對嗎?”鄧綏的聲音陡然便的冷厲。

    “是我,在我親手喂你服下的安神湯裏,有可以讓你血氣崩壞的奎寧粉······”周沁藍話鋒突然一轉,盯著鄧綏反問道“其實你早已懷疑害你的另有其人,但你還是咬定被陰氏所害,對嗎?”

    鄧綏心中一凜,隨即坦然回答道“沒錯,我知道那碗涼茶不會要了我腹中孩子的命,更不可能致使我再無生育之能力,但我清楚的知道陰氏對我的恨,隻要她還身居後位,便永遠不會絕了害我的心。”

    周沁藍啞然失笑,果然這後宮裏從來沒有什麽純良之人。

    “繼續說回你吧,”鄧綏顯然不想再與她談論這些陳年舊事,她繼續逼問道“你在這裏做下的這些事,必定會想盡辦法傳遞消息到匈奴人那裏。那麽,這一次,你和匈奴人所圖謀的,又是什麽呢?”

    周沁藍緩緩站起來,轉身向後取來一隻精致的銀酒器,麵帶幾分似真似假的笑意,走到鄧綏身邊,輕輕打開案幾上的玉盞,優雅的將酒器高高抬起,低低落下,一股奇異的芳香立即在大殿中彌漫開來。

    鄧綏微微蹙起眉頭,卻見周沁藍不緊不慢的捧起玉盞到她眼前,道“你一定沒有喝過匈奴的馬奶酒吧,”見鄧綏並無接過去的意思,周沁藍莞爾一笑將玉盞輕輕放下,轉身又為自己斟了一盞,舉到唇邊,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享受這醉人的芳香。

    “我被困於這座牢籠一般的宮殿,整整十二年,”周沁藍盯著麵前的玉盞,苦笑道“唯一能慰藉我心的,隻有這馬奶酒了······”

    說罷,她一仰頭,將玉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借著搖曳的燭光,鄧綏環顧四圍。她不是第一次來永寧殿,準確的說,不幾日之前,她還帶著劉隆來過這裏,隻因劉隆愛吃周娘娘做的甜食。可此時此刻,這座宮殿卻如它的主人一般陌生。

    鄧綏定睛細看去,沒錯,這裏的布置竟然與之前大相徑庭。曾經精致貴重的屏風擺件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大殿正中間的玉香軟榻也不知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碩大的燭台,鬼火一樣的燭光左右搖曳。

    這哪裏是妃嬪的寢殿,分明,是一座墳墓!

    瞬間一股寒意從心底升騰而起。鄧綏突然起身,快步上前奪下了周沁藍手中的玉盞,緊緊抓住她的手,慍怒的低吼道“你喝了什麽?!”

    她看著周沁藍的嘴角微微揚起,邪魅的笑逐漸在臉上綻開,如同一朵暗夜中的罌粟,緊接著一絲殷紅的血,匯成涓涓細流般,從她笑著的嘴角緩緩而下。

    鄧綏隻覺頭皮一陣緊似一陣的發麻,眼前的這一幕,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怔怔的看著周沁藍,看著她的笑容漸漸凝固,身體像一片枯葉般緩緩的墜了下去。鄧綏立刻明白她是給自己下了必死的毒,此刻便是神仙也無力回天。因為劇毒帶來的痛楚,讓周沁藍美麗的麵孔扭曲成了可怖的樣子,倒地之後,身體還在劇烈的抽搐。

    真是可惡!她居然以這種方式如此輕鬆的抹去了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

    鄧綏俯下身,直視著這張扭曲的臉,恨恨道“你聽著,你會以周沁藍的名字,埋入漢室妃嬪的陵寢,那將是你永遠的囚籠,你將在那裏懺悔你的罪,這是你生生世世都無法逃脫的宿命······”

    或許是憤怒,或許是仇恨,周沁藍被鮮血模糊被痛苦撕裂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的情緒,隻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鄧綏,直到生命的氣息,從她的身體裏徹底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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