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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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本章的親們不要急,過一段時間就會替換噠, 不明白可詢問作者  沈令月回神, 朝她笑道:“母後, 這個你就別管啦,難道你就這麽希望女兒早早地嫁出去嗎?”

    “又在胡說八道了。”皇後搖搖頭,幾分無奈, “母後倒是想多留你一點日子,隻可惜女大不中留,不過就是在長林宴上見了一麵, 你就對初兒這般上心, 死纏爛打地催你父皇給你們倆賜婚, 到底是誰急著嫁出去?”

    之前急還不是因為你們二老遲遲不肯下旨賜婚?沈令月腹誹,害得她還以為那謝初有什麽隱疾, 這才火急火燎的,現在既然知道了原因,她自然就不急了。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若是他人不情不願的事, 她就算勉強了也沒什麽意思,所以那謝初既然對她沒什麽感覺, 賜婚一事不提也罷。

    反正隻要慢慢來,一切就都會到手的,早一天賜婚, 晚一天賜婚, 又有什麽差別呢?

    沈令月下定決心, 要讓那謝初心甘情願地當她的駙馬,因此對於皇後的一問隻一笑便把話扯了開來,再不提賜婚一類的字眼。

    公主落馬是一件大事,不說震驚朝野,後宮皆知是起碼的,隻是沈令月素日就愛玩鬧,少不了磕磕碰碰的,此次落馬又隻是輕傷,且她嬌縱蠻橫的名號深入人心,一句話說得不好就有可能碰一鼻子灰,因此除了頭一天陸陸續續有不少公主來探望過、表示一下麵子情,晚膳時分又有幾個不長眼的婕妤美人借著探望她的名號在一同用膳的皇帝麵前走個過場之外,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在自己的鳴軒殿裏過得萬分舒適,當然,她那個專門過來幸災樂禍的大哥不算。

    雖說她隻是擦傷了一點手臂,太醫令也一再保證沒有大礙,但皇帝愛女心切,還是免去了她的一月書學,皇後自然不讚同,但見皇帝主意已定,也隻能作罷,告誡了她兩句養傷期間不可貪玩、不可落下學業之後就隨她去了。關於賜婚一事,也在沈令月的一番糊弄之下讓皇帝揭過了,也不知是真的被忽悠到了,還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皇帝甚至說了“你們多見見、多了解了解彼此也好”之類的話,讓沈令月驚喜不已,畢竟就算她計劃得再周到,那也都是建立在她和謝初有所交集的基礎之上的,如果連麵都見不著,那還談什麽促進感情,還不如一道聖旨來得幹脆利落呢。

    不過計劃歸計劃,傷還是要養的,謝初就在長安,跑不掉,但這傷可是實實在在地落在她的胳膊上的,頭幾天還要綁著繃帶過活,因此沈令月很是安分了一陣日子,每天不是去皇後那邊坐坐就是在自己的宮殿裏翻著畫集畫簿,偶爾心血來潮了,便畫上一兩筆,再不然就是和前來找她小敘的八公主沈卉說幾句話,倒有了幾分溫婉賢淑的模樣,讓皇後欣慰不已。

    一日,她正執著筆猶豫不決,想著是該畫花鳥圖還是山水圖,便有宮人來報,道蜀王求見,喜得她當即就扔了手中畫筆,忙不迭親自出宮門去迎接。

    蜀王本名沈蹊,與沈躍、沈令月一樣為皇後所出,是沈令月嫡親的二哥,因身患腿疾而常年蝸居在家,甚少出門,因此聽聞他今日來此的消息,沈令月是驚喜不已,尚未靠近那候在殿外的年輕男子,一聲“二哥!”就已經伴隨著一張燦爛笑臉脫口而出了。

    “二哥,你怎麽來了?”她興高采烈地上前,繞到沈蹊身後,從下人手中接過輪椅,便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沈蹊往殿內走去,邊走邊道,“今兒上午母後和大哥才來過,我還遺憾咱們兄妹三個不能同聚一堂呢,沒想到你卻在下午來了,可真是巧。”說著,她喚來貼身宮女留香,“快去東宮請大哥過來,就說我二哥來了,咱們兄妹三個好好聚上一場。”

    沈蹊笑著阻攔:“哎,算了。大哥身為太子,事務繁多,能抽空過來看你已經很好了,又怎麽能一直打擾他呢?二哥今日來就是為了看看你,若是為了此事叨擾大哥,倒是我的不是了。”

    說話間,沈令月已經推著他來到了鳴軒殿內,早有宮女準備好坐榻墊褥,又奉上香茗糕點並幾盤子時令瓜果,待兄妹二人入殿之後便一一行禮退下。

    “怎麽會呢,”沈令月一邊笑著在沈蹊旁邊坐下,一邊道,“大哥若是聽聞你來了宮中,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覺得我們打擾了他?”

    沈蹊道:“高興是一回事,打擾到他又是一回事。你若遣宮人前去傳話,大哥必會放下手頭諸事前來探望你我二人,心裏也定是開心的,可他會因此而延誤正事也是不假,若是遭了父皇責怪,更是我們兄妹倆的不是了。”

    “好吧,”沈令月有些失落,但依舊聽從了沈蹊的意思,“那就先不叫大哥過來了,等得了空,我再和大哥去你府上好了。”

    沈蹊微微一笑,拿起幾案上的茶盞就品了一口,道了一聲“好茶”後道:“不用這麽麻煩,你想見二哥,便派人來跟二哥說一聲,二哥立馬就會來宮中見你。你一個姑娘家,成天在宮內外跑來跑去的,何成體統。”

    沈令月嘻嘻一笑,毫不在意:“我本來就是這麽不成體統,二哥,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

    沈蹊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真是被父皇慣壞了。”

    “父皇他偏寵我,我又有什麽辦法。”沈令月明快一笑,帶著一點得意和理所當然,“難不成要我和母後一樣,時常勸父皇不能專寵我一人,也要分點心思和目光給其她幾位公主麽?”

    沈蹊道:“這就是母後的聰慧之處了,隻要父皇喜歡你、疼愛你,便是勸了又如何,還能博得一個好名聲。”

    “我不要。”她道,“萬一勸出來一個淑妃,我可不得慪死。”

    沈蹊微一垂眸,放下手中的茶盞,淡聲道:“怕什麽,天子寵愛哪是那麽容易就能得的,別人想得,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福氣。”

    沈令月哼了一聲,知道她和二哥在這一點上是不可能達成一致的了,便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轉而問起他今日怎麽會想到這裏來。

    沈蹊就抬手摸了摸她的發心,神情一派溫和:“你都落馬了,我怎能不來看望?隻可惜前幾天我的腿疾又犯了,疼得實在厲害,便沒有過來,還請妹妹見諒,不要怪罪二哥。”

    沈令月自然不會怪罪,她和沈蹊沈躍都是一起長大的,又是同父同母,情分非比尋常,聽沈蹊說他腿疾又犯了,當即擔憂不已,連聲詢問情況。沈蹊已經習慣,隻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就帶過了,轉而輕咳一聲,微微笑道:“妹妹,說來也巧,我今日進宮,正碰上了一位故人,你猜是誰?”

    “故人?”沈令月的第一反應就是謝初,但轉念一想,沈蹊常年閉門不出,與才回長安半年的謝初應該沒什麽交集,更稱不上故人,便搖了搖頭,道,“我猜不出來,是誰?”

    沈蹊笑道:“果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你落馬,擔心的可不止是我們這些親人,還有別人。”

    沈令月就是一愣:“……顧審言?”

    沈蹊挑眉,似有調侃地道:“原來妹妹還沒有忘記他。”

    “我怎麽會忘記他呢,”沈令月啞然失笑,“再怎麽說,他也是我的朋友呀。二哥,這麽巧,你就和他碰上了?”

    “也不盡然。”沈蹊轉了轉手中的聞香杯,將如何偶遇顧審言一事和沈令月詳細說了。

    他雖說得簡潔,但沈令月還是聽出了其中意思,“哦”了一聲道:“二哥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要和你遇上的?”

    “然。”沈蹊道,“你可明白這是為何?”

    沈令月隻略微思索了片刻,就想明白了原委,當下笑道:“這還用問嗎,顧審言這個人吧,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但其實很為他人著想的。他此番與你相見,必是想詢問一下我的情況,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有駙馬人選了,他不好再和我貿然相見,所以隻能這般迂回問之。”

    沈蹊笑道:“你對他還真是了解。不錯,他的確是來特意詢問本王你的情況的,隻不過很可惜,本王也是今日才得以入宮探望你,所以關於你的事情,本王一概不知。”

    “……二哥,你不會對他說了‘若想知曉公主近況,顧大人不若親自前往一探’之類的話吧?”

    “知二哥者三妹也。”沈蹊道,“若我說了,你待如何?”

    “二哥!”沈令月就有些急了,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把當初對帝後二人並沈躍說過的話拎出來又翻來覆去地說了一遍,見沈蹊還是那樣笑著,似乎覺得她這些話隻是托辭,心中無奈,本想就此不理會他,任他誤會去,但轉念一想,若是她今日不把這事解釋清楚,讓她二哥以為她和顧審言之間當真有情,使得他也來一個“成人之美”可就慘了,遂一咬牙,道,“二哥,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和顧審言之間真的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他們通常都以大夏北越所交接的瑉嶺山脈為基,在此之上展開論戰,畢竟北越人雖然在大半年前被他們趕跑了,但也隻是趕跑而已,沒有徹底消滅,北越野心勃勃,燕北關一戰雖然大敗了他們,可到底沒有讓他們大傷元氣,隻是傷筋動骨一番,眼下看著雖然天下太平,但北越人卷土重來是遲早的事,還是早做準備方為上策。

    今日一盤,郭鴻雲執褐旗,代表北越軍,謝初執黑旗,代表夏軍。不得不說,若純粹以戰術方略為論,郭鴻雲相比謝初是要更勝一籌的,就比如今日這一盤,在經過一番廝殺之後,謝初的黑旗已經被郭鴻雲的褐旗逼到了山澗之中,三麵環敵,一麵環山,敗勢已顯。

    到了這個份上,一般人通常都會投旗認輸,但謝初不,就算隻是沙盤論戰,在走到最後一步之前他絕不會認輸,且他最擅絕地反擊,因此就算此盤劣勢已顯,他也沒準備輕易放棄,反倒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原本他也的確有幾分破局的思路,可就當他即將理清思路時,沈令月卻突然來訪,打斷了他的思路,也打斷了他定到一半的計策。

    而等他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位公主殿下,重新再回到沙盤之前時,他卻發現他已經記不起來之前定的是什麽計策了,隻得無奈地從頭再來。

    郭鴻雲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謝初皺著眉盯著沙盤的場景。

    這場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預想之中,謝初應當已經是排兵布陣好了才對,因此他在一愣之後就蹙起了眉,上前幾步走到沙盤跟前:“將軍還未想到破局之策?”

    他匆匆掃了沙盤一眼,確定謝初的黑旗沒有任何轉敗為勝的跡象後就一甩衣擺在他對麵坐下,道:“若屬下沒有記錯,在屬下離營之時,將軍應當是已經想到了幾分思路才對。”

    謝初輕哼一聲:“是啊,是想到了幾分,隻不過很可惜,我又忘記了。”

    “忘記?排兵布陣之法都是經由數遍演算而推出的,得之不易,將軍怎麽會輕易忘記?”郭鴻雲了然笑道,“莫非是有人亂了將軍的心?”

    謝初心頭一跳,“誰說的?”他把手裏的黑旗往盤裏一扔,抬眼瞪著郭鴻雲道,“郭鴻雲,你是不是在長安待太久了,也跟那些王孫公子一樣都軟了骨頭?什麽話都敢往外蹦?”

    郭鴻雲垂首告罪:“屬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挺敢的。”他冷笑一聲,“郭軍師,本將軍今天可是大開眼界啊,原來軍師還有那麽能說會道的時候。真是佩服、佩服。”

    “將軍說笑了,屬下忝為軍師,口才隻是稍勝常人一二罷了。”郭鴻雲撫須一笑,他跟隨在謝初身邊多年,早已摸透了謝初的脾氣,因此也不慌張,從容不迫道,“隻是有一句話,屬下想問一問將軍。”

    “你問。”

    “將軍此番責問,是在責怪屬下多嘴呢,還是不滿屬下在公主麵前演文弄辭?”

    謝初看他:“這兩者有區別嗎?”

    “自然是有的。”郭鴻雲平靜道,“若是前者,那就是將軍嫌屬下給將軍惹來了麻煩,是屬下的不是;若是後者,那就是將軍看不慣有人在公主麵前賣弄文辭,也是屬下的不是。”

    “哦?”謝初似笑非笑,“就這樣?我怎麽聽著還是沒什麽區別呢?”

    郭鴻雲但笑不語。

    二人就這麽靜靜地對視,片刻之後,謝初輕嗤一聲,低下頭,盯著沙盤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想多了,我對你的不滿是前者,不是後者。”

    “那將軍何以斷了破局思路?並且直到現在還沒想起半分?”

    “誰說我沒有想起來?”謝初抬頭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現在不就想起來了?”他邊說邊拿起之前被扔在沙盤上的黑旗開始調兵遣將,“上山,夜襲。”他簡短道。

    “將軍想要夜半突圍?”郭鴻雲看了一眼黑旗的動向,搖了搖頭,“此舉雖能堅持一時,終究不是長久之道,北越隻需派兵火攻,”他挪動一列褐旗形成一個半圓,把黑旗所在的山頭都包圍住了,“便可破了將軍的計策。”

    謝初輕哼一聲:“北越人的騎兵火箭是很厲害,但我們大夏男兒的箭術也不差,尤其是我謝家軍的。在他們下令火攻之前,我的弓兵就能幹掉所有的先遣隊。”

    “若是謝家軍,此法自然可行,隻可惜……”郭鴻雲笑歎一聲,伸手將代表黑旗主將的大旗緩緩摁倒在沙土之中,“將軍,沙場之上不可分心,你輸了。”

    謝初慢慢抬起頭。

    “你說什麽?”

    “屬下說,將軍輸了。”

    謝初看著郭鴻雲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你再說一遍?”

    “分心對敵乃兵家大忌,”郭鴻雲道,“還請將軍切記。”

    “郭鴻雲,”謝初一字一頓地咬著話,“你是不是跟沈令月多講了幾句話,所以也開始學起她那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來?”

    “屬下不敢。”

    “不是,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分心了?”

    “屬下雖然看不見,但屬下能感覺得到。”郭鴻雲再次重複了一遍,“將軍,你分心了。”

    “我沒有。”

    “有或沒有,不是說給屬下聽的。”郭鴻雲神色平靜,“將軍不若捫心自問,自三公主來到營中之後,將軍是否當真心如止水,毫無一絲波瀾?”

    “你到底想說什麽?”謝初的語氣已經有些冰冷了,帶著隱隱的怒意。

    郭鴻雲神情依舊:“屬下隻是想讓將軍明白一些事,將軍本為陛下親侄,又被越品封為昭武將軍,本就惹人非議,若再迎娶陛下娘娘的掌上明珠,恐怕——”

    “夠了!”謝初猛地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的這些事我都知道,用不著你來提醒!你放心好了,今日三公主來找我隻是個意外,從今往後再不會有這樣的意外,酒樓之約我不會赴,其它的什麽約定我也不會再答應。還請軍師盡管放心,我這個人雖然行事衝動了一點,但還不會瘋狂到拉整個謝家下水,不勞閣下從旁敲打!”